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0章 30:请问大帅,还要纳粮么
专业厨子整出来的菜肴,就是可口,酒也好喝的很。
宽大的床位也比军铺滚起来舒坦多了。
吃饱喝足,送走李过后,赵立在院子里兜了几圈,便回房泡了个舒适的热水澡。
这一觉睡的极为酣畅通透,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洗漱后,吃了些点心,便迈步朝大堂走去。
李过与张虞机,田见秀,高一功等人正在议事,每议定一桩便下达一道命令,就有人领命匆匆而出。
赵立寻了张椅子坐下,一言不发听着;还是那句话,善后处理这等事这干人比自己专业,自己虚心学习即可。
对面的堵胤锡也一言不发,他虽口口声声说什么联军入城,卵的联军啊;他那点稀稀拉拉的人马不就是搭的顺军顺风车嘛,贡献摆在那儿呢,他心里还是有数的,不说话乃是明智之举。
只是,他时不时不安分的盯上赵立半晌,目光中真情流露。
赵立佯装不知,如贞妇般正襟危坐,虚心倾听,态度恭顺,完全不受其引诱。
转眼便到了巳时时分,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还夹杂着士卒的呵斥;被打断话头的众人眉头微皱,齐齐望向大堂外。
“禀毫侯,外面来了一大群百姓,说有件事想亲口问问您!”一名亲军匆匆走进来说。
“哦,来了多少人?”李过微微一怔,连忙问。
“上百号人,都是乡下农夫!”
李过沉吟半晌,大手一挥,“传本侯话,让领头的二三人进来说话即可!”
“诺!”
不一会儿,亲军领着一名花甲老头,一位中年庄稼汉走了进来。
只见老头一身粗布麻衣,脸上皮肤黝黑且松弛,但却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料想是某村中的耆老长者之类的人物;那中年人面貌与其有七八分相似,二人应该是父子俩。
二人都戴着帽子,也是将那根丑陋的金钱鼠尾辫给掩藏了起来。
“大帅及各位大人在上,老朽这番有礼了!”老头团团拱了拱手。
“来人,给老伯端把椅子来!”李过挥手喝道。
“谢大帅!”
待老头坐定后,李过面色温和的问:“老伯,您有何事要问某,现在可以说了。”
老头一双老眼打量了他一番,又瞅瞅众人,和儿子递了递眼色后,方鼓起勇气道:“大帅,如今您又带着闯王的兵杀回来了,好事啊!老头儿代表乡亲们只想问问你,以后咱们种的地还需要纳粮么?”说完,一瞬不息的盯着李过,一双老眼中满是期待,但又有几分担心。
此问一出,顿时满堂寂然,不少人相互递起眼色。
李过眉头皱起,一时沉吟难语。
老头这一问,确实是把他给问住了。
一则是他还没来得及想过这个问题;二是这个问题本身就很难回答。
老头察言观色,犹豫半晌,又道:“大帅,当初你们说‘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乡亲们可高兴坏了;后来又改成‘三年不纳粮’。
但即便如此,所说的‘三年免粮’也才实施了两年,这荆州城头就换上了清军的旗帜。
大帅,老头想问问,那欠的一年免粮期还作数么?”
“老头的心理预期显然已大打了折扣,完全免粮已不现实,便先争取那剩余一年的免粮期再说。即便如此,这也让李过很为难……”赵立暗暗道。
当初李自成敢推出不纳粮的口号,是因为尚有大量土豪劣绅,贪官宗室的家可以抄,足以保障大军的粮饷军需。
但随着义军人数飞速扩张,这条财路已捉襟见肘,难以久持。
在攻入顺天府前夕,李自成就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改为“三年免粮”;只是不到三年,大顺政权就土崩瓦解了。
昔日占领区的土豪劣绅,宗藩豪强基本已一扫而光,逃得快的也差不多跑了;如今顺军卷土重来,基本没什么肥猪可宰的。
靠屯田解决军粮问题,没个两三年难见成效,还得有稳定的后方作保障;指望明廷无异于缘木求鱼,风险太大。
但若要求百姓们纳粮,那顺军将失去当初万民拥护,队伍迅猛扩张的法宝,将变得毫无政治优势可言;唯一可以倚仗的便只有民族大义这张牌了,但民族大义明军也有啊,且正如堵胤锡所言,明军还更为正统。
虽然大顺建过国,杀入过顺天府,因为倒台的太快,不少人仍将其视为流寇看待,其中也包括不少百姓。
老头这般问,实际上代表整个荆州地区百姓的心声,以及那么一点子翻旧账的意思。
见李过神色为难,举棋不定,刚刚归附的清廷道抚李凤栖觉得自己该表现一番了,起身一指老头,厉声喝道:“老头,种地就得纳赋,自古皆然,你这般问是何居心!”
