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是一颗种子:寻找遗失的可可托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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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鞭远去的呼唤

金子,黄黄的,发光的,宝贵的金子!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的变成尊贵的,老人变成少年,懦夫变成勇士……

——莎士比亚《雅典的泰门》

黄金,人类最早崇拜的贵金属,化学符号Au,源自罗马神话黎明女神欧若拉,意味着黎明的第一束光芒,照亮人类最直接的欲望。

20世纪80年代的一个冬夜,雪落无声,在山城阿勒泰的一间泥坯土房,火墙铁炉,塔巴馕块块就着砖茶一壶,《阿勒泰报》的老报人断续地夜话金山。

金山阿尔泰因黄金闻名于世。

外地人到阿勒泰,听得最多的一定是“阿尔泰山七十二条沟,沟沟有黄金”。草原上说得更夸张,“羊从山上走到山下,敲一敲羊蹄子能落下10克金子”。阿尔泰山采金源于何时,众说不一。有关阿尔泰山黄金的最早文字记录出自古希腊学者希罗多德的《历史》:公元前4世纪,独目人为抢夺黄金,与阿尔泰山的黄金守护神鹰头狮身兽格里芬搏斗。很早就出现在神话中的独目人和格里芬都是神秘的草原民族。

阿尔泰山产金是真。蒙古语、哈萨克语Altai,都是“金”的意思。汉文典籍中的“金徽山”“金山”,皆指阿尔泰山。清乾隆年间的阿尔泰山哈熊沟、哈图山一带“列厂十区,矿丁数万”,“矿丁依山凭谷蚁屯蜂聚”,年产金六七万两之多,竖井老窑至今可见。

我旅行在阿尔泰山一个由喀拉额尔齐斯河和柯鲁木特河流域连成的百里黄金开采区。

同车的哈萨克族“老地质”胡玛尔先生,一路上更是激情难抑,一会儿追蜂捕蝶,一会儿撮沙拣石,并以他所得的蜂蝶和沙石为由头,如数家珍般地讲起此山此水和黄金的故事来了。

在一个叫“三〇四”的黄金采矿点的采金船旁,胡玛尔先生兴奋不已地指着周围的地形地貌,说起河床、阶地和河谷冲积层集金带三种不同类型沙金矿床的特点来。他指着一座跨度90多米的拱形混凝土单孔大桥,对我说:“这座大桥是1967年就地取沙建造的。建成后每逢阴雨天,桥身一湿便金光灿灿,俨然是一座金桥。这些年被一些淘金者刮得伤痕累累。”我走近一看,他的话果然不假。在一个叫“后威”的原始木溜槽采金点,胡玛尔先生指给我看河谷两岸山崖上冰河时期的遗迹——冰河擦痕、羊脊石,还介绍了冰积层型金矿床。回程,我们到了富蕴县萨尔布拉克堆浸采矿场。他指着那金字塔一般的堆浸采金堆,又侃侃地介绍了坡积金矿床的形成。

在胡玛尔先生的介绍中,我明白了品位最高的沙金在额尔齐斯河上游的晚古生代的早二叠世花岗岩接触带和断裂构造上,每立方米中含金量可达数十克,且颗粒大。1943年秋,西山辛家坑采金点,有个叫张兴斋的淘金者采得一块重达240两(7.5公斤)的狗头金。1959年,富蕴县一牧民在喀依特额尔齐斯河谷赶路,一脚撞出一块重达2两的指状金块。1986年,福海县一淘金人在新金沟采到一块382.5克的狗头金。10克左右的自然金块,历史上采到的就更多了。

三天金矿之行,虽没有走遍“阿尔泰山七十二条沟,沟沟有黄金”的全部沟,却也看到了不同类型的金矿床,还有那纯黄、金黄、淡黄等色的粒状金、板状金、树枝状金、细脉状金、薄膜状金、麸皮状金,学到不少有关地质和黄金方面的知识,对东汉称这里为“金徽山”,西晋称之为“金山”,蒙古族人称黄金为“阿尔泰(Altai)”,古希腊神话中“阿尔泰是看守身插双翅的狮身鹰头神的金块怪兽”等缘起,有了更深的理解。

阿尔泰山了不得!绵延两千多公里,横跨中国、俄罗斯、蒙古国三国,西北—东南走向的庞大山系横亘亚欧大陆中部,嵌在漠南漠北、哈萨克和西伯利亚几大草原间,构成了重要的欧亚草原大通道。有着额尔齐斯河,水草甚是丰美,孕养了众多生灵。不仅天马对此贪恋,循着金徽山,踏出条黄金路,更化育了马背上的游牧民族的游牧文化。历史上新疆有着极早的青铜制造工业,其制品吸收欧亚大陆四面八方的造型和工艺技术,又与中原交流互通。哈巴河县域六十一座古墓构成的古墓群,出土了三百多件(套)黄金饰品,其形制与工艺和哈萨克斯坦、南西伯利亚出土的黄金饰品高度相似。山东、江苏、河南西汉诸侯王墓和广州西汉南越王墓中斯基泰艺术风格的金或镏金当卢、节约和腰带扣饰等,都昭示着丝绸之路上草原黄金文化的流播广布,草原与中原生产、消费、繁复交通而跃动的冶金技术和工艺水平。阿尔泰到处是蒙古语命名的山川河流,透闪着诸多蒙元时代历史的星点文化遗迹。最显赫的无疑是六度金山、筑“成吉思汗西征大道,过往行人下马鸣钟”、促世界历史改弦易辙的成吉思汗。

