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原居地与迁入地苗族女性现穿服饰概况

苗族女性非常爱美，穿衣、绣花自然也非常考究。过去，苗族女性除了做农活外，其他的时间都会尽可能地用于织布、染布、刺绣、做衣服，等到节庆等重要场合就穿上自己绣制的盛装展示自己的刺绣手艺。在当地，刺绣针法好的苗族姑娘往往能嫁到条件较好的人家，因此女孩子通常在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跟自己的母亲学习刺绣的基本针法，主要就是为学得一手好的刺绣手艺，以便将来能有个好归处。

日常生活中，苗族女性多穿便装，且很少戴银饰；但每逢重大节庆等场合时，年轻的苗族女性则要穿盛装。盛装通常是年轻女性穿着，是苗族女性服饰中价值最为昂贵的，不仅要求绣工好，图案精美，条件好的人家还会在衣服上装饰许多不同形状的银花片，穿着时还要佩戴最为贵重的银饰品，如银冠、银项圈、银手镯、银戒指等以彰显其家境的富有，因为在苗族人的思想观念里，他们是用银饰的轻重来衡量财富的多寡。因此姑娘们都会精心绣制自己的盛装，也希望通过精雕细琢的绣工来展示自己的靓丽，获得心仪小伙子的青睐，以及更多人的赞美。

随着社会的发展变化，原居地与迁入地的苗胞在与其他民族交往与互动的过程中，他们的服饰文化也与其他民族的服饰文化相互影响着。200多年来，原居地与迁入地苗胞由于生存环境的不同，其服饰已逐渐显示出差异，这些差异主要表现在衣袖的长短、服装的色调、刺绣纹样、银饰、头饰等方面，彩图1、彩图2是笔者在黄平、台江、镇宁和贞丰调查时拍摄的四地苗族女性的现穿服饰。

从服装的整体上看，原居地黄平、台江与迁入地镇宁、贞丰的服饰均为上衣下裳制，对襟、交领、无扣，左右前襟相交叠压的右衽筒袖半体衣，前襟长、后襟短，腰后系带。

比较黄平、台江施洞、镇宁、贞丰四地的服饰，我们可以看到原居地与迁入地的服饰在结构、色彩、材质、图案等方面有明显的不同，下面一一说明。

（一）服装结构

原居地与迁入地的服装在结构上已呈现出显著差异。衣袖：黄平苗装的衣袖已变为及肘短袖，台江施洞苗装的衣袖比黄平的略长一些，而镇宁、贞丰苗装的衣袖则保留了其祖先于清代迁出时的及腕长袖。百褶裙：以前黄平妇女的裙子也为及踝百褶长裙，在20世纪50年代，还有苗族女性着百褶长裙，随着穿着观念的改变，逐渐转变为及膝短裙，而便装的裙子则随周边地区服装流行趋势的变化，近年有些年轻女性以超短裙搭配。但在迁入地镇宁和贞丰，不论老年妇女，还是年轻妇女，均着及踝百褶长裙。此外，黄平围腰的结构也变宽变短。

（二）服装材质

亮布是苗族服饰的主要面料，黔东南苗侗自治州的黄平、台江、剑河、榕江、锦屏等地苗族各支系的男女服装喜用亮布做服装面料。以前用织布机织青色土布，现在多购买机织布。染色的靛蓝可以自己熬制，也可以在集市上买到（见彩图3、彩图5）。盛装面料染色后要反复捶打，最终形成闪光的古铜色。制作时，先将棉制平板布用靛蓝染色，经过多道工序染成紫红色泽后，用牛胶水浆布（见彩图4），再经历无数次捶打后制成发亮光的布（见彩图6），做好的亮布虽然透气性较差，但制作的衣服发亮而挺阔，既可避风挡雨，也可挡荆棘。

在台江施洞地区，为了迎接每年农历五月举行的苗族独木龙舟节（时逢农忙季节），村民常在夜晚加班加点地捶布，有时捶得太晚，影响了邻居，就会有人报警，警察接警后也多以劝说为主，让其停止捶打，以免影响邻居休息，毕竟这也是地方民俗，也不会影响邻里关系。有一位当地派出所人员说：

你还是来晚了，若早点来，你就会听到满街都是捶布的声音，不光是白天捶，晚上也捶，捶到夜里两三点钟，好些人都来报警，我们也没办法，我们接警后去告诉他们不要影响别人的休息，他们就不捶了，但是第二天还是会接到报警电话，我们也没办法啊，再去找他们，他们又说快到龙舟节了，衣服还没做完呢，他们也着急，你说怎么办呢？这几天已经好多了，布差不多都做完了，这也是我们的地方特色呵。

