第4章 大雪龙骑(加倍)
麾下的兵卒跟在身后,昂首阔步威风凌凌,脸上豪情壮志,与有荣焉。
齐刷刷的声音,让身后的苏定方艳羡不已,嘴上不服输的嘀咕:“我刚才也很威武的好吧!”
苏邕搂着李绍恭一道入城,算是给予最高的尊敬。
入城后,苏邕再次轻拍对方肩膀:“一会儿去衙门找我。”
转身对一名亲兵道:“带小英雄去洗漱一番,让大夫为他包扎伤口。”
“诺!”
“李将军,这边请!”
脱下战甲,兵卒和大夫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白色的内衬已被浸染成血色,粘在一起根本脱不下来,大夫只能拿刀一点点割开。
此时放松心神,李绍恭顿感全身都在疼,他的前胸、后背,大小伤口不下十处。
深秋天气已经很凉,接过柴荣递来的酒囊,打开猛灌一口,回手递给大夫。
“用这个擦拭伤口。”
大夫闻了闻:“酒?”
“嗯!”
“特制的药酒,可以预防外邪入侵。”
大夫还想说什么,对上李绍恭的眼神,咽了口唾沫,低头快速为其处理伤口。
柴荣林锦二人,眸底似有泪珠闪烁,默默无语,蹲在地上清洗甲胄。
“战友伤亡如何?”
林锦喉头哽咽:“回来四十三个,几乎人人带伤。”
李绍恭面色痛苦,都是自家兄弟,半年的日夜相处,衣食同寝,如今却阴阳两隔,默默捏紧拳头。
“派人去战场收敛他们的尸身,一个都不能少,全部带回来。”
刚才因为情势急迫,只顾着接收降卒,还没来得及清理战场。
他不容许兄弟们曝尸荒野。
上完药,简单清洗一番,换上干净衣服,马不停蹄前往城内府衙。
苏邕早已等候多时,客套几句便单刀直入:“怎么处理降卒?你有什么想法?”
李绍恭若有所思,抱拳道:“上面昏聩,各地百姓活不下去,这才被迫反抗;
拿起武器之前,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农夫百姓;
我建议把他们收编招入军营,不但解决了他们的内顾之忧,还能壮大我军实力。”
苏邕也是平民出身,这几年因剿匪有功,被杨义臣破格提拔,匪军的心态,他感同身受。
“他们毕竟是匪军,只怕杨将军那边不好交代。”
“如今张金称尚未剿灭,旁边还有叛军杨公卿虎视眈眈,东边高士达余孽尚存,正是用人之际;
将军只需如实上报,杨义臣那边,应该不难说通。”
苏邕微微点头:“你对时下局势,有何看法?”
此问既是问询,也是试探。
如今天下大乱,李绍恭经由名师教导,武艺才能不弱于人,为何不在中原一展宏图,反而只身北上冀州?
李绍恭这种将才,不管去长安投靠代王,还是去洛阳投靠越王,都能获得想要的功名利禄,为何要舍近求远?
这半年,他曾派人多方打听,均未获取李绍恭在中原活动的痕迹,满腹狐疑,却又不知从何试探。
李绍恭知道对方意思,但他想拐跑苏定方的念想,暂时还不能明说,必须稳扎稳打,徐徐图之。
至于他的身份,连他自己都很迷惑,依照原主的实力,本不该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史书中为何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皇帝昏聩,贪图享乐,致使天下民不聊生,如果不能从本质上解决问题,强势镇压只会激起更大的民变。”
苏邕愁肠寸断,他何曾不知?可身为隋将,食君碌与君分忧,明知天下局势不可逆,却也无能为力。
既然已试探出对方立场,苏邕不再深究。
“论带兵,你的确是个奇才,没想到短短半年,竟给我这么大的惊喜。”
“将军谬赞。”
“你的功劳我会如实上报,以你今日战功,擢升都尉,领千卒,应该是板上钉钉。”
李绍恭却没个正形:“将军霸气!”
苏邕开怀大笑:“这是你应得的,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将军对我有提携爱护之恩,绍恭怎敢邀赏。”
看着李绍恭那跃跃欲试的表情,哪是不想要奖励的模样!
“行了,说吧!”
“嘿嘿!”
李绍恭不怀好意:“我想从降卒中挑选千人,组建一支骑兵,日后跟随将军征战冀州,荡平一切贼寇。”
“我没有那么多良驹给你。”
“杨义臣将军统辖冀州半数兵马,我想要的,他都有。”
苏邕白了一眼:“就你小子会抖机灵。”
“嘿嘿!”
