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当年秘辛
两人不仅保住了小命,还得到了入选玉翎卫的金花贴。
花芜和王冬行走在庆和宫至大渝皇宫皋门的青石板路上。
两个人就像是刚从溺水的深湖里爬上来的一样,身体上筋疲力尽,精神上却饱含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花大人,以后还请多多指教。”王冬朝花芜拱手执礼。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出人头地的这一天,靠的竟不是女人,而是一个和自己一样,只能算得上半个男人的太监。
“王大人,好说好说。”
王冬还想再嘚瑟两声,不料却被花芜捂着嘴拉到一旁,掩身藏在一处凸墙后。
只见前方的岔道上忽地冒出一个人影。
这人双手负在身后,头上的三山帽微微垂着。
脸上虽带着点病容,可精神却是矍铄。
矍铄的不满和怒气。
这道身影刚从白墙边冒了头,便立即顿住,被身后另一道细小的身影撞了上来。
被撞的人还没转身开口,身后那人早已扑在地上,“干爹恕罪,是儿子没长眼。”
曹德行抖着食指点在干儿子的脑门上,“你……你!你手呢!”
薛福贵不明所以,抬起压在板砖上的手掌,“干爹,儿子手在这儿呢。”
曹德行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混账东西,咱家的方山露芽呢?”
“方、方山露芽,您方才不是说……”
方才庆和宫的那位主子到了偏房中,说是给曹德行赔罪,送了一罐子方山露芽过来。
可曹德行那时暗中被人利用,在低等太监面前落了脸子,正在气头上。
而他又正是因这方山露芽而遭罪,便赌气回了句,“此等贵物,咱家消受不起。”
薛福贵这才没敢接手,怎么这会儿又问上了?
他正要抬眼去瞧曹德行的脸色,却被突然来的一脚踹在心窝上。
“你这个不识眼色的东西,方山露芽,今年长乐宫那边才得了两斤!”
曹德行伸出两只手指头,压到薛福贵眼前。
“那罐子里少说也有半斤!足足半斤的方山露芽!那是咱家拿半条命换回来的!混账!”
曹德行再次抬脚,薛福贵早已弓着背起身,一边儿拜一边儿退,“儿子现在就去,把干爹的半条命要回来。”
曹德行又啐了几口,焦躁地在岔道上来回踱步,暗恨这些年收的干儿子一个不如一个机灵。
花芜和王冬藏在不远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此时更加不敢上前寻晦气,只好悻悻往回走,另择小路回宫。
王冬仔细避着土路上的小泥坑,瞅了瞅前后,揪着花芜的衣袖道:“庆和宫连曹公公都敢戏弄,你说以后还有谁敢欺负咱们。”
“话倒也不能这么说,庆和宫是庆和宫,九千岁是九千岁,九千岁能代表庆和宫,庆和宫却不能代表九千岁。”
这话有点绕,王冬没怎么听明白,不过他反应机敏,很快就明白了花芜的意思。
九千岁在成为庆和宫之主前,乃是世家之子、永定侯府的小侯爷、大渝禁军副统领。
只因在一次刺杀拦截中护驾受了腿伤,后经太医诊断,难有子嗣,陛下为了还永定侯府的这份情,才把庆和宫交到这位小侯爷手上。
萧野接手庆和宫之后,扶摇直上,不过四载光阴,便成了御前第一红人。
只不过“难有子嗣”是宫里传得比较广的一种说法,事实上如何,恐怕只有圣上和永定侯府,以及当时诊断的太医清楚。
话虽如此,可众人皆知,当今圣上信任庆和宫,正是因为这庆和宫中没有一个真正的男人。
说起这位贵人的身世,王冬这才又想起另一桩事儿,不禁要向花芜提点。
“我这会儿可算想明白过来,庆和宫的那位为何要向曹公公下手了。”
这话引起了花芜的一点兴趣,她瞥过眼角,看向王冬。
“咱们宫中尚衣局的司衣,留香姑姑,你听过吧?”