苗族妇女从自己纺纱织布到接受机织布有一个漫长的过程。起初，苗族妇女不接受机织布，因为它不是苗族人亲自纺织，且是用化工染料而不是用传统靛蓝染料染制，并称其为“鬼布”；20世纪80年代后，市场上的化纤布料逐渐增多而且有漂亮的花纹（见彩图7），家庭经济条件好的女性，觉得花缎很美观，可以免去绣花工序，就买来做衣服，年轻妇女于是相互仿效，并曾风行一时，从此苗族人就开始逐渐接受了机织布；近年来，妇女们常去集市购买江、浙一代生产的化纤布或棉布而取代苗族本土的青土布。现在还能看到一些当地苗族老人自己种植靛蓝染布，但多数人购买机织布后还是用化工染料染布，传统的制衣痕迹已越来越少。由于化纤面料的图案、色彩相当丰富，无须自染，且可以根据面料的薄厚制作适宜不同季节的便装（见彩图8），清洗也很方便，因此很受欢迎。目前，黄平、台江只有少数妇女依然采用土布刺绣；镇宁的大多数妇女仍用自织自染的青土布作为衣裙布料，偶尔也会在穿着时混搭一些化纤材质的褶裙或围腰等；而贞丰的妇女虽然也用土布，渐渐倾向于使用化纤面料制作衣裙。不仅如此，由于化纤绣线不易掉色而且便宜，因此部分取代了传统的蚕丝线。

（三）刺绣图案

黄平、台江与镇宁、贞丰服装的衣领、衣袖、衣背等部位常绣有精致的挑花刺绣，衣袖均有约15公分宽的绣片，且以几何图案为主，工艺精致。但黄平、台江衣袖的图案更丰富些，这与原居地苗胞所处生境有关，如彩图10到彩图13，是黄平、台江施洞集市上蚕丝线染料、色彩丰富的绣线，以及苗族女性挑选蚕丝线的场景。有些妇女对蚕丝线需求量大，按斤购买（见彩图12），有的妇女则拿照片比对着挑选绣线（见彩图13）。而镇宁、贞丰衣袖的图案纹样则明显比黄平的少，这与迁入地苗胞缺少刺绣氛围不无关系。

（四）服装色调

黄平、台江年轻女性的盛装以红色调为主，老年妇女衣裙的色彩以古铜色为主。便装的色彩以前主要为浅蓝色，现在使用化纤面料，其花色极为丰富（见彩图8）。黄平衣裙的刺绣图案以紫色、玫瑰红色为主，配以白、黄、蓝等色。镇宁、贞丰衣裙的主色调仍为黑色和传统靛染的紫色，与迁出时相比，色彩变化不大，刺绣图案以蓝色为主，配以红、绿、黄等其他颜色，袖子上可以有各种装饰色。镇宁与贞丰女性的便装多为青土布制成，既不染紫色，也不绣花。由于不好看，她们一般也不穿便装，渐渐地，她们也很少做便装了。

（五）头饰

黄平妇女的头饰已由包头帕简化为帽子，中年妇女的帽顶有开口，姑娘戴挑花平顶帽，黄平女性不必亲自动手制作，因为集市上设有多家专业摊位销售，且做工精致、色彩丰富。镇宁、贞丰妇女的包帕，保留了两百多年前迁出时的色彩与风格。目前，包头巾仍用土布自染，三角帕上的刺绣少部分为手工刺绣，多数为机器刺绣。

台江施洞苗族妇女也包头帕，并且头帕颜色的差异显示了施洞妇女的年龄。通常年轻姑娘的头帕是以红色为主，搭配白色、蓝色或绿色线条；已婚妇女随着生儿育女以及年龄的增长，其头帕逐渐转为以蓝色为主，配以红色和绿色线条（见彩图6）；老年妇女的头帕则逐渐以蓝色、黑色为主，搭配红色线条，70岁以后就不用红色线条了。从施洞迁入镇宁、贞丰的苗族女性，目前只有头饰表现较为完整，彩图2中两幅照片c、d都包三角帕。

不论在镇宁还是贞丰，由于土布是盛装的主要面料，特别是头帕仍为自织自染的土布，因此着盛装时，着装者的手常被染成紫色（见彩图9）。现在，掉色反而成为盛装的主要特色。一位贞丰的田野报道人讲，“正因为它掉色，才更显出它古老的魅力和韵味，所以，裙子和衣服都可以改，就是帕子（头帕）不能改”。

苗族服饰是苗族女性用象征语言绣制出的文化。穿戴什么样的服饰是行为的表象，为什么黄平、台江苗胞喜好穿红色，镇宁、贞丰的苗胞喜爱穿青色？镇宁、贞丰年轻女性的盛装色调近年为何出现了差异？黄平服饰的图案与镇宁、贞丰的图案有何异同……想要弄清楚这些为什么，就要对原居地与迁入地的服饰进行细节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