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实地考察
在附近寻了一条野溪，清理了身上泥浆，再掬水洗把脸，赵响推着自行车重新上路，满腹郁忿的继续朝镇方向行驶。
到了镇上，他没有直接去镇中学，而是到陈国兵小店买了几包阿诗玛，然后沿着街心直朝西南方向郊区而去。
路过镇小学时，他刻意放慢速度，望向那一片林荫中掩映着的一排排红墙红瓦的教室，教工宿舍；以及飘舞着国旗，有两副篮球架，两台水泥乒乓球台，几副铁杠的操场。
一排教室墙壁粉刷着十六个醒目大字，“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
有间教室里正传出一阵咿咿呀呀，满带童稚的读书声，“大兴安岭雪花还在飞舞，长江两岸柳枝已经发芽，海南岛上到处盛开着鲜花……啊，我们的祖国多么广大……”
二十多年过去了，当赵响重新路过曾经寄托过理想，奋斗六年的地方，心里难免还是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目光不由自主的到处搜寻，似乎在寻找某种失去过的东西，最后却望向东南角落那间曾经住过好几年的宿舍……
带着某种情绪，穿过学校旁边的石子路，朝郊区行了大约三四里，便看见了洪桥水泥厂的遗址。
洪桥水泥厂始建于1989年，由县镇两级政府和当地七八个村联合筹资兴建，开张当天省里的领导都来过，可仅仅三年过去，便偃旗息鼓了。
这也是，这个时代乡镇企业的一个缩影。
八十年代初开始，各地脱胎于公社时期社办工厂的乡镇企业，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很快遍及大江南北，席卷神州；成为各地政府创造GDP的生力军，甚至给人一种假象，实现国家工业现代化，提高居民收入水平就靠全它了。
正所谓其兴也勃，其衰也忽；八十年代中后期开始，各地乡镇企业迎来倒闭潮，最后留下满地鸡毛。
而取代它登上历史舞台的，正是后来支撑起中国经济半壁江山的民营企业。
乡镇企业为何干不过民营企业，原因很复杂，也很敏感。
用后来比较时髦的一句话来说，就是这些企业的领导人绝大多数缺乏真正的企业家精神。
没错，就是企业家精神！
骑着自行车，围着占地百亩的水泥厂外墙转悠，赵响看着那一只只高耸入云的烟筒，整齐划一却空无一人的厂房，心中激情澎湃。
他似乎看见了一座金山，就在眼前闪闪发光。
等着自己来挖掘。
像个贼一样偷偷摸摸转悠了好几圈，最后来到厂门口保安室；一条趴着睡觉的厂犬听到动静，立刻警觉的抬起头，乌溜溜的眼睛瞪着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咆哮。
保安室一个还在睡午觉的老头立刻警醒，爬起来探出一颗头。
“喂，小子，哪来的，鬼鬼祟祟干啥呢！”
赵响笑道：“老伯，我这样子像鬼鬼祟祟么。”
老头瞪着一双贼亮的老眼上下打量他，赵响从窗口丢进一包阿诗玛，老头瞅了瞅，喝道：“小子，别想收买我，我原则性很强的，这是公家的财产，你可不要打歪主意啊，盗窃罪可是要判刑的！”
“老伯说啥话哩。”赵响笑了笑，打开另外一包烟，递上一颗。
老头犹豫一下，接了。
“老伯，我是从沙城那边来的，听说你们这水泥厂倒了，我表姑父有意将它盘下，我就先来看看厂子。”赵响信口胡诌。
“你表姑父又是谁？”老头不耐烦的问。
“‘活力28，沙城二化’，老伯听说过没有？”
“废话，满大街都是它的广告，咋没听说过！”
“我表姑父就是沙城二化的藤厂啊。”
老头怔了怔，咧嘴笑道：“那么大的人物，派人来看厂子，小轿车和吉普车还不排老远，县里的领导都要亲自作陪；你单个骑个自行车，骗鬼哩，快走啊，否则我要喊人啦。”
“老伯，是这样的，我是专门到罗家村一个远亲家吃喜酒，顺便来看看厂子的，回去后跟表姑父鼓捣鼓捣，说不定这事就真成了。”
赵响继续胡诌，顺手将手中阿诗玛又丢了进去。
老头又瞅了瞅，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芒。
这年头，阿诗玛和红塔山在江汉平原广大烟民心中，可是中高档香烟的双子星座。
一般人就抽洞庭湖，游泳；稍好一点的抽长城，花好等。
一下子两包阿诗玛，对老头的诱惑力确实蛮大的。
赵响又叹道：“唉，听说这厂子之前多红火，员工待遇也好，保安每月都有近两百元工资，可惜，可惜了，唉……”边说边摇头。
老头突然也忿忿了，“就是啊！苦的还是咱们工人，肥了那些厂长经理们！厂子虽然垮了，可他们哪个不肥得流油！”
见老头被调动起了情绪，赵响心中暗喜，连忙趁火打劫道：“表姑父说了，只要能将厂子盘下来，不出几年员工待遇就能和沙城二化一样，人人骑自行车上班，家家有彩电，冰箱，电饭煲……到时厂里还建福利楼，员工都住进楼房……
嗯，还有啊，每年的优秀员工，奖励一辆进口摩托车；销售业绩超额完成的，直接奖励一辆桑塔纳……”
赵响搬出沙城二化的牌子，开始大画葱油饼。
老头听的一愣一愣的，老眼滴溜溜直转。
须知沙城二化的“活力28”，可是这年头火爆鄂省，火遍全国的日化品牌，是第一家在央视打广告，第一家赞助春晚，第一家打进全国五百强的日化企业。
巅峰时一度占据国内浓缩型洗衣粉市场80%的份额，其影响力远胜后来的什么立白，雕牌等。
虽然后来衰落了，但如今的活力28却是活力十足，如日中天。
长舵者藤际鑫也风头正劲，是令人高山仰止，叱咤风云的一代企业骄子。
至于后来衰落的原因，就是中了与洋鬼子合资经营的套，被残酷打压下去。
曾经某个时期，这样悲摧的案例还有许多，比如大宝SOD蜜，乐凯胶卷，燕舞录音机，北冰洋汽水等等。
见赵响搬出藤际鑫这尊实力大神，且说的有凭有据，老头隐隐有些心动。
若真有这么好的事，那该多好。
可是......
赵响似乎窥破了他的心思，主动说：“这年头谁𣎴想企业越做越大，洗衣粉做成功，就想着做水泥，水泥的需求可是比洗衣粉大多了，有钱谁不想赚呢。”
老头点点头，加上小伙子白衬衣，牛仔裤，回力运动鞋；虽然身上有些污渍，但谈吐不凡，长得清爽，口音也像沙城那边的，不像是个坏人，更重要还有两包阿诗玛打底，想了想，谨慎的说：“小伙子，进去看看可以，但只能隔窗看。记住，千万不要偷偷梢东西，否则我会报警的！”
赵响大喜，连忙道：“请老伯绝对放心，进出门可以随便搜身！”
接着，又打了一针加强针，“若这等好事最后成了，我一定记得老伯的人情，到时让你当个保安队长，管十几号人呢。”
老头一听，顿时乐了，走出来拉开厂门，朝里面挥挥手。
“多谢老伯啊！”
望着赵响骑着自行车消失在一片厂房内，老头回到保安室，藏了阿诗玛，点上手中那颗烟，悠哉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