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夜龙国·叁
艾拉妮卡向来对婚姻一事十分抵触。她很清楚，自己的家族自己的地位必然会将她的婚姻视作一项可利用的资源，可她的愿望是守护埃洛尼，守护龙国未来的新皇，而不是沦为维萨戴尔争权夺势的筹码。就算抛开这一切，她还是个追求巅峰的武人，其能允许自己沦为他人身下之物。
即便如此，现在的她还无法反抗整个维萨戴尔家族的意志。所以当她得知，家族已经与阿莱斯特签下婚约，而且这一纸婚约竟是在魇兽清剿战过后突然送来的，她也没有任何触动，就像是接下了一道军令一样。
不如说，艾拉妮卡还有些庆幸，因为她知道，阿莱斯特绝不会为情爱所动。他志向远大，身边也只留有用之人，除开必要的社交，上一次触碰女性龙化种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
只可惜，婚约的对象不是埃洛尼。
并不是艾拉妮卡如此渴望，若对象是埃洛尼，那至少证明，父亲并没有被维萨戴尔家族架空，至少证明父亲还是有话语权的。
艾拉妮卡接过契约书后，叹了口气，回想起那场小规模的战役之后，阿莱斯特说的话。
她效忠的，是埃洛尼，是阿莱斯特，还是龙国……困扰艾拉妮卡的不是这个选择题，而是阿莱斯特的问法。
无论是阿莱斯特登基，还是老龙皇指定埃洛尼，他们之间必然有一个人会成为龙皇，而龙皇即代表龙国。若只在阿莱斯特与埃洛尼之间选择，艾拉妮卡倒是能理解，毕竟她必定会统领维萨戴尔，若是她向着埃洛尼，即便阿莱斯特登基了，他也不会过的安稳，他必然会选择动用征服之力，“不得不”对维萨戴尔家族进行管控，甚至是大清洗，以此确保军权的稳定。
可即便考虑倒这一点，阿莱斯特还是告诉艾拉妮卡，有她在的龙国会很安全……
捉摸不透，艾拉妮卡根本看不透阿莱斯特的考量。
“战神！艾拉妮卡！”
一声高喊，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艾拉妮卡从思绪被拉回现实，机械般地饮下一口酒。她站在高台之上，这里本是龙国的皇室所处之位。放眼看去，此地灯火通明金碧辉煌，低处的龙化种们皆是衣着华丽，纵情地舞蹈着，空气中除了食物的香气，还弥漫这一股令人欢愉的甜美气息。
艾拉妮卡不着痕迹地摸了摸鼻子，这本是扫荡战之后一场简单的庆功宴，两位皇子的驾临直接让这场庆功宴升格为皇家舞会，周边能赶到的权贵富商云集于此。
这本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胜利，本不该如此庆贺……
埃洛尼和阿莱斯特尚未登场，他们还在各自的营帐里，毕竟是主角，必须是盛大出场，他们的装扮容不得半点随意。
艾拉妮卡本不愿参加这种宴会，奈何阿莱斯特皇子将她列为座上宾，与皇族同席，她不得不穿上毫无防御力的礼服，脚踩着一双不便于行动的水晶鞋，一头红发也不再绑束，而是披散下来，此前还被佣人们精心打理过，艾拉妮卡虽说满脸不悦，但佣人们却很是开心，能为自家小姐梳妆打扮的机会少之又少，若不是她刻意露出些许伤疤，看上去当真与皇亲贵族们的“装饰”无异。
无所适从，无所适从，无所适从……
艾拉妮卡放下酒杯，开始寻找埃洛尼的身影，阿莱斯特尚在与权贵们交流，而她也不想在此地多做停留，埃洛尼会是她离开的最好的借口
“艾拉妮卡小姐，今天你可真是大展身手啊。”一个纤细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艾拉妮卡惊愕回头，虽说是在宴会上，她也从未忘记武人的本分，她可从未感受到有龙化种接近自己的身后。
只见来者身形修长，肤色黝黑，双目微闭，一袭淡紫色的长裙借着灯影将身材勾勒得妩媚。但是艾拉妮卡看得出来，眼前的龙化种并不简单，身为一个武人和埃洛尼的贴身保镖，艾拉妮卡在见到他人时会下意识地寻找对方的破绽。
但是她在这个龙化种身上找不到破绽，即便对方和自己一样，穿着行动不便，甚至大开门户，抱着双臂打量着自己，但是艾拉妮卡在来者的气场中感受不到哪怕一丝的破绽。
“我们……认识？”艾拉妮卡疑惑地问到。
“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在学院时期我们可没少作对。”
没少作对……艾拉妮卡思索着，印象里确实有一个小丫头，希斯德勒家的，生得黝黑，行动敏捷，有事没事就找埃洛尼恶作剧……不太有印象，倒是那双金瞳，像是盯着猎物的捕食者，令人生畏。
“你是……希斯德勒家的……”
“我叫古迦，古迦·希斯德勒妮娅。”
听到这个名号，艾拉妮卡顿时摆正了姿态。她曾听说，希斯德勒家族当年为了追求智慧，吸纳了外族的龙化种，为了区分宗族和外族，便只有宗族之人才能在名字后面冠以“希斯德勒”的名讳，其余只能凭族徽认证。“你是赫卡瑞奥大人的女儿，失敬。”不过回想起过往，艾拉妮卡倒是没想和她拉近关系，只是对方身份不低，只好继续寒暄。“后来没在学院里见过你，听说你是去了……”
