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包公演义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117章 略施小计明真伪,多方证词判假谲

话说是年春中,先有三司职僚张田、吕公孺,因朝廷定夺驱策,相继徙官它职。逾月,又包拯女婿王向改授调任,遂抵京,带携妻包颖等一行辞别诸亲人,东赴承县履新去了。

然时至盛夏间,复再官位更易,朝廷则以在任开封府推官司马光,骤徙为度支勾院。故不几日,司马光别离开封府署,至三司官署度支院就职。兹于度支判官王安石引见下,拜会得三司使包拯,并及适值在场官员。而相请着方落坐下来,司马光也许别有用意,即开门见山的言道:

“下官虽获朝廷器重,今至三司任职,只是即日于开封府经手推鞫一桩诉讼,终竟悬而未决,不免令下官自觉遗憾。”

——今言及司马光,字君实,籍陕州夏县人,乃已故温国公司马池次子。光生于真宗天禧三年,至景佑五年,以弱冠年华举进士第,步入仕林,初授任华州判官。次年,因父司马池由同州调知杭州缘故,光辞华州职任,追随而改为苏州判官。讵料此后二三年间,父母相继病卒,遂与兄长司马旦一起辞官,回乡服丧。

直至庆历四年,服丧期满,司马光出任签书武成军判官。后历升宣德郎、将作监主簿,丰城知县,大理评事、国子直讲。于皇佑中,迁任馆阁校勘、同知太常礼院,擢殿中丞、史馆检讨,除集贤校理,调任郓州典学等职。至和元年,进职全州通判;二年,改任并州通判。嘉祐三年秋,回京任开封府推官,特赐五品服。时今盛夏,以直秘阁、判三司度支勾院。

当闻司马光言语,得王安石道:“君实仁兄何不详细说之,或许吾侪可相与斟酌斟酌。”

同时,在场官员多少心存好奇,纷纷“正是,正是”相附和。然包拯无以一词,只是略略颔首。随后,司马光讲述道:

“即日,有一年仅十八岁之后生刘安住,至开封府控诉。言自潞州来京认亲,有一纸合同文字,以及父母当年信物,金钗一副,银饰钗盒一个,因前一日登门访堂兄刘保衡不遇,便给与嫂子聂氏,好作会面亲人之证见。今堂兄刘保衡吞占物证,矢口不认,欲图谋父母当年财产,望官府帮助取讨。

“经详问,据刘安住诉言,大约十五六年前,缘其外祖父石九章在京病卒,而外祖父母膝下仅只母亲石氏一女,且支庶流离,门庭单薄。父亲刘添瑞为尽孝道,故将在京家业写立合同文字,交托伯父刘添祥打理。待到京中诸事处置完备,遂运送棺柩,与同外祖母苗氏,携妻及时年才二三岁之刘安住,往至潞州屯留县下马村家下,请僧众为外祖父超升安葬。

“然所谓曰:‘福无双至从来有,祸不单行自古闻。’哪想不出一年,刘添瑞患脑疽疮症,医治不痊,撒手人寰。又不几载,石氏因思忆丈夫,恹恹成病,罹天行时气,头痛发热,亦追随丈夫而归泉下。此后,刘安住依随外祖母苗氏生活,渐渐长成,并独自教授外孙读书习礼。

“时于年前,外祖母患病,身体每况愈下,眼见不久于人世,才将父母当年信物,一精致银饰钗盒,内有金钗一副,又一纸合同文字交付安住。把心酸往事尽力告知,要外孙遵行父母临终时遗志,将遗骨运还京师埋葬。加以十数年间屡遭变故,入不敷出,桑田物业几番典卖,家事日渐零落,恐不足维持。正好使安住回籍认祖归宗,今后有可倚赖。

“故而,当其外祖母苗氏病卒,得母族亲戚及地方友邻垂悯,帮衬着忍痛殡葬毕。安住遂选吉日良时,起父母骨骸包裹已了,收拾衣服盘缠等,向母族亲戚与友邻洒泪拜别,径往京来认亲。

“怎奈世事难遂人愿,其伯父刘添祥、伯母杜氏近些年皆已去世。当探询至刘宅,偏巧伯父养子刘保衡,有逢友人相邀吃酒,未在家中,只面见得保衡之妻聂氏。刘安住讲明原委,将父母当年信物与合同文字给与嫂子,待堂兄回转候见。谁知翌日其与堂兄会晤,堂兄竟言绝无此事,不由分说,将刘安住强横地推抢出家门。刘安住烦恼无助,即诉讼至开封府,恳乞主持公道。而拘唤刘保衡至府衙问讯,却信誓旦旦,一口咬定刘安住乃冒骗,不知是何来路,胡搅蛮缠,敢来诈认亲人。

“面此,刘安住坚定不移曰:‘原有合同文字等为照,岂有胡认之理?’

“而刘保衡斩钉截铁,反驳曰:‘养父母在世时,从未说起有甚么兄弟至亲在外,况有无合同文字等谁人见证?’

“见二人是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又无处问旁人为有力干证,难识破真伪淑慝,终究委决不下。今只得将二人散监狱中,差遣府吏马兵都头王朝、马汉赴潞州屯留县下马村打探虚实,再作区处耳。”

闻其言讫,包拯仍无所置喙。余者默然,又得王安石道:

“吾知君实仁兄为人清淳严谨,实诚方直,然面对狡黠之人,若无施以谋略临机制变,恐推鞫难免束手无策也。”

见言,司马光拱手问道:“不知介甫贤弟有何计略,能否一效微劳,辨明二人言词真伪?”