老头微微一惊,慌忙道:“先前闯王就是这么说的啊,如今这位大帅又带着闯军杀回来,受乡亲们委托,老头儿就过来问问了。”
李凤栖大声喝问:“本抚且问你,清军在时,你们纳过粮么!”
“当然纳过啦!”老头连忙道。
“那不就对了么!”
老头呆了呆,颇有些失望的点点头,连声道:“懂了,懂了!老头我懂了!”又看着李过,拱拱手道:“大帅,老朽打扰了,打扰了!”手一搭,让儿子扶他站起来。
“老伯,且等!”赵立突然起身唤道。
老头连忙转过身,怔怔看着他。
赵立道:“老伯,小子想问问,清军在时,你家一亩地纳多少田赋?”
“就咱们这地儿,按田的等次不同,每亩七七八八大约摊银九分三厘吧!”老头如实回道。
“那前朝时期呢?”赵立又问。
老头道:“这个就不好说了,崇祯爷刚即位那会儿是九分五厘,后来有了什么剿饷,练饷,辽饷之类的,七七八八加起来,加上各级官府层层盘剥,最高时上等田需缴纳四五钱左右哩,太狠了,根本就活不下去的。”
“天启爷在位时,田赋又是多少?”赵立再问。
老头想了想道:“从每亩九分二厘,涨到过九分四厘;小哥,老头跟你说啊,朝廷下达的田赋其实不多,就是七七八八的杂赋,加上官府层层加码,才这般多的。”
明白了,敢情清廷是按天启朝的中间位收的田赋,赵立点点头。
李过等人齐齐盯着他,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大伙儿都对他形成了某种心理依赖,知道这小子定是又有了解决难题的妙招。
果然,只见赵立转身,对李过深深鞠了一躬,恳求道:“毫侯,小子请求向百姓兑现先帝‘三年免粮’的承诺!”
此言一出,满堂骚动。
谁都知道此举有利于收拢民心,但你小子未免太信口开河了吧,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百姓们不纳粮,官绅地主等肥羊少之又少,弟兄们吃什么去。
见赵立对自己一番挤眉弄眼,出于对他的深深信任,李过还是点了点头。
赵立大喜,连忙转身对老头道:“老伯,大帅已答应兑现闯王‘三年免粮’的承诺,您回去后给乡亲们带话,让他们安心务农,打理好庄稼,好生过日子吧。”
“谢小哥,谢大帅!”老头顿时大喜过望,称谢不迭。
晌午时分,议事暂停,李过起身时朝赵立递了递眼色,赵立连忙站起跟上。
“小子,你又有何妙招,速速说来!”进到一间厢房,李过立刻迫不及待,满是期许的问。
赵立却挠了挠头,摊着手笑道:“毫侯啊,你真当咱是无所无能的神仙啊,此举不过是安抚百姓而已啦。”
“啊,你……”李过顿时大吃一惊,独目中火星陡冒。
赵立连忙劝道:“毫侯,言无信则不立,得民心者得天下,绝不是空言;顺军重新入荆州,百姓们却漠然观之,就很说明问题。
当下,收复民心才是关键,先帝的承诺必须要兑现!”
“道理谁都懂,可弟兄们以后吃什么呢!”李过怒道。
赵立连忙道:“毫侯勿忧,眼下距夏粮征收不是还有半年么,暂时不用考虑那么多的。”
“你小子是说……到时你会有妙招?”李过复又燃起希望,目光稍柔。
“小子尽力一试吧!”赵立认真想了想,比较谨慎的答道。
李过虽有一种被当众绑架的恼怒,但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只得选择相信他;独目凝视他良久,重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