“海戈瑞亚，希斯德勒宗族的人离开学院后都会去那里。”古迦缓缓地睁开眼，细缝之间微微透出一丝金光，“没想到您还记得数十年前的事情啊，我收回刚才刚才说您多忘事的前言。”古迦与艾拉妮卡碰杯，示意后，饮下一口酒。
“你的名字叫得奇怪，我自然记得，”艾拉妮卡见来者没有敌意，便也饮下一口酒，打趣到，“你我是同辈，不必对我使用尊称。”
不过，艾拉妮卡倒是警觉古迦提到的那个地点——绝海之狱·海戈瑞亚。那是龙国关押重刑犯的地方，里面随便拎一个小喽啰出来都是背着好几条命的歹徒，她会去那种地方也不奇怪，希斯德勒家族掌管龙国的律法，自然也包括刑讯，这是直接让他们下一线去锻炼。
只是，在直面了那么多亡命之徒后，艾拉妮卡很难想象希斯德勒家族的人是如何保持心性的。
“所以，希斯德勒家族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察觉到古迦的气场散发出些许的不悦，艾拉妮卡也注意到自己的言辞不当，转而说到，“我是说，这里是清剿魇兽的前线，是远离龙国的荒郊野岭，希斯德勒家族……我记得大都是龙国的文员吧？”
古迦摇晃着手中的酒杯，走到艾拉妮卡的身旁，看着高台之下翩翩起舞的龙化种们，沉默不语。艾拉妮卡可以肯定，那不是审视的眼神，古迦的气场并不是一个审讯官；也不是记忆中凝视猎物的眼神，她可以刻意隐藏锐气，可她的气场说不了谎。
劣等种，不对……是蝼蚁，是祭品。艾拉妮卡在古迦的气场中读到了这些信息。
“我是大皇子的辅佐官，自然是要与他形影不离。”古迦饮下一口酒，缓缓说到。
“如果你是在意那一纸突然的婚约，那大可不必，作为辅佐官，你应该比我清楚那位大人的品性，我也只不过是接了一道‘军令’，仅此而已。”
古迦听罢，不禁一笑，道：“我还以为您只是个爽直的武人，不曾想过您的想象力竟也如此丰富。”看着脸上略显尴尬的艾拉妮卡，古迦转而又说到，“并没有嘲笑和捉弄您的意思，我对那种事情也没有兴趣。不过，在意那一纸婚约吗……倒也能这么说吧。”
正当艾拉妮卡想要发问时，古迦却制止了她。她高举酒杯，看着广袤的黑夜，道：“希斯德勒家族有一条教诲……繁若群星的生灵，唯有回归他们的本位，世道方可运行。龙化种们只有在最适合他们的‘位置’上，龙国才能世代安稳。”
“可如今的龙国，莫说是三大家族，就连底下的平民百姓，都已经偏离了他们原本运行的轨迹。”
“……你想说的是什么？”艾拉妮卡警觉起来，在古迦的气场中，她读出了一丝危险。
古迦转身走开，消失在火光的阴影中，只留下一句话，渐行渐远：“或许您应该去看看，作为龙国未来的坚盾，您到底都守护了些什么。”
艾拉妮卡立刻飞身向前，却再也寻不到古迦的身影。她恍然大悟，踢开脚上的水晶鞋，叫上几个守卫向着营帐的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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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在通往营帐的林间小路上，艾拉妮卡心中满是不祥。太安静了，空气中只有植物草本的清香，连一个龙化种的气息都没有，这里本该有巡逻的守卫，可如今连哪怕一个龙化种都见不到。
一定不要出事。
宫中早有传言，老龙皇卧病在床却迟迟不肯宣布继承人，阿莱斯特欲自立新政。这消息并非空穴来风，维萨戴尔家族内有许多龙化种都站阿莱斯特这边，真要动起手来，阿莱斯特有绝大的胜机。
艾拉妮卡本以为阿莱斯特会念及旧情，不至于这么快对埃洛尼下手，他们可是手足兄弟。
可艾拉妮卡总觉得哪里不对，埃洛尼既无政权也无兵权，阿莱斯特为什么会急着对他下手呢？
思考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埃洛尼的营帐外，艾拉妮卡顾不得礼数，直接拉开营帐，里面却空无一人。
“将军，我们在周围并没有发现任何脚印。”帐外的军士高声喊到。
没有任何脚印，至少说明埃洛尼没有被袭击，可通往宴会的路只有这一条，这一路上没有他的气息，那他又会在哪……
“不对……不对，不可能没有任何脚印，帮他打点的侍女也好，巡逻的守卫也好，他自己外出也罢，不可能没有任何脚印！”艾拉妮卡回想起古迦所说的话，龙国未来的坚盾到底守护了什么……艾拉妮卡只是一厢情愿地期待埃洛尼能够成为龙国未来的皇帝，可旁人却不这么想。
突然，在树林的另一头，几阵爆破声炸响，顿时火光冲天。
那是……阿莱斯特营帐的方向！
紧接着传令兵的声音响彻云霄。
“敌袭！是魇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