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解杀-Ⅱ
望着学校门口空荡荡的收发室,高守诚平静地点燃一只香烟。他好奇平日里工作一丝不苟的门卫大爷居然会擅自离岗。
偏门大敞四开,刑警队长缓缓步入校园,他环顾四周也没见到一个人影。
踩着幽静小路的青石板,他不禁回想起当年和严有才上学时的点滴。
那时两个人每天形影不离的粘在一起,就连生病都不能将他们分隔开来。
“高阳爸爸?”
久违的背影出现在面前,谷丹的小脸蛋立刻变成蜜桃的红色。
“谷老师,您怎么在这?”
看着面前娇小的中学老师,高守诚反倒先把她心中的疑问讲了出来。
两个人上次见面还是少年这学期刚开学的时候,从那天起谷丹才明白自己为啥见到他就会觉得心跳加速。
谷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刚去上个厕所。”
她心想平日里自己端庄又淑女,为啥偏偏在窘境的时候撞上心上人。
“您是来找高阳的吧?这会儿他正在礼堂呢。”
谷丹赶紧转移话题,可不舒服的肚子又开始搅动起来。
“您身体不舒服?”
见谷老师不时揉着肚子面露痛苦,高守诚立刻关切的扶住她。
爱情是治愈任何病痛的良药,谷丹肚子倒是不那么疼,可头却开始晕眩。
“没事,没事。”
“就是吃坏肚子。”
谷丹恨不得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己曾无数次幻想和心上人独处的时刻有多么浪漫,多么温馨,可现实却无情地给她致命一击。
“我是来找一位叫郭怀民的老师,您认识吗?”
谷丹有点意外,想不到心上人今天来学校的目的是找郭老师。
“当然认识,您找他有事?”
“有事,您能带我去见见他吗?”
对于心上人的要求,谷丹欣然接受。
两个人走在林荫小路里,周遭的气氛透出一丝丝微妙。
“郭老师来我们学校差不多快十年。”
“他的公开课是我见过全市最棒的。”
在心上人面前谷丹的小嘴一刻也停不下来,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他的脾气有点古怪,平日里不怎么和大家聊天。”
“但是他教出来的成绩真是数一数二。”
两个人缓缓踱着步,远处的礼堂安静地伫立在松柏之间。
正常情况下布置得红红火火的礼堂现在应该呈现出一片喧闹的场景。
按大会流程在颁奖之后还会进行几个文艺表演,也都是师生们临时精心准备的。
“高阳爸爸,我们到了。”
谷丹远远指着礼堂,今天除了高三年级全校师生都在聚在这里。
“好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谷丹渐渐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劲,远处的大礼堂实在是太过于安静。
她刚才出门前还能隐约听见刘校长讲话的声音,现在却鸦雀无声。
“没有声音。”
“没有声音,很奇怪吗?”
刑警队长没能理解谷老师的表述,他满脑子都是见到郭怀民后该如何开口提问。
“看,有烟!”
谷丹突然发现礼堂的出风口冒出浓浓的烟雾,便急忙指给高守诚看。
刑警队长见状一个箭步冲向礼堂,带起的劲风差一点把娇小的谷老师刮倒。
伪满时期建造的礼堂四面本来有窗户,可陆续几次修缮后原来的彩色窗户已被封死。
偌大的礼堂只有四角顶端有几个圆形的通风口,有些还因为年头太长透气效果不佳。
高守诚飞快地冲到礼堂正门,双手使劲地用力推门却纹丝不动。
他转身向后面跑过来的谷丹高声询问,“还有别的出口吗?”
“有,有。”
“两边还有偏门。”
谷丹有些气喘吁吁,有焦急,有担忧,更多是对浓烟感到害怕。
高守诚惊讶地发现偏门也打不开,里面好像有只巨大的机械臂死死地锁住大门。
“咋办啊?”
“里面是不是失火了?”
善良的谷丹说话都开始透着哭腔,手足无措地看着刑警队长。
“拿着我的电话先报火警。”
“再去那边喊人帮忙。”
“我在这想办法把门打开。”
关键时刻高守诚临危不乱,边安慰惊慌失措的谷丹,边吩咐后续的动作。
谷丹不争气地流下眼泪,但还是坚决执行心上人的安排。
“守诚,你小心。”
说罢她一边拨着火警电话,转身朝着教学楼跑去。
高守诚用力地砸着大门,甚至抡起大腿狠狠地踹上几脚。
伪满时期便存在于此的厚重铁门用沉闷的巨响回应着刑警队长的焦急。
“有人能听见吗?”
高守诚百思不得其解,礼堂内几百个人竟然无一人回应他。
如果里面是热火朝天的庆祝景象也就罢了,可他刚趴在门上仔细听过礼堂内好似空无一人的安静。
陈旧的礼堂仿佛一座坚不可摧的碉堡,高守诚穷尽一切办法都不能入内。
“阳阳!”
“高阳!”
作为父亲的高守诚逐渐焦急,如果里面正在燃起熊熊大火他根本不敢去想那个可怕的后果。
此时远处跑来几个人影,正是谷丹带着高三年级的老师赶了过来。
“门还是打不开?”
谷丹发现一贯沉稳的高守诚脸上居然也露出慌张的神情。
关心则乱,礼堂里几百个人生死未卜,其中就有他最心爱的儿子。
“能试的办法我全用过,就是打不开。”
高守诚急得用血肉之躯狠狠地冲撞着铁门,可将近百斤重的大门纹丝不动。
反复冲撞几次,他觉得浑身像快散架似的疼。
“我记得礼堂是平开门,按道理不应该这么结实。”
“除非是里面有人故意把门封上。”
一位快退休的老师觉得门有问题,反倒瞬间点醒高守诚。
他本能地认为眼前发生的一切是意外引起,现在看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
“难道是?”