百年前,俄国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在地图上标注新疆时,将其地质形态的主体架构特点概述为“三山夹两盆”,被世界地理学界普遍接受,沿用至今。阿尔泰镇北,天山居中,昆仑坐南——这三山积亿万年之力,在曾经的四大古海隆起,北抱准噶尔盆地,南拥塔里木盆地。

自古到今,金戈铁马,战争与和平,在跟中原王朝两千多年的交融中,阿尔泰山下诸多游牧民族共助着历史长河里中华民族大家庭的成长。马头琴、冬不拉,蒙古长调、阿肯弹唱,岁月深处有着天地万物的交响。

纵观西域—新疆历史,自张骞“博望凿空”,西域屯田是历代王朝安邦治国的国策。历经卓有成效的汉、唐、清三朝经营,至乾隆年间,屯田耕地已有70多万亩,“沙碛之区,绝无弃地,泻卤之土,尽变膏腴”。总体来说,中央王朝对西域的经营随时运而时强时弱。中央政权强,西域则稳;中央政权弱,西域则乱。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清廷设军政合一军府制,置将军府于伊犁。进入19世纪,沙皇俄国与大英帝国在西域大地的角逐日趋激烈,远地边陲的新疆陷入百年动乱。

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皇权独尊的大清国发现,“以不变应万变”不灵验了!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开启百年国耻。1856—1860年的第二次鸦片战争,清廷大败。沙皇俄国借清王朝内忧外患之机,弱肉强食,强迫清廷签订《中俄北京条约》。1876年,左宗棠督饬湘军总统所部二十余营大军抬棺西征,剿灭英、俄等国扶持的阿古柏侵略政权,助阵曾纪泽前往彼得堡进行中俄谈判。1884年,清廷准了左宗棠“新疆设置行省”奏请,授刘锦棠为新疆首任巡抚,驻迪化(此时新疆政治、军事、经济中心自伊犁东移迪化),这是沙皇俄国强权扩张的直接后果。沙皇俄国与清政府前后所订有关中国领土主权的侵略条约有十五个之多,其中牵涉新疆的一系列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割掠的疆土面积之大——133.7万平方公里中国国土被划归沙皇俄国,使巍巍阿尔泰山只剩下伸向东方的脑袋。

时任中华民国驻中亚总领事广禄先生,作为民国时期中国新疆与中亚外交重要活动的参与者、亲历者,在其回忆录中提到——

终清之时,沙皇俄国依据咸丰十年(1860年)《北京条约》作母约,与我前后签订条约十五种之多,每订一次条约必损害我权益,并掠去我土地若干,因而失去土地不止数千百万方里。除上所述各种特权外,其商民也享有“蒙古及天山南北两路各处俄商民均行享用任便往来居住,买卖各国货物之权,中国不得直接或间接征税,以及垄断暨他项禁令限制”的特权。

又于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竟将我帕米尔高原与英国私分了。我国在帕米尔高原本设有卡伦八处,防守国土。光绪十五年(1889年)俄国无端派兵驱走我方卡兵,窃据了帕米尔,几经交涉,始终置之不理;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竟与英国合谋,把帕米尔私分了。从此英国便在喀什设有领事馆,作为侵略南疆的大本营,享有“治外法权”,各县设有“阿克萨喀尔”(白胡子,含头目之意)为其耳目爪牙,并利诱我人民私入英国籍,以扩张侵略势力欲控制南疆,与沙皇俄国平分秋色。无如先则阻于帕米尔高原之天险,未能畅所欲如,继则本身已趋没落,国势日蹙,故未能有何发展。

沙皇俄国侵略新疆,享受特权,割掠土地,犹不足餍其侵略欲壑,到了民国三年(1914年),便决定在这一年以军事占领整个新疆。在塔城、阿山、伊犁、喀什四处边境,每处开来一师团兵力,同时违约加强驻扎伊、迪、阿、喀、塔五领馆的卫队人数,不时举行演习,并公然在街市上示威行军,侵略计划,一切停当,只待一声令下,就要进占新疆全省。无如事与愿违,第一次世界大战突然爆发,沙皇的军队不得已而在一夜之间都撤走了,其处心积虑并吞新疆的美梦终遭粉碎,侵略历史,也至此告一段落。

沙皇想占领新疆因第一次世界大战之爆发未达目的,要不是二战,史达林(斯大林)亦把新疆变相地据为己有了。威廉第二也好,希特勒也好,他们所奉行的主义好坏,我不予批评,但因他们的侵略野心而掀起了两次大战,这两次大战加诸人类的浩劫,岂为浅显,惟间接的倒救了新疆两次,而摆脱了斯拉夫人的魔掌,说起来似是耸人听闻,其实确为事实。