苏邕以手支颐,头疼不已。
这小子就像一块滚刀肉,你跟他说理,他跟你论道,你跟他讲情,他跟你说义,歪理邪说,却总会莫名觉得很有道理。
他的语言魅力与生俱来,充满诱惑,总让人莫名产生一种信任,甘愿成为他的提线木偶。
李绍恭离开后,苏定方从帷幕后走出:“父亲,他什么意思?”
“百姓是无辜的,错在皇帝。”
苏定方不理解的挠挠头:“你是说他有谋反的心?”
“不!”
苏邕摇头:“他有改变天下的宏图之志。”
两日后,苏邕的战报呈送衡水,杨义臣收到战报,兴奋的差点跳起来。
他把战报递给堂下各位将领:“这名小将在万军之中两进两出,救主帅,陷阵、夺旗、斩将,降伏近万兵卒,真乃神将也。”
几名将军看完战报,不由倒抽冷气。
率领百卒,仅此一战,陷阵、斩将、夺旗三大泼天功劳,被他一人囊括,他才只有十五岁,日后还得了?
“如此神勇,比之项羽巨鹿之战,也不遑多让。”
“我冀州能出如此悍将,何愁匪寇不灭,还以百姓太平日子!”
杨义臣陷入沉思,自他担任太仆卿以来,不是在剿匪就是在剿匪的路上。
先有向海公、格谦,如今有清河张金称、高鸡泊高士达、邯郸杨公卿...
匪患非但没能消灭,反而越剿越多,心下担忧不止。
堂下一名都尉看完战报,不由捏紧拳头,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
“将军,这个李绍恭本是随我押送军需辎重的旅帅,对于他,我还是有所了解,战报内容实属匪夷所思,与他平昔表现很不相符,末将以为,恐怕有虚报冒领之嫌。”
部分将领听他分析,顿感言之有理,纷纷点头称是。
战报内容太过匪夷所思,就像赵子龙再世,吕奉先下凡,如梦幻一般很不真实,不怪他们怀疑。
“卫将军,战报有没有掺假,只需派人核实就能知道,李绍恭跟你押运粮草,根本没有出手机会,你怎知他实力?”
杨义臣眸色一凝:“卫储伊,是不是觉得你的一石二鸟之计,天衣无缝完美无缺?”
卫都尉顿时脸色煞白:“将军,我...我...”
“苏邕屡战屡胜的时候,便想着凑上去攒战功,当他被困等待救援时,你却转头逃之夭夭,真当我耳聋眼瞎么?”
卫储伊吓得立即跪倒在地:“将军冤枉啊!末将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从未有半分懈怠;
那日只因末将在粮草和救援之间不能兼顾,这才派遣李绍恭前去救援,还请将军明察。”
杨义臣冷哼一声,把另外一份奏章丢到卫储伊面前:“苏邕早已把实情告知与我,你还敢邀功请赏,诡言狡辩?”
翻开奏章一看,卫储伊把头伏的更低:“将军饶命,都怪末将当时着急,这才本末倒置,还请将军看在末将没功劳有苦劳的份上,饶恕一命。”
卫储伊全身颤抖,不断磕头。
一旁的将领见状,纷纷出言求情。
杨义臣眼底怒火渐渐平息:“你临阵怯战,本该斩首示众,念及你往日功劳的份上,暂且饶你一命;
拖下去,重打八十大板,降级两阶,贬为旅帅,留待日后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谢将军不杀之恩!”
李绍恭的任命书很快下来,果然如苏邕所言,他被擢升为都尉。
近一万降卒列队站在校场,李绍恭披甲纵马,降卒神色惊惧。
说是校场,实际不过是苏邕临时圈起来的一处空地,这几日,九千降卒都已归附剿匪军,伙食不错,至少能让他们吃饱,状态良好。
想起前几日的血腥场景,触目惊心,恐怖如斯,双枪无敌,箭法如神,手段狠辣,杀人如麻。
他们至今仍谈之色变。
军队兵卒向来崇尚强者,那日一战,李绍恭如神一般的存在,早已把他们慑服。
面对强者,他们或将还有一战之力,可面对一尊杀神,众人双腿疲软,惶恐不安,完全生不出任何反抗之心,绝望的等待命运宣判。
李绍恭环视众人,举起自制喇叭缓缓开口。
“张金称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造反,行悖逆人伦之事,每攻一城,杀掠残暴屠戮百姓,你们多少人参与其中?”
降卒惭愧低头。
要么跟着造反,要么被其屠戮,摄于张金称淫威,为了活命只能被迫加入匪军。
“本该将你们全部处死,可我念及你们尚未泯灭良心,所以,决定再给尔等一次机会,一个为我军效劳的机会,各位可有意见?”
李绍恭的话,让一旁看戏的苏定方微微动容,暗暗捏紧拳头。
他曾亲眼目睹张金称嗜杀屠城,尸骸遍地,连乳奶未断的婴儿也不放过,残暴血腥,骇人听闻,震动整个冀州。
“你们都曾是带卵子的好汉,是父母膝下的孝子,子侄眼里的长辈,一家老小的顶梁柱;
可现在呢?