谷丹也回忆起刚才离开礼堂时郭怀民穿着黄色军装站在门口奇怪的样子。
高守诚见状便紧握着她的双肩问到,“你想到了什么?”
“刚才我离开礼堂的时候,看见郭老师一个人站在门口。”
“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对,是铁锁链。”
事情正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眼尖的人发现通风口飘出的烟雾越来越浓。
消防车还远在天边,在现场的人必须立刻想出办法。
礼堂内几百位师生命悬一线,晚一秒钟可能就会造成万劫不复的后果。
“陆哲,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一级情况吗?”
“师父,您没开玩笑?”
高守诚急得差一点骂娘,命令徒弟让六处所有的人立刻赶到红星中学。
“对啊,有个地方能进去。”
“在穹顶西边几米的地方。”
关键时刻还是这位快退休的老师,他忽然想起礼堂穹顶有个废弃的排风井。
这个隐秘之处几乎没人知道,他若不是当年跟着老校长修缮过礼堂顶部也定不知道。
“我上去看看。”
众人见高守诚像头饥饿的猎豹,借着高大的松柏三五下就攀上礼堂穹顶。
穹顶之上杂草丛生,满地的枯藤像血管一样分布在四面八方。
救子心切的高守诚过于心急,不慎被枯藤绊得人仰马翻。
他连滚带爬地起身朝着穹顶西边寻去,很快就发现排风井。
遮挡井口的铁栅栏已经锈迹斑斑,井里面黑乎乎的一点光线都没有。
根本没时间多想,只听嘭地一声铁栅栏就被高守诚蹬断。
锋利的断处瞬间把右小腿划出一道又长又深的血痕,他顾不得疼痛猛地跳下井口。
三尺宽的通风管道恰好能容下他高大的身躯在里面蠕动,迎面而来一股又苦又涩的酸味呛得他双眼通红。
转过一个弯角,前面突然亮起昏黄的光。
高守诚顺着光爬去,发现是一个开口向下的排气窗。
借着光线他终于看清楚礼堂内部的景象,那一刻他整个人被震惊得几乎无法呼吸。
礼堂内部清晰可见,只是四周弥漫着黄色烟雾不断向外面涌出。
所有人安静地坐在椅子里沉沉睡着,脸上全都浮现着幸福的笑容。
高大的身影静静地坐在舞台中央,看着眼前的一切口中念念有词。
陈旧的管道再也承受不住高守诚的体重,金属撕裂的异响让管道瞬间土崩瓦解。
刑警队长从几米高的穹顶直接砸到舞台和观众席中间的空地,整个人摔得七荤八素。
突如其来的状况也没能引起身影的注意,他依旧坐在原地口中碎碎念着什么。
高守诚用过人的意志力强逼着自己挺过濒死的状态,渐渐呼吸开始顺畅起来。
尽管已经伤痕累累,可清醒后第一件事便是寻找儿子。
“高阳,你在哪?”
“他不在这里。”
仿佛被厉鬼上身一般的郭怀民,听见父亲的呼唤便轻声回应。
“你就是郭怀民?”
“高阳他在哪?”
高守诚缓缓起身,摇摇晃晃地朝着身影走来。
“我说过,他不在这里。”
“不知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郭怀民平淡如水,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他仔细打量着面前同样健硕的刑警队长,似乎在脑海中回忆着往事。
“你就是继承父亲衣钵的人。”
老组长郭达曾与养子说起过爱徒,满脸骄傲的他笃定徒弟今后一定会是个惩恶扬善的好警察。
“这些,全都是你干的?”
“为什么?”
高守诚从未听师父提起过养子的事情,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他迷惑不解。
他的师父是个令众人敬仰的好警察,大英雄,是勇救人质牺牲的烈士。
如果他的养子犯下滔天的罪恶,是对他老人家名声的最大亵渎。
“每个人生而有罪。”
“我是在帮助他们洗脱罪恶。”
高守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曾经上阵杀敌的战士,现在教书育人的老师,嘴里竟然说出这种神乎其神的谬论。
“你是不是疯了?”
“这些烟到底是什么?”
高守诚捂住口鼻飞速地朝着出口奔去,此时他才发现大门被铁锁链紧紧裹着,碗大的铁锁将锁链与大门死死地固定在一起。
高守诚见状又飞奔回到舞台,一把攥住身影的脖领质问道,“混蛋,钥匙呢?”
高大的身影轻得好像浮云一般,高守诚刚用力就差一点把他拎起来。
他这才发现脚下到处都是黏着的鲜红色液体,映衬着郭怀民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庞。
绿色军装之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横在郭怀民的胸前,鲜血像泉水一样随着心脏跳动不断涌出。
“为什么?”
“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高守诚清楚即便华佗在世也救不了如此严重的致命伤,他迷惑不解的是郭怀民为什么会做出如此逆天的行为。
“天上雪花飘,我把雪来扫。”
“堆个大雪人,头戴小红帽。”
“安上嘴和眼,雪人对我笑。”
“雪花儿飘,雪花儿飘。”
郭怀民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的虚无,嘴里轻轻哼唱着模糊不清的儿歌。
随着最后一股鲜血涌出的那一刻,嘴中喃喃念着,“玥,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