《清史稿》也记载,沙皇俄国曾多次侵入我国领土阿尔泰山,考察资源,探求矿区,偷掘黄金。1821年,又有人在哈图山区采金,队伍达两万人,分布百里间。

1917年俄国爆发十月革命,部分白俄窜入中、苏、蒙边界阿尔泰境内哈巴河、布尔津禾木、冲乎尔、海流滩、小克孜勒哈答等地定居。1918年阿尔泰各族群众自发组织开赴位于阿尔泰的西岔河、红山嘴、库尔木图、阿克萨拉等地淘洗沙金。

——《可可托海矿志》第二章

曾经骁勇善战称雄马上,历康乾盛世四海归一,治国近三百年的赫赫大清皇朝被骄横傲慢的沙俄贵族、俄国蒙古学学者阿·马·波兹德涅耶夫戏谑:“我们进入大清国,就像牧羊人从这一块草场到那一块草场一样自然而然。”他曾利用各种关系和手段,广泛收集政治、经济情报,对沙皇俄国窥伺已久的库伦、乌里雅苏台、科布多以及它们之间的陆路交通,尤其是内外蒙古历史,有详尽的考察报告。沙俄诸如此类的“学者”“考察”,在外蒙古被强行割裂的种种历史进程中留下其指南针般的线索。在世界各国科技生产力飞速发展推动的国力竞流之下,此千古之大变局,即便是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再世,也无力回天。

步入动荡的20世纪,亚洲最大的板块更是风雨飘摇。继1931年九一八事变、1932年一·二八事变后,中国陷入艰难、动乱的年月。位于复杂地缘政治带的新疆是中国变幻莫测时局的缩影。虎视眈眈的野心家,蠢蠢欲动的民族分裂分子……中国西部的历史命运堪忧。

1933年11月12日,民族分裂势力建立所谓“东突厥斯坦伊斯兰共和国”,寿限虽短,匪患问题却滋扰新疆久久不散。

1945年,二战以德国、意大利、日本先后无条件投降告终。9月3日,饱受战争苦难的中国军民得以庆祝抗战胜利。

1949年,解放战争全面推进,中国局势出现根本变化。继1949年8月26日兰州解放,中国人民解放军又迅速解放西宁。第一野战军二、六两军一路西进,势如破竹挺进甘、新两省。

新疆又一次处于十字关口:如果彭德怀的第一野战军十万进疆部队和陶峙岳的十万驻疆部队对阵,新疆危如累卵的局势会更趋复杂。

1949年9月8日,毛泽东约见张治中将军,希望将军致电新疆军政要人,以民族团结、国家统一为大义,和平起义。

兵临城下,大势所趋。中华民族数千年一脉相承的家国情怀,是国民党主和军政将领选择和平起义的内在动因。

1949年9月25日,国民党新疆警备总司令陶峙岳将军率领国民党驻新疆十万官兵起义,通电全国——

新疆为中国之一行省,驻新部队为国家戍边之武力,对国家独立、自由、繁荣、昌盛之前途,自必致其热烈之期望,深愿为人民革命事业之彻底完成,尽其应尽之努力。

9月26日,新疆省主席包尔汉宣布新疆省政府起义,与国民党广州政府脱离一切关系,通电全国——

我们深刻了解,新疆人民的唯一愿望,是在统一、独立、自由、民主祖国的扶助之下,才能完成富强康乐的新新疆的建设,更进而为全国和平建设贡献其力量。

1949年9月25日,兵不血刃,民不祸乱,新疆进入历史新纪元。那仍在继续的,是背着不同时代重负推进历史的人。

阿尔泰山静立不语,看尽流金的历史角色在不同时代演绎。

清末民初杨增新主政新疆期间,黄金课税成为当地财政的主要来源,采金盛期年产五六万两。盛世才掌权新疆后设置阿山金矿局,其岳父邱宗浚任阿山金矿局总办。仅西岔河一带,每年集民工万人,产金10万两以上。至今,当年的金库、巨石碉堡的残垣断壁仍依稀可见。

麦宗禹(毕业于黄埔军校第四期,国民革命军新编第二十五师参谋长、少将副师长,第七十六师第一三五旅少将代理旅长;中国人民解放军新疆军区挖金大队大队长):

驻疆部队为了解决建设经费问题,成立了挖金大队。王震将军对我说:“老麦,老百姓说‘阿尔泰山七十二条沟,沟沟有黄金’,你去阿尔泰挖金吧……你行的!”王震将军的信任和重托,我在所不辞,立即回答说:“好,我去!”

我被任命为新疆军区挖金大队的第一任大队长。挖金大队配属新疆军区独立团,团长肖飞,政委杨烈光。新疆军区从军政干部学校抽调了三百多名学员,一个大队编成两个中队,每个中队下设三个区队。每个区队配轻机枪两挺,六〇炮两门,水连珠步枪十支,弹药充足。还配发了十字镐、钢钎、榔头、铁锨、斧头这些生产生活用品。