王安石摇一摇头,满面含笑,转而向包拯拱揖道:“尝闻大人屡破疑案,可否略施小计,排难解纷,早日揭穿奸宄真面目。”

于是,司马光不惜起身作揖,向包拯恳请之。包拯思忖片时,只是对司马光言道:

“就请前司马推官复返开封府,出一传牒,抑或可一试虚实。”说话于此,包拯顿了顿又道:“去岁春初,刘保衡因变卖祖产一事发生争讼,记得其有一姑刘仙英,下嫁京东南陈留县殷民唐子良,当可传唤一问究竟。”

言罢,包拯召包兴近前,向其小声耳语一番,遂遣其与司马光往开封府而去。不久,便相从步兵都头张龙、赵虎索取得物证,并将刘保衡之妻聂氏拘至府衙对质。

原来,包拯仅密谕包兴,由张龙、赵虎引路,持牒直至刘宅传见保衡妻聂氏,诈称道:“刘安住被侵占金钗一副,银饰钗盒等物,汝夫刘保衡今已交代由妻聂氏收藏之。——速交出,随我等一并见官!”

聂氏虽不识包兴身分,见有都头张龙、赵虎在侧,又说得口气凿凿,以为丈夫不堪掠治,事情已觉,纵使满心不甘不愿,亦只好将金钗、银饰钗盒皆拿出交与包兴。即被张龙、赵虎驱令着聂氏返府衙,一齐复命。

就此,刘保衡终于不敢再假谲抵赖,才招承确有其事。然质问夫妻二人,那一纸合同文字何在?却谓留之无益,已经烧毁。即便刘安住依凭记忆,大致能说出合同文字所述,但失却佐证,确实不好裁夺。

同日,还分派府吏至陈留县,寻访唐子良、刘仙英夫妇。当唐子良闻得素未谋面之内侄刘安住,今在京因财产纷争,有将其堂兄刘保衡状告于开封府。次早,匆匆忙忙,便与妻刘仙英赶赴府衙。遂刘仙英见面侄儿刘安住,问及多年来音讯全无之缘故,方知二兄嫂早殁,及至今种种遭际,不免涕泣而向官府叙述道:

“二兄刘添瑞岳父石九章,原是潞州屯留县下马村人。大约二十一二年前,以满腹学识,端方鸿儒,于朝廷官员相参荐举下,入京出任国子监直讲。此后,二嫂石氏与二兄有缘成婚,不二年生育一子刘安住。然于十五六年前,不想石九章在京一病而卒,加之膝下仅二嫂石氏一女,二兄为了行孝,将家业写立合同文字,交托长兄刘添祥夫妇打理。遂携了二嫂及年仅二三岁孩儿安住,与同岳母苗氏扶柩往去潞州屯留县本乡下葬,将侍奉岳母终其天年。此一去就十五六年并不音信,哪知家门不幸,与二兄嫂早已是天人永隔。

“然长兄与长嫂杜氏久无生育,便于外家自幼收养保衡为子。近些年,长嫂杜氏,长兄刘添祥因年纪高大,先后离世。当年,二兄嫂别离之时,保衡尚才六七岁,大抵不甚记事,娶妻聂氏更不晓此情,贸然听闻,又或贪婪家业财产,不肯相认亦实可理解。”

当得知保衡夫妻已将合同文字烧毁,刘仙英又言道:“早年,二兄刘添瑞在家时,与远房表亲,京城西南八角镇老坊村人利苏一向交好。且侄儿安住同利家女儿满堂年龄相仿,自幼下了定礼,议作姻亲。当年立合同文字,遂请利苏为明证见,其必定知晓此事详实。”

就此,更传唤得利苏至府衙。亦有将话语印证无误后,利苏言道:

“当年立合同文字,共书写有两纸,其兄弟二人各收一纸,以为日后照证。于几年前,兄刘添祥病困时期,特地命人请小可至家相见一面。因系念弟刘添瑞夫妇多年来杳无消息,又恐养子保衡并吞财产,将来对侄儿安住不利。想到小可乃安住岳父,当年立合同则为明证见。便暗中将那合同文字,并写就遗书托付小可保管,以防今时之情。”

另外,不几日得王朝、马汉返回,言据潞州屯留县下马村多位知晓情况的乡民陈述,兼感叹之不幸,皆与刘安住言词相符。

至此,经多方证词叠加,那刘保衡、聂氏骗诈合同文字,图谋堂弟财产,韬谲狡慝之真相已明,情理难容,开封府要将其夫妻收监问罪。却难得刘安住念及父辈至亲,连忙求情,直陈只要明白家事,久当不忘恩德。不愿责罪堂兄嫂,徒增仇怨。然开封府度其行事如此可恶,既不问罪,亦难全恕,最终喝令将刘保衡杖责三十,方发放回家。

于后,由开封府裁断,加上刘安住宅心忠厚,无意亏待堂兄刘保衡,请姑刘仙英,姑丈唐子良主理;又准岳父利苏为明证见,总体将三就四,并自愿担负一半经营艰险,将刘氏家业与堂兄嫂对等分割。同时,刘安住祭拜了祖墓,顺利葬埋得父母遗骨。

再则,虽是近几年刘保衡因经营酒场不善,折损本钱,欠下官府重资,变卖去一些家产以抵偿。然刘家毕竟京城富户,兼自包拯权任三司使,掌管国家财政后,通过开源节流,以充盈朝廷收入;又酌情减免额外开支,对危害民生之条制加以改革,着实减轻百姓负担,令贸易大为兴盛。此后,若其堂兄弟二人妥善经营,生活自不落人下。且于来年,刘安住得其姑刘仙英,姑丈唐子良,又堂兄嫂刘保衡、聂氏等亲人操办下,与利苏之女满堂圆满成婚。在此,仅只顺带一提,更不值得赘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