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院子弟
五岁半那年，我依依不舍离开爷爷奶奶家，来到四百多里地外的一座城市，我爸妈在这里一家国企上班，该企业职工有上万人，男职工绝大多数常年奋战在全国各地施工一线，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女职工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孩子，很多三口之家就这样保持了一种“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我爸妈比较幸运，他们都在企业直属医院上班，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那时的国企，功能十分强大，整个企业总部圈了一大块地，除了有办公楼，职工家属住宅区，还有自己的医院，幼儿园，大食堂，小学，中学，运动场，文化宫，老年宫，公安局，菜场，澡堂，日用品商店，理发店等，被称为“城中之城”。
刚来的时候，因为都5岁了，直接上了幼儿园大班。第一天报到，尽管幼儿园老师满脸笑容，尽管我妈连哄带骗，我还是嗅出虚情假意的危机，我哇哇大哭，老师示意我妈果断离开，然后继续虚假地哄我，这让我哭得更厉害，当时的情景，我至今记忆犹新，回味无穷。
记得小时候，我爸总骂我笨，源头事件就是有一次，他把我从幼儿园接回家过周末，无意间问我午饭吃的什么，我爸后来在亲朋好友面前唠叨过无数遍，他说我当时说“不知道”，他被我的话震惊了，显得不能理解。我也说不清，当时为啥我会那样回答，可能我当时心不在焉，又或者饭菜混在一起，我没太注意，也可能我前几年在老家时，什么都没人教，什么都不懂呗，总之，这件事让我爸认定，他儿子笨得要命。反正，我这位老爸喜欢当人面揭短，而且只揭老婆孩子的短，而且听众越多，他讲得越起劲儿。
还记得我刚才提到的办公楼吗，其实也就十几层，但在当时八十年代，据说是我们那里的第一高楼，甚至高过市长大楼，不过，位置相比市中心有点偏，楼下马路的对面，还都是一片农田呢。
记得有一年，好多人都上到楼顶看日全食，楼顶挤满了大人小孩，年轻人和年长者，叽叽喳喳，呜呜泱泱，堪称一道奇观。还有一次，我和一个发小出于好奇，非要去体验大楼里直上直下的高级电梯。从一楼坐到顶层，又从顶层坐回一楼，反反复复，开心得不得了。谁知乐极生悲，电梯突然出了故障，停在两个楼层之间，电梯门还张开一条大缝，露出外面阴森冰冷的水泥墙。那时候又没手机，没见过世面的我，又喊又叫，把电梯里所有按键按了个遍，方寸大乱，哭哭啼啼。我那个发小，金小黎，是黑龙江满族人，八旗子弟，他倒十分冷静，仔细观察那些按键，忽然，他指着一个按钮说，这是求救电话，按了几遍，一开始没反应，正当失望之时，里面传出一个人的声音，询问发生什么情况，我们兴奋地跳起来，又等了好一会儿，电梯重新启动，把我们送回一楼。出了电梯，我们感觉外面的空气异常清新，发现自由真是太宝贵了。这件事我们回去后，谁都没告诉父母，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去坐过那里的电梯。
说实话，我对那个办公大楼全无好感，跟它所有交集都留下不愉快的记忆。除了上面的电梯事件，还有一个摘桃事件。就是在一个大热天的晚上，我和另一个发小，周瓜瓜，口渴难耐，想起办公大楼南大门内侧两边都种植了果树，就偷偷溜进去，摘了枇杷、桃子，枇杷又黄又软，酸酸甜甜，桃子又大又脆。我们边吃边笑，得意忘形，被巡夜的保安抓个正着，他一手一个，紧紧攥住我们的手脖子，连拖带拉把我们拉到保安室。我比较倒霉，手腕碰巧被他有力的右手抓住，这大叔很不地道，暗地使劲，捏得我快疼昏过去，现在回忆起来，都是童年噩梦。周瓜瓜一声不吭，我猜大叔左手一定没用力。没法子自认倒霉吧。第二天，企业公告栏张贴了公告，严厉批评了两个熊孩子的恶劣行径，还直接公布我爸爸和周瓜瓜爸爸的姓名、单位、职务，整个大院人人皆知，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因为这事挨没挨打，我已经记不请了，可能挨打太多。
上小学时干的傻事还多着呢，再比如有一次，学校附近马路边，因施工挖开一条大坑，沟底露出黑黑的金属管道，小伙伴们站在坑边，跃跃欲试，可是坑太宽，没人敢跨过去，大家都在起哄，说谁敢跳过去就叫谁大哥，我一冲动，飞身跃起，可惜测算失误，一头栽进坑内，脑袋撞在大管子上，撞出一条大口子，血流满面，同学们吓得赶紧一边一个，架起我的胳膊，把我架到医院，直接找来我爸爸，我爸爸是医生，心里心疼，嘴上却挖苦我逞英雄，他动手在我脑门缝了十几针。从那以后，脑门上那道疤一直跟着我，即使现在，撩开头发照照镜子，还清晰可见。
小时候我傻傻的，鬼精灵们就以为我好骗，做了坏事就喜欢栽赃我。比如把老师放在讲桌上的眼睛摔坏了，就诬陷说是我干的。我稀里糊涂地承认了，我妈妈还道了歉赔了钱。比如有次捐款献爱心，他们就拿出一枚硬币，看我拿出十几枚硬币，就假惺惺说帮我一起上缴，然后把硬币混在一起，说他们捐了好多硬币，说我就捐了一两枚。这我都不计较，更气人的是还有一次，他们私下对班上所有女生评头论足，选出最漂亮的4个，美其名曰四大美女，说长大了娶回家做老婆。本来是恶作剧，结果传到其中一个女生耳朵里，你知道八十年代还较保守，女生反应很大，回家哭哭闹闹，家长知道原因后，到学校告状，非要惩罚臭流氓。他们害怕了，又诬陷说是我的主意。我也被叫来家长，差点倒大霉。后来还是那位老师警觉，她总觉得我憨厚，干不出这事，就仔细调查，结果水落石出，搞恶作剧的同学受到处分和公开道歉，当然，他们也被迫郑重向我道了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