1950年,王震在新疆军区军政干部会上动员干部、战士自力更生,开荒、种田、采金。随后新疆军区组建了挖金大队

新疆军区独立团就是二军独立团,王震将军的老部队。王震交代杨烈光政委,独立团进驻阿尔泰有两大任务:第一个任务是防止乌斯满叛乱分子逃窜,维护社会治安,保护人民安全;第二个任务是进山挖金,搞建设需要资金。独立团3月就冒着风雪严寒进军阿尔泰了。挖金大队5月24日从乌鲁木齐出发,经过昌吉、景化(今呼图壁县)、绥来(今玛纳斯县)、车排子、庙尔沟、托里、额敏,沿额敏河到和布克赛尔草原,穿过黑山头、布尔津、盐池,徒步九天终于到达承化山城,就是现在的阿勒泰市。

1950年8月,我带领挖金大队和肖飞团长带领的独立团采金队伍一起进山挖金。翻山越岭,在吃住都不能正常保证的艰苦环境里,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在西岔河挖出黄金近百两。王震知道后,亲笔写信向我祝贺,对我和部队都是极大的鼓励。

拜访麦宗禹前辈,是在老先生七十七岁这一年,1984年4月25日。条案上摆放着两本岁月沧桑的硬皮本——灰色布面封皮硬皮本上印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红底硬皮本上印有金色烫字“红星”;摊开的新闻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老先生在为兵团农十师史志办公室整理回忆录。

这本灰皮的是1948年的一本,这本红皮的是1950年的一本。“文化大革命”全被抄走了,只还回来这两本。

你们都知道的,我和王震将军,从两军对垒到建立友谊,由敌人成为朋友,是有一些故事的。

我是广东中山人,1925年7月考入粤军第四军军官学校。不久,蒋介石整编军事学校,湘粤军的军事学校都并入黄埔军校,我编入入伍生第三团三营,经过测验后升入黄埔军校第四期本科班。1926年9月毕业,分配到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二师六十五团。

抗战胜利后,1946年我驻军柳林待命,后一路追击王震率领的南下部队未果。我虽然不见其人,但闻其名,的确佩服他的英勇善战。这便是我对王震将军最初的印象。

我与王震将军第二次交锋是1947年4月在解放区的羊马河战场上,我带的一三五旅败阵王震指挥的三五九旅、教导旅和独四旅。

从4月17日被俘,到离开二军司令部,我跟王震司令员、王恩茂政委生活了八天。之前我们双方还在枪炮对阵,现在却像老朋友似的一起吃晚饭,同在一盘大炕上休息。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他们对我的热情照顾,不能不使我大受感动。对我来说,这八天终生难忘。我和王震将军在这八天中加深了认识,建立了个人友谊。

中共中央联络部在黄河东岸山西兴县为投诚、被俘的蒋军军官开办了一个学习班,组织上决定让我参加学习。

12月上旬,学习班结业,我被分配到二军教导团一队任副队长。教导团主要培训二军的师团干部。我去了负责学员的文化教育,担任队列、投弹、射击这些军事科目的教练。

王震来教导团视察。教导团领导请王震一行吃饭时,把我和另一个在瓦子街俘虏的教官曾文思也叫去了。王震很亲切地对我说:“老麦,听说你不仅典范操令十分标准,各种步兵动作非常熟悉,射击技术好,懂得各种枪炮的性能,还会开汽车,而且国文基础扎实,还懂些英语。到这里受训的,都是农民出身的干部,文化水平很低,你这个当过黄埔军校七分校教官,又是总队长的老师可莫要保守,把看家本领拿出来,好好地教他们哟!”

我是抱着赎罪和接受教育的态度来教导团的。为了帮助学员尽快提高文化水平,除了课堂学习以外,我利用一切时间辅导,报答王震将军的知遇之恩。

新中国成立后,我随王震将军的西北野战军进入新疆……

在农十师史志办公室,我见到了王震写给麦宗禹的亲笔信——

宗禹同志:

据杨肖谷等同志报告,你率队生产,甚为努力,并获富金矿。部队又经镇反,清出几个反革命分子后,正气抬头,甚慰。祖国抗美援朝、土改、镇反、生产,全国人民都在毛主席的领导下,新中国已呈现伟大成就,望鼓励全体,为抗美援朝,发展增产,全体同志辛勤劳动改造,为在生产战线立功,并望保护健康。

此祝 胜利!

王震

九月十九日

1964年5月,王震视察新疆来到阿勒泰,一定要见麦宗禹。农十师从阿尔泰山中的云母矿接来麦宗禹。看见风尘仆仆的麦宗禹,王震关切地说:“你比我大一岁,是五十七岁的人了,要注意身体哟!”

1985年,王震率队参加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成立三十周年庆祝活动。10月6日,王震来到农十师师部北屯,在听取农十师领导汇报时,又提起麦宗禹。10月8日,农六师接麦宗禹到五家渠,他一走进青格达湖宾馆,王震就迎上前去,握着老朋友的手,拍着老朋友的肩膀说:“老麦呀,我把你们带到新疆,让你吃苦了。我知道,前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呀……”麦宗禹也很激动,说:“你可不能这样说,我到新疆很好!生育五男一女,媳妇女婿,孙子孙女,二十多口人,一个大家族,儿子媳妇中有七个大学生,搞什么的都有啊!”王震听得连声叫好。