花芜点了点头。
这位姑姑不过双十出头,则是宫里另一位一等一的美人儿。
只是她的命不太好,刚进宫没多久,家里就出了事,失去了晋嫔的资格。
“留香姑姑出身书香门第,本名刘芳韵,其父原是户部度支司员外郎,听闻刘家早些时候同永定侯府有点交情,留香姑姑少时和九千岁还曾是青梅竹马的玩伴,若不是当年九千岁护驾出了事,说不定哟!”
最后的那声尾音婉转上摇,王冬兀自叹了口气。
“永定侯府里还没出个‘九千岁’的那些年是有点落寞,可好歹也冠了个‘侯’字,刘父早年外放,去了地方任职,那一年调回户部,自然也有攀附的心思,可紧接着那位就出了事,没了子孙福分,刘家心里想着永定侯府怕是越发成不了气候,可自家的女儿出落得愈发可人,怎能不物尽其用?”
“大渝的良家女子,过了二八便不能入宫侍奉,说来也巧,那年刘家的女儿正逢二八芳华,刘家人转念一想,火急火燎地把女儿送入宫中,谋求更大的福分,可谁知道,留香姑姑刚一入宫,刘家就出了事。”
“要怪也怪刘家人没那眼力见儿,萧家儿郎那边失了势,”王冬向下比了个“咔嚓”的动作,“另一边可不就补上了么,若能预料人家不出半年便摇身一跃成了只手遮天的权臣,恐怕也不会那般仓促地把女儿往宫里送了。”
说起太监宫女的过往秘辛,王冬总是这副如数家珍的神态,花芜早就见怪不怪。
她冷然问道,“她是哪一年入的宫?”
王冬掰着手指头细数着,“庆平一十八,十九年!”
庆平一十九年,这个年份刻在花芜心中,如同长在肉里一般,早已不会激起任何波澜。
庆平一十九年,朝廷里发生的大事不过就那么一件。
户部度支司掌水陆道涂之利支调之事,很难不同那件事联系起来。
花芜心里终于泛起了一点涟漪,原来当年的那件事,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那么多人的命运。
“照我说啊,这一次,曹公公让庆和宫练了靶子,指不定就是九千岁在帮留香姑姑出气呢。”
皇宫已在眼前,王冬刻意放慢了步子,在花芜身边绕来绕去,他越说越起劲,声音却反而压得小了,语速也提了上来。
“去年留香姑姑晋升尚衣局司衣,原有三人备选,其中就有一人是薛福贵的对食盼春姑姑,薛福贵平日就懂孝敬,而后有了曹公公暗中帮扶,盼春姑姑一开始便压了另两人一头,可最终花却落在留香姑姑头上,真是谁也没能料到!”
“最初,谁也搞不懂究竟是哪里出的问题,后来还是留香姑姑自己透的底,她上任第一件事便是亲手缝制了套衣裳送往庆和宫,说是答谢,好嘛!这下大家伙才明白过来,原是得了九千岁照拂,那谁能得罪得起呀!”
“曹公公吃了瘪,往下这么一挖,这才挖出了青梅竹马的那段故事,可不要将大腿都给拍青咯。他曹德行什么身份,事后还得放下老脸给那位千岁递好话,那头也客气着,原以为这事儿就这么揭过了,谁知道,原来搁这儿等着呢!”
临皋门尚有十步脚程,王冬几乎是不带喘地把这些乾坤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此时正张着嘴大口呼吸。
他志得意满地说完这些,却见花芜一脸沉重,似乎并无心听取他的“提点”,不禁又害他有些失落。
进宫之后两人便分头去向原先侍奉的主子和上司报喜辞别,有了玉翎卫的金花帖,他们便可在这宫里当几日闲人,待三日后验净,便可移去庆和宫中任职。
这三日,本该是他们入宫之后最快活的日子,不用当差,不用侍奉主子,不用被任何人差遣使唤。
可花芜一点都快乐不起来,因为验净那一环,可是要脱裤子的,而她,绝不能脱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