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问道桃仙
终于梳洗干净了。
陆清元从灿金溪水里缓步走出。
伫立岸边，巨大双手抚过头顶，挤出汩汩清水，一头浓密的苍青毛发顿显顺滑亮眼，仿佛梳理精致的背头。
他仰头，迎着已攀上山巅的朝阳抹一把脸，深吸着山涧拂过的清风。
整个猿顿觉心情愉悦了许多。
这时，远处林中小跑出了一只毛发黝黑的山猿。
它不仅毛色与陆清元不同，体型也仅有陆清元的一半大小。
山猿怀里抱着一大堆早已洗净的各类野果，恭敬地送到陆清元手中，接着礼貌地垂首低头，让陆清元抚摸了一番脑瓜后，才龇牙咧嘴发出喜笑，转身蹦跳着，激动离开。
远处山林中另有十余只与它同样的野猿正探头探脑地朝着这边张望，目光里对那只送来水果被抚头的同伴充满了艳羡。
十余年来，陆清元早已习惯了这群土著山猿将他当做老祖宗，轮流前来送果实，伺候他的一日三餐。
这不仅方便了他的生活，也使得这群山猿在他的名声庇护之下，再未被其余嗜血异兽欺负屠杀过。
古老青山中野生的果子香甜脆口。
陆清元一边享受着早餐，一边缓缓朝着群山东方而去。
沿途所遇生灵无不纷纷俯首避让。
纵使正在捕杀猎物的狼豹妖蟒见了也不得不暂时停止厮杀，以免己身的血腥所为引得这位向来吃素的山君反感，更怕猎物挣扎溅出的血渍弄脏了对方的毛发。
众所周知，这位山君的脾性向来很好，除非你敢将它的精致毛发弄脏。
这些年来，它虽然天天在吃素，但它那恐怖的拳头和腹内的电丸可从未吃过素。
……
在青城山东边群峰之间，有一座位置隐蔽的险峰，峰上环生长着一片茂密桃林，粉艳的桃花终年盛开，峰前峰后不停轮流结果，从不分四季。
陆清元是九年前在山间闲逛时，意外发现这座奇诡桃山的。
砰砰——
来到桃山上，陆清元向往常一样，微微跺了跺脚，整片桃林簌簌震颤起来。
“山君大人稍等，小老儿出来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桃林地下传来，随即泥土翻动，仿佛蝉蛹破土，钻出了个绿叶裹身作衣，满头白发苍苍，容貌却泛着一抹粉红，宛如林间缤纷桃花般的小老头。
老者正是这遍山桃花之灵孕育出的生灵，自称桃仙，据说已经在此山存在了两千多年。
陆清元清楚，这桃仙虽然年龄长得可怕，但武力神通却有限得很。
因为当初他遇见桃仙时，这小老头正在被一群山猿野猴抓着联合殴打。
挨打的原因说来也可笑，只因他这后峰桃林果子成熟的速度稍慢了几日，未能与峰前衔接上，这群异兽没有享受到一茬接一茬的成熟桃果，吃了两日酸涩生桃，只好将气撒在了桃仙身上。
据说这种事在过去两千年来时有发生，桃仙也早已习以为常。
不过自从陆清元与之结识后，这位千岁老人已经九年没有再挨过打了……
“山君您专程来找小老儿，可是为了昨夜山下那桩事？”
桃仙上前，开门见山问道。
“嗯。”
陆清元点头，轻车熟路地缓步走入桃林深处，坐在了一块光滑近乎包浆的青石上。
他并不惊讶桃仙知道自己昨夜的经历和此行的目的。
两千余年岁月，对方的根系早已离开了青城山不知多远，这些根系仿佛他耳目感官的延伸，凡所至之处，任何事情都很难逃过他的监听。
这青城山内任何生灵的一举一动，都是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
陆清元一直认为，如果不以粗蛮武力论尊卑，对方才更配得上一声青城山神的称谓。
这便正是他特意来此的目的，也是他先前对雪影所说的他的法子。
关于昨夜那场意外风波，雪影不知道的细节，桃仙必然清楚。
既然已经无端沾惹上了这一层因果，那便不能坐以待毙，事先找这位老者了解清楚对方的一切信息，方能谋而后动。
“还劳烦桃仙告知，昨夜我遇见的那个修士密探，因何来到此地？”
陆清元开口，礼貌地打探询问。
旁侧，桃仙伸手，将手里的桃木手杖举向挂果的桃树，一阵清幽山风拂过，树梢上自然跌落了数枚饱满粉红的成熟桃果。
他将桃果递给陆清元后，这才坐在巨兽面前的一方青石上，叹息一声回道，
“山君清闲幽居此山，不知外界世道沧桑变幻，近来大炎伐蜀大军强攻剑阁道，面对叛军的防御大阵，损失颇为惨重，死伤无数，加之战线太长，蜀山地险，后勤无法保障充足的粮草资源供应，现如今只能和叛军勉强对峙。”
“那个大炎密探修士来此地，其实是为了寻找破解困局之法，专程来探查青城山脉情况的。”
“他在山下村落诓骗女色，仅是因为大炎镇国侯治下的军纪严明，不许离军执行任务的修士强侮百姓，坏了大炎军名声，所以出发前这些修士都立下了心魔咒言，那人才会想出这下三滥的伎俩，想绕过咒言，欺骗山野少女甘愿献身给他。”
“原来如此……可是人族皇朝大军平叛，与我们这荒野青山有何干系？专程来我们这青城山探查山脉有何作用？”
陆清元口里吐出一枚桃核，桃核子弹般射出桃林，没入山谷朝阳消失不见，他一脸不解地追问。
桃仙道，
“山外的人族修士中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说是这处青山里存在着一座覆灭了不知多少年月的神秘古城，这青城大山亦是因此城而得名。”
“伐蜀大军进攻遭受重挫，军中大阵师感知到，是因为蜀侯世袭此郡七百年，竟已凝出了天子气运，蜀地内有龙脉形成，为叛军提供了诸多庇护运力，于是设阵施法观望蜀山地脉之气，最终圈定了几处可能存在龙脉的名山圣地，而青城山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大炎军是想暗中寻出龙脉所在，摧毁蜀侯的气运？……桃仙你可清楚，这青山古城的传说是真的么？蜀中龙脉果真有可能在此？”陆清元顿时来了兴趣。
桃仙点头道，
“小老儿确信这传说是真的，实不相瞒，这几千年来，我的根系早已悄然遍布大炎朝境内九成以上的地界，但却仍无法靠近这身后大山极西处生长。”
“那里存在着一股极其可怖的伟力结界，阻止了一切外界生灵的进入，我的根系努力了百年，最后只能绕过那片地带蔓延，而中间绕圈出来的山脉，俨然是一座宏伟大城的轮廓。”
“小老儿诞生至今并未见证过此城的出现变迁，想必那座古城在我诞生之前，便该当已经建立存在，又覆灭隐没了，论其历史年岁，恐怕早已超过三千年。”
“这等神秘遗迹会在历史长河中凝聚出宏伟运力，从大炎仙朝的气运中独立出一缕龙脉来，是极有可能的。”
桃仙讲诉着，伸手指了指西边远处。
陆清元扭头，一双猩红眸子顺着对方的指向凝视而去。
那儿厚重的云雾层层堆叠着，终年晦涩难明，阴冷的气息充斥，仿佛地狱的入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