就在这次见面后,王震要求兵团按政策安排麦宗禹迁居石河子。在王震的过问下,麦宗禹晚年迁居石河子市干部休养所。

这是两个老朋友最后一次相见。

20世纪50年代初,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尚未成立,新疆军区组建了工程处,下属一到五团。五团是由陶峙岳将军领导起义的一支部队,原为第二十二兵团骑兵第七师二十一团(1949年9月25日国民党新疆警备总司令部通电起义后,骑兵第五军整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十二兵团骑兵第七师),起义后经整编改造,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政工军事干部混编,简称“工五团”,驻可可托海。

张生荣(“工五团二代”,可可托海矿务局一矿副矿长):

二十二兵团骑七师二十一团于1950年开始执行由驻地阜康至可可托海沿线的剿匪任务。先头部队从1950年初一路向北开进,途经三台、吉木萨尔、古城子(今奇台县)、北塔山、二台,进入可可托海。

在富蕴境内剿匪也牺牲了不少指战员。土生土长的土匪依仗地势、人数众多和长年骑射的军事本领,很难对付。加之千里戈壁水源地极少,而仅有的又被土匪占据,剿匪部队一人只有一只行军壶,干粮仅是锅盔和炒面。听先辈讲夏天行军路上所带水喝完后,渴得实在受不了只有喝自己的尿来维持,每个人的嘴唇都裂开数道血口子。运气好碰到黄羊或是狼,打死后赶快在脖子上割一刀,嘴对上大口喝血以此解渴。虽然解了渴,但人眼都是通红,浑身也很热。冬季在扬风交雪的天气中还是照常行军,齐马肚深的雪,马匹行走都很费劲。渴了饿了还好说,抓把雪就着干粮吃,既解渴又解饿。零下三四十摄氏度的严寒,人身上有皮大衣还算可以抵寒,但露出皮帽子的脸就遭罪了。有次,送给养的两辆汽车遇袭,押车战士及一些随车军属被土匪包围,警卫战士全部牺牲,而车上的军属被土匪浇上汽油连人带车烧毁,其中有我同学张福全的父母。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工五团建设者

我是在1951年5月随后续部队进的可可托海。

1952年春节刚过,新疆军区骑兵第七师二十一团从吉木萨尔县三台镇出发前往富蕴县。那时间富蕴县城还在可可托海(1958年矿区扩建,富蕴县政府迁出可可托海)。骑兵第七师大转移,师部从古城子迁往承化(今阿勒泰市)驻防,骑兵二十一团迁往富蕴县驻防。

熊善君(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工五团第一代建筑工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建筑工程师副师长):

二十多辆敞篷十轮大卡车,经奇台、二台、将军戈壁前往富蕴县。

熊善君

400多公里的路程走了一个星期,除在二台休整一天住了两晚,全在行军途中,在没人走过的戈壁滩开出了一条路来。尤其是冬天,雪大,风大,积雪很深,真是太不容易!每前进1公里都十分困难,特别是在距离吐尔洪乡4公里处,一个晚上只往前拱了两公里。战士们不怕苦不怕累,硬是在雪地里挖出了两公里路,前拉后推,第一辆车过去了,后面的车才能跟着前进。

第二天11点经海子边进入富蕴县城,部队在原边防站整装集合,全副武装,在富蕴县数百各族群众的夹道欢迎下,正式进驻我国最大的稀有金属矿区。从此,这支部队成了保卫矿山、建设矿山的骨干力量。

部队进驻可可托海矿区不久,发生土匪叛乱,为了保卫革命胜利果实和边疆地区的永久安宁,新疆军区决定以骑兵第七师师直、十九团、二十一团部分指战员和新疆军区阿山独立团为主组建剿匪部队,骑兵第七师副师长韩荣福任总指挥。韩荣福副师长在九二五起义前是国民党整编骑兵第六旅少将旅长,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剿匪部队分三个支队,经过五个多月围剿,大部分土匪投降,剿匪任务完成,为维护地区正常生活秩序和矿山开发建设提供了安全保障。

由于历史原因,中苏有色及稀有金属股份公司可可托海矿务局的专家和技术骨干大多为苏联派遣人员。骑兵二十一团进驻可可托海后,一营一连、二连、三连四百多名战士担起保卫矿山的任务,同时抽调部分战士投入矿山开发建设,从井下打钻、爆破、开挖到矿山机械加工、维修,各个岗位都留有骑兵二十一团的印迹。

1953年6月5日,骑兵二十一团代政委王从义带领团直人员和王合月连长的四连,以及骑兵二十一团代管的新疆军区独立工程大队共计六百多名指战员,就地集体转业,从此脱下军装,成为可可托海矿区首批产业工人。

我是在可可托海边的都孜拜村相识赵新的。都孜拜,哈萨克语音译,“一百个有钱人”的意思。有口头传说,因为额尔齐斯河的滋养,都孜拜水丰草茂,转场下山的牧人都会在这儿休养生息一阵儿,牛羊个个上膘,毡房换了雪白的毡子,人人手里有钱呢。因此,“都孜拜”“都孜拜”地叫开了。