亲人被屠杀,妻女被奸淫,你们还在为虎作伥,是否觉得汗颜可耻?”
李绍恭痛心疾首。
“知道爷们儿应该做什么?
爷们儿应该保护父母妻儿不受凌虐,爷们儿应该保护乡邻百姓衣食无忧;
爷们儿应该护佑天下苍生人寿年丰,爷们儿应该驱逐鞑虏杨我国威;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这!
才是爷们儿该做的事。”
李绍恭的话清晰入耳,掷地有声,所有人无不为之动容。
“你们有勇于跟恶势力斗争的魄力,但不能明灭良心助纣为虐,要干,就要跟这天下最坏的贼人干;
因为只有这样,才算赢得堂堂正正,赢得轰轰烈烈;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让父母妻儿因我们与有荣焉,让乡邻亲朋因我们昂首挺胸,让宗祠长老为我们树碑立传;
这!
才是爷们儿该干的事。”
众人握紧拳头,胸中似有一团烈火燃烧,满腔的豪情壮志堵在心口,无处发泄。
李绍恭指着麾下数十名骑兵:“想不想跟他们一样,纵马驰骋,建功立业?”
“想!”
“是不是爷们儿?我听不见。”
“想!想!想!”
李绍恭像一束光,照亮众人的方向。
此刻,近万降卒望着那道伟岸身影,只觉高不可攀,只配膜拜。
“将军,我愿意跟你去打仗!”
近万降卒纷纷表态。
“将军,我们也愿意跟着你去打仗。”
李绍恭微微摇头:“想做我的兵,没那么容易。”
体格瘦弱的男子,额头青筋暴起,使劲拍打胸脯,宣泄胸中烈火。
“将军,带上我,我一定可以。”
一名匪兵拍打自己胸脯:“老子要去打仗,还请将军不要嫌弃。”
“还请将军不要嫌弃!”
无数兵卒纷纷跪倒请愿。
“站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们的膝盖跪天地、跪父母、跪君王,其他人都不值得你们下跪,也包括我!”
兵卒的内心,再次被狠狠震撼。
“做我的兵,会很累的。”
“我们不怕累!”
李绍恭神色为难:“想建功立业,可以给你们这个机会,但最终能不能行,还的看你们够不够资格;
我只要争霸天下的精兵强将,不要一碰就脆的孬种软蛋。”
“我们一定可以。”
校场响起震彻山河的吼声。
“我只要一千精兵,你们当中,只有一千人有资格成为我的兵,想成为我的兵,就让我看到你们的潜力;
临阵怯战者不收,漠视同袍者不收,不遵军令者不收,体质不达标者不收。”
嘶!
众人无不倒抽冷气。
苏定方深深看了眼那道背影,选拔条件的确够变态的。
经过两天选拔,终于选出想要的兵卒,李绍恭让降卒相互检举,所选兵卒,皆是不曾屠戮百姓的好汉。
上过阵、杀过敌,胸前受伤、作战勇猛、反应机敏、体质异于常人。
虽仅仅八百余人,却是近一万降卒之中,素质最好、心智最坚的好苗子。
正当众人因此而沾沾自喜时,殊不知,持续两个月的地狱折磨,已悄然展开。
柴荣、林锦等被李绍恭操练过的兵卒,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坏笑。
杨义臣差督军核查后,很快便批准了李绍恭的计划。
战马千匹,铠甲、长枪、弯刀千套,箭矢数以万计。
李绍恭为这支千人部队取了个响亮的名字:大雪龙骑!
游龙出海,雨雪无阻。
苏邕提出质疑,认为应该把龙字摘掉,不然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无悔,李绍恭不以为意,他为皇家卖命,不过是短暂过度,拿下苏定方他就离开冀州南下,去挖别人的墙脚。
凌晨卯时,寒冷的冬夜还在沉眠,兵营外急促的哨声突然响起。
兵卒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披甲挂胄,穿戴整齐,李绍恭安静的站在校场,除了早就跟着李绍恭的数十名兵卒,其他兵卒均未达标。
有人甲胄不整,有人蹋履歪斜,有人衣冠不齐。
李绍恭厉声呵斥:“如果在战时,敌军趁夜袭营,你们现在就算没成为刀下亡魂,也会成为俘虏;
你们会光着屁股,被人驱赶牲口一样,任人处置,肆无忌惮的践踏尊严。”
他环顾众人:“你们都是以一敌十,精挑细选的勇士,可我怎么看不出你们的优秀;
不达标就要受罚,不合格就要加倍操练,训练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只有这样,才有资格成为军中勇士,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