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114.宫家女婿（下）
和夫人一起回到绯樱会上。
主持茶会的赤井老太太把成田拉到身边。
一边教他泡茶，一边和他讲着鹿鸣馆学院的事情。
现在的鹿鸣馆是战后重建后的产物。
老的鹿鸣馆不是没被拆过。
早年，岛国弱小时，脱亚入欧。
赤井财阀的大掌柜，井上先生出资，建立了最初的鹿鸣馆！
这件事情自然是赤井财团同意的。
当时，鹿鸣馆是先进文化的象征！
贵族千金在鹿鸣馆跳舞是一种谈资。
就像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舞会》。
能在鹿鸣馆和一位外交官跳舞，是可以四处炫耀的事情。
建立鹿鸣馆的赤井财阀认为。
岛国只有成为“欧化新帝国”，才能获得西方列强好感。
继而修改不平等条约。
可最终，财阀家的和平外交战略，还是失败。
相反，随着军人对外战争的胜利。
不平等条约被废除！
陆军和海军，相继打败罗西亚，夺回关税自主权！
岛国越来越强大，逐渐成为本地区首屈一指的大国。
与此同时，本土势力抬头。
接待外国高官的鹿鸣馆，成为庶民嘴里的“国耻”！
在鹿鸣馆和外国人跳舞的贵族，被视为“国贼”！
亲欧米，被视为“叛国”，是被底层军人刺杀也活该的对象！
许多亲英米派的官员，遭到绑架、暗杀、威胁、污蔑……
脱亚入欧的趋势，在岛国衰落。
岛国人对本国文化的狂热追求，如火焰般扩散。
孩童们为帝国军人的种种丰功伟绩感到自豪。
军人们为帝国打败了罗西亚而欢呼雀跃。
町人们热衷于谈论武士、谈论荣耀、谈论建功立业。
年轻人对丧权辱国的种种对外条约感到可耻。
白人在东京与大阪感到生命危险，纷纷乘船离开。
尤其是代表赤井财阀利益的官员，相继遭到刺杀。
赤井家感受到压力。
鹿鸣馆被迫拍卖，拆解，最后变成一块石碑。
默许这一切的昭合帝，眼看着底层军人将帝国推向战火。
烧掉半个世界。
赤井老夫人是那个时代的见证人。
她清楚自己的身份。
她和她的丈夫自认为是个不想站队的生意人，就像《茶馆》里的王掌柜一样。
从不讨论国是，也把“莫谈国事”贴在茶室。
无论是哪家当权，都尽力侍奉。
可不站队的结果。
既被皇室猜忌，认为有“叛国”的风险。
也被亲英米派猜忌，认为是皇权的“奸细”。
身在高位，活在顶层。
面对大势，有时不得不做出抉择。
否则。
要么如赤羽宫一样，蛰伏幕后，半生囚禁，生不如死。
要么如男爵一样，逃离东京，逃离权力中枢，躲在乡下别墅，苟且偷生。
或者，像橘老爷子的祖父那样，激烈反抗，横死当场！
那是一段不快乐的岁月。
但在那段岁月里，依然有些值得怀念的事情。
“老鹿鸣馆被拆掉的时候，它的最后两位客人，是和我最要好的朋友一起。”
“她是一位非常漂亮，非常开朗的巫女小姐。”
赤井老夫人看向成田，仿佛在看那位故人。
“她听说鹿鸣馆要被拆掉，于是坐着男爵先生的私家车，邀请我一起要过来看看。”
“窗户玻璃被砸烂，瓦斯灯的灯泡被敲掉，木板坑坑洼洼。”
“只有一块跳舞的舞池，还算完好。”
“那是个非常明亮的夜晚，她牵着我的手，站在舞池中间。”
“我呆呆的说不出话来，回过头来，她一直对我笑。”
“和她一起的时候，我的脑袋总是一片空白，好像变笨了似的。”
“她问我会不会跳西洋舞，我说会，她希望我教教她。”
“她问我有没有西洋舞裙？”
“我告诉她，有，但不能借给你穿。”
赤井老夫人的目光逐渐模糊，眼睛里只剩下成田。
“如果你穿西洋舞裙，在鹿鸣馆跳舞，被四周的居民看到，他们会报警！”
“她们会说，这里有个崇欧媚外的卖国贼！”
“宪兵队的警察，会把我们抓起来，《朝日新闻》会大肆报道这件事情。”
“最后，我们是穿着和服一起跳的。”
“跳得很慢，但她和你一样学得很快。”
“我的腰肢被她搂着，一点点下弯。”
“那是老爷不曾给我的感动。”
“和身体不大好的老爷不一样，巫女小姐是个敢于尝试新事物的女生。”
赤井老夫人的眼睛始终停留在成田的脸上。
然后缓缓合上。
“鹿鸣馆被拆掉了！”
“那是帝国向米利坚宣战的前一年。”
“也是我最后一次和她见面。”
“她和男爵一起回到了乡下。”
“之后，再也不曾和她见面。”
赤井老夫人说：“比起过去的岛国，老身更喜欢现在的岛国。”
“没有了左右民意的军队。”
“大家都不讨论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大家都很重视自己的生活体验。”
“就算是最困苦的年轻人，也不必刻意投票。”
“哪怕每天只需要干两个小时的活儿，也能挣够一天的饭钱。”
“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
赤井老夫人，有一茬没一茬地和他聊着天。
其他人都和各自的熟人组合茶道。
现在赤井老夫人、龙泉庭夫人，还有成田和明石露露一组练习。
其他组的成员，因为各种各样的目的，竖起耳朵偷听。
赤井夫人看向明石露露说：“说起来，露露上次和老身说，在玩什么游戏？还是那个《老头环》？”
明石露露很诚实，“不是哦，已经过气了，是《黑神话：广智》！”
赤井老夫人诶了一声，而且是拉长音。
“老身已经老了，手柄什么的早就操作不来了，想追上你们年轻人还真是十分的辛苦呢。”
赤井夫人摇头晃脑，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看不出来像是个权势滔天的财阀老爷。
“光是大树的守卫，老身花了一个月才打过。”
满脸忧伤，反而更像是担心自己跟不上时代的老太太。
不过谈起新游戏，老太太立刻又打起精神。
“说起来，那个什么《黑神话：广智》，又是我们国家的游戏吗？”
“不不，是外国游戏，是天朝的。”
明石露露很诚实，她以为老太太提到国籍，会说，为什么不玩本国的。
“天朝的啊。”
可是老太太却说。
“玩外国游戏不会被骂吗？”
明石露露摆摆手。
“怎么会呢？”
“那就好。”
老太太拍拍胸脯，一副安心的样子。
她看向成田。
“成田君，如果你成为赤井家的老爷，你是希望鹿鸣馆继续存在，还是废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