赵新在可可托海读的小学、初中,1977年初中毕业。为解决一年比一年多的待业青年就业,可可托海矿务局成立青年农场。赵新在青年农场待了两年,1979年应征入伍。1983年12月赵新复员,回可可托海后发现,繁荣一时的“小上海”已渐趋沉寂。矿山军转民,不粘锅、锂电池、LED等多是用可可托海出产的矿产品制造的。开始,赵新也在三号矿脉附近的手选厂拣宝石,一公斤锂辉石三分钱,一公斤黑宝石(钽铌矿石)十块钱,锂辉石定额一个月三吨,取样检测质量合格可以拿到一个月八十多元的工资。一年后,赵新被调到扎河坝煤矿,在井下掘进、支护。这是煤矿最危险的活儿。在井下十年,之后赵新维修柴油机,再后来又走上企业管理岗位。1993年他被调回到可可托海机修厂,直到2013年退休。

两年前,赵新和妻子王桂兰从乌鲁木齐回到可可托海。

赵新在额尔齐斯河南岸买了一处牧民的小院落,紫燕衔泥砌筑了远离喧嚣亲近山水的暖巢,沿袭草原冬去春归的习俗,每年春夏候鸟一样回到这儿,在一小片黑土地上种了青菜、西红柿,还有可可托海名声在外的红皮洋芋。晨风微雨菜畦边,午后骄阳柳荫下,从赵新不那么连贯的讲述中,他父系、母系及相关家族史,草蛇灰线般脉动着可可托海那动荡的百年历史——

赵新(可可托海“矿二代”,可可托海三号矿脉综合修理厂党委书记):

父亲赵祥侦抗美援朝,1953年底回国,集体转业,有三个地方可以选——湖南长沙、(辽宁)鞍山、新疆,也可以复员回甘南老家榆中。当时国家号召“建设边疆,保卫边疆”,父亲最后还是决定到新疆。毕竟还很年轻,他们陆军十五军那批一共有六十七个志愿军战士转业到可可托海矿务局。父亲被分到青河县境内的老三矿,在井下打风钻、清砂。三矿海拔高,供水难,天寒地冻,打不了水钻,只能打干钻。水钻降尘效果好,干钻只是一个风管,巷道里粉尘弥漫,一年下来就得矽肺病。新三矿也是这个问题。父亲他们那批最早来矿上的转业军人是立了大功的!哪一天不是一下井就十一二个小时啊……

我外公到可可托海比我父亲还早。外公方宇瑞是黄埔十五期学员,先是在步兵科,因为一手好字,算盘又打得好,转到了后勤军需科。新疆九二五起义前,是新疆警备总司令部被服厂工务段少校。起义后,是新疆军区后勤部总务科保管。“三反”“五反”运动中被诬告贪污,于1951年下放劳动,1952年被判有期徒刑两年,发配至兵团工五团可可托海劳改。可可托海最早的公路、桥梁就是外公他们修的。两年刑满后,留在工五团就业。二厂房,就是海子口深井电站,在花岗岩山体打眼放炮,硬是从花岗岩山里凿出导流洞、引水井,这些最难干的工程全是工五团干的,牺牲了多少人啊!额尔齐斯河北岸职工俱乐部、苏联专家楼等可可托海的老建筑,全是工五团建的。

我岳父王传友是张仲瀚从渤海湾带出来的兵,一路行军一路打仗,两次负伤,1949年底到迪化,1950年进入新疆军区步兵学校学习,1952年转业到可可托海。岳父一直在生产一线。在88-59机选厂,老岳父像横枪立马长坂坡的赵子龙,把控流水线的“虎口”,镇守选净率、出矿率的第一道工序——矿石破碎。8磅、12磅的榔头破碎大石头,一个班要砸多少锤!大石头砸碎了,矿石进入“虎口”——破碎机,然后才能进入球磨机,再进入棒磨机……“虎口”的活儿最重最累,夏天热死,冬天冻死,危害最大的还是粉尘。岳父王传友1974年9月去世,不到五十岁,是矽肺病。老人家枪林弹雨走过来了,却把命给了可可托海。

岳母刚秀琴是1952年参军进疆的山东女兵。山东女兵大部分到了兵团,可可托海矿务局也来了不少。到矿上一开始也是在手选厂拣宝石,后来开卷扬机,三班倒……三年困难时期,国家困难了,号召、动员女职工离职回家“勤俭持家”,岳父积极响应组织号召,非让岳母下来。结果呢,还是要天天去选矿厂拣宝石,一天也没待在家里“勤俭持家”,只是没有了“工人”的身份。作为1952年参军进疆的山东女兵,在矿上干了差不多十年了,工资没有了,成了家属排、“五七排”的廉价劳动力。

我和老伴儿两家子祖孙三代人,真是献了青春献老命,献了老命献子孙……

咋说呢?和可可托海,剪不断理还乱。末了,还是舍不得这么一个山窝窝子。

1949年深秋,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一兵团二军六师十八团风驰电掣,挺进新疆。雄赳赳气昂昂的队伍里,英姿勃发的小战士王传友健步如飞。他从渤海湾商河参军入伍,一路西进一路打仗,边打边学。

西进的队伍中,还有十五岁被马家军抓壮丁,不到一年解放军攻克西宁被俘的娃娃兵赵祥侦。小赵甚至来不及换装,只把青天白日帽徽扯下来,缀上“八一”五星帽徽就跟上西进队伍走了。

就在解放军西进新疆的途中,陶峙岳将军所部国民党驻疆部队立足国家、民族最高利益,举起了和平起义义旗。赵新的外公方宇瑞是其中一员。

之后,三五九旅七一九团、渤海教导旅、第一野战军二军六师十八团、兵团二师二十九团,把“花篮的花儿香”从南泥湾唱到了荒原大漠。一粒粒种子撒播新疆大地,绿洲、草原、矿山,落地生根,花开籽结。因了各种机缘,或如赵新的岳父岳母王传友、刚秀琴头顶新社会的光环,或如赵新的外公外婆方宇瑞、赵永贞背负旧时代的荆条,走进了可可托海,汗流在了一处,苦吃在了一起,为国家干了一件大事,也因此拥有了共同的时代记忆。

“我希望能出生在公元纪年刚开始的一个地方。在那个地方,古印度文明、古希腊文明、古伊朗文明和古老的中华文明融合在一起”,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把他无限憧憬的地方——中国古代西域,今日新疆,称作“诗意的栖居”。

巴哈提别克·加斯木汗:

我爷爷的故事多。爷爷司马古勒·哈力是我们阿尔泰草原有名的阿肯。

爷爷的阿肯弹唱,阿尔泰草原好听的歌!我的老哥,你听说了吧,歌和马是我们哈萨克族的两只翅膀。爷爷冬不拉弹起来,唱起来,羊娃子耳朵竖起来听呢!野芍药漂亮的眼睛睁大呢!毡房炊烟直直地天上听呢!你信不信,我的老哥……

我爷爷的故事,最大一个亮点,就是你们说下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一个作家,王玉胡,你一定知道,他写我爷爷的故事有呢。

《新疆日报》1953年10月22日第3版,繁体汉文,有王玉胡前辈撰写的《哈萨克民间诗人司马古勒》一文,题头配有司马古勒·哈力的照片,一个英俊的哈萨克族汉子:

去年十月间,我在阿山富蕴县人民政府看见了一位近五十岁的老人。当这位老人走进县政府的大门时,县长特斯干拜同志就亲切地向他打着招呼,并远远地伸开双手去欢迎他。迎着县长的招呼,老人也亲热地走过来,并滑稽地打着招呼。

县长听着他那滑稽的语言大笑了,老人也大笑了,他笑得多么开朗!多么亲切!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我瞬时被这个奇怪的老人吸引住了。经过介绍,我才知道这是阿山有名的司马古勒“阿肯”(“歌手”或“诗人”)。他被请到县政府一所房子里,人越来越多,他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吸引着大家,并不时引起一阵阵的笑声。因为翻译不在身边,我无法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从他的语调和手势,从大家的情绪看来,他的语言一定非常幽默生动。于是我记下了他的地址,准备到他家进行一次访问。

…………

初次见面我们便结成了很好的朋友,第二天老头子便冒着风雪看我们来了。当时我们了解了他的一些歌唱活动,并记录了他编唱过的一些歌曲。他从十几岁就开始弹唱,到现在已有三十多年。在他整个的弹唱活动中,给我们印象最深的,是他在阿山人民政府争取流散的谢尔得曼归向政府的谈判中的歌唱。

去年九月间,司马古勒正准备从承化搬往富蕴的时候,阿山专署派一个干部把他请去了。副专员阿不都热合曼恳切地向他说道:“现在谢尔得曼愿意归向政府,为了阿山人民的和平和安全,我们准备组织代表团同他谈判,代表团里有各方面的代表人物,你是个‘阿肯’,我们希望你也参加代表团,来贡献自己的力量。”

他听了后不安地说道:“像我这样的人能贡献什么呢?”

副专员说道:“能啊,把你的冬不拉带上,到那时候弹一弹唱一唱,有时候这要比说话顶事得多。”

这时他感到无话可说了,可是又有一件事情涌上心头:“天气快冷了,搬家的东西也准备好了,如果再拖些时候,天再下上一场大雪,又怎么搬到富蕴去呢?”

当时他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心事,因为他感到这是自己的私人小事,而谈判却是人民的大事,于是他便同政府代表一起进山了。

政府代表团到达了事先谈好的谈判地点,谈判的地方却空无一人。随政府代表团一起来的对方代表只好翻过“大宛”(高山)去寻找谢尔得曼。他翻过两个“大宛”,终于把谢尔得曼找到了。谢尔得曼对政府依然很怀疑,于是,他带了五十余名武装的骑手到谈判的地点来了,这便造成当时非常紧张的空气。政府代表团并没有因此而慌张,也没有斥责这种带着武装来和平谈判的违约行动,政府代表团仍然屡次表示着自己的诚意,并非常恳切地招待着对方的代表团。尽管这样,对方依然有很多疑虑。司马古勒看到这种情形,便弹着冬不拉唱了起来:

祝你们扬起眉毛再不要忧愁,

过去是乌斯满把你们领走,

飞鸟的翅膀累了终归要飞回窝巢,

祝你们回到温暖的故乡和人民的怀抱。

阿尔泰的树荫多么凉爽,

阿尔泰是你们生长的摇床,

父亲在这里割下了你们的脐带,

母亲在这里洗尿布把你们抚养。

你们把人民吆到遥远的地方,

父亲离开儿子母亲离开姑娘,

多少人在深山里埋葬,

这痛心的日子怎么使人遗忘!

过去的事情我不愿意多唱,

你们能了解宽大政策是我们的希望,

做错的孩子只要认识自己的过错,

慈善的父母会把孩子原谅。

…………

司马古勒多么生动而中肯地唱着,外面许多武装的骑手被歌声吸引到毡房跟前。他们掀开毡房的毡片凝神地听着,并不时擦着感动的眼泪。骑手们的这种情绪,不能不引起谢尔得曼和他的代表们的极大关注,于是他们也似乎很沉痛地听着,并对阿肯的歌声连连赞叹不已。

司马古勒歌唱以后,紧张的空气逐渐消失着,双方代表们的谈判也逐渐地向前进展。经过许多周折,和平解决的原则终于得到双方的同意。

1949年9月25日新疆和平解放,新政权面对的仍是老问题——匪患。1951年2月,祸乱北疆时间最长、势力最大的武装匪首乌斯满在甘肃敦煌被擒。事过半年,乌斯满的儿子谢尔得曼纠集残部啸聚山林为匪。短短半年间,可可托海方圆百里的牧场悉数遭到谢尔得曼股匪的抢劫、胁迫,可可托海的矿山生产也受到严重威胁。

与阿肯司马古勒“不战而屈人之兵”传奇佳话应和的是奉行“政治争取为主,武力消灭为辅”彻底消除匪患方针的何家产,其时任中共中央新疆分局、新疆军区以骑兵十九团为骨干组建的剿匪指挥部总指挥、骑兵第七师师长,下辖一、二、三剿匪骑兵支队。《新疆兵团十师武装工作史》有记载:

剿匪部队在阿尔泰深山中的萨尔布拉克将谢尔得曼围而不打……行署副专员阿不都热合曼学识丰富,银髯过胸,很受哈萨克牧民尊重。他亲自前去劝降,对谢尔得曼等人说:“解放军无敌于天下,全国都解放了,你们几个能干什么,看看阿山的新生活吧!哈萨克人应该回到自己的部落去放牧,回到各民族团结的大家庭里来吧!”

著名阿肯司马古勒深入匪巢……

1952年9月15日,谢尔得曼率百余名土匪到承化正式归降,但缴械时,有些匪徒以曾对上天起过誓,枪上洒了羊血(宣誓的仪式和标记),不能交枪。正当气氛紧张之时,阿肯司马古勒又一次拨响了冬不拉:

提起枪我又不得不来啰唆,

就是那几条破枪把你们害苦了,

留下这祸害的东西干什么,

像我这没枪的人又弹又唱多快活。

你们的心再不要东来西往,

要忠实我们的握手和誓言,

谁不喜欢和平的日月,

和平的日月用不着刀枪。

…………

随着司马古勒的一曲日月和平,那些发过誓不交枪的土匪缓缓走出队伍,放下手中的武器……政治上争取谢尔得曼股匪的成功,为新疆平叛剿匪斗争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巴哈提别克·加斯木汗:

我问过爷爷:“土匪的枪口对着您的时候您不害怕吗?”

爷爷说:“我咋不害怕呢,可是我再也不想看见草原流血了。你不知道打过来打过去牧民有多苦,我的孩子……”

爷爷司马古勒·哈力1979年去世了,安葬在阿勒泰市烈士陵园。2010年11月28日,阿勒泰市举办了“纪念司马古勒·哈力(1900—1979)诞辰一百一十周年”研讨会。

水过留痕。

“歌声和骏马是哈萨克族人的两只翅膀”,这是巴哈提别克·加斯木汗一再提起的哈萨克族谚语。草原上,广受牧人尊敬喜爱的传唱哈萨克族文化的阿肯是诗人,也是歌手。触景生情,即兴创作,自弹自唱,文化就在流动生发的记忆里代代传承。

阿肯活不到千岁,他的歌声却流传千年。

炊烟早已和天地融成一色,克兰河的絮语在明月下伴着小女子的跟唱。总是远山难近、芳泽难亲的阿尔泰山,绵延不绝地在远方,还在远方。在这辽阔的大地,山有山的故事,水有水的风情,天上云彩走过也悄悄有着自己的传奇。

东自青格里,西到吉木乃、哈巴河,阿尔泰山绵荡千里,有着三千多幅岩刻留存祭祀岁月、鼓角争鸣。太阳崇拜迷离、生殖交媾狂欢、日月星辰奇幻,三道海子巨石堆叩问一目国的太阳神殿,还是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与家族奉安、归宿之地……石人历尽沧桑,月光里千年守望,看那鹿石通灵天、地、人三界又要奔飞何方?

一只土拨鼠扒开月光的洞口张望,一棵小小白桦夜风里黑眼睛等着星芒。月光熄灭了最后一苗篝火,往事千年,沉入夜色。那一鞭响彻云天的鞭声终究是远去了。

英雄的时代终会落幕。牧人、牛羊和他们永远仰望的阿尔泰山,头戴熠熠生辉的银冠,迎来万道金光的太阳。

在草原,传奇就是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