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晋卿郤克齐国受辱
在公元前594年六月,晋军灭掉赤狄潞氏之后,秦桓公在七月趁机率领秦军攻打晋国,意图从晋国背后进行致命一击,秦军打到了晋国的辅氏之地驻扎下来。晋景公在稷城举行了一次军队操演,派遣晋国老臣魏武子之子、将军魏颗率领一部晋军西拒秦军。晋景公则率军全面占取了赤狄的土地,重新复立了赤狄所灭的黎国,然后回师增援魏颗,当晋景公统帅的晋军主力到达晋西雒城时,军报传来,魏颗将军所率兵马已在辅氏之地击败秦军,并俘获了秦国大力士杜回。晋景公为表彰魏颗的战功,封魏颗于令狐之地,因此魏颗的后代以祖上封地为姓,称令狐氏。
辅氏之战中,魏颗与杜回在战场上相遇,杜回力大无穷,不乘坐战车,率领数百名蛮力精兵,手持刀斧,冲入晋军阵中,下砍马腿、上劈甲将,非常神勇,魏颗命属下将杜回诱入青草坡伏击圈,忽见一位老人将青草挽成结,连绊带捆杜回的双脚,杜回摔倒在地,被晋军俘虏。当天夜里,魏颗在梦中见到了那位在战场上为他结草绊倒杜回的老人,老人说:“将军父亲去世之后,善嫁我女,我于九泉之下,感激将军,今日结草以助,是替女儿祖姬报答将军的大恩大德!”原来,魏颗的父亲魏武子(魏犨)晚年娶了一名小妾叫祖姬,如花似玉、聪明伶俐,在魏武子病重时又能衣不解带地照顾他,魏武子非常宠爱这个小妾,常嘱咐两个儿子魏颗和魏锜,“为父死后,你们要为祖姬选一门好亲事,备好嫁妆,不可让她受委屈。”后来魏武子病重的时候,卧于病榻说胡话:“为父死后,要让祖姬陪伴,到阴间才不孤单。”没多久,魏武子病逝,魏颗并没有让父亲的宠妾祖姬殉葬,而是在办完父亲丧事之后,为祖姬选了一门好亲事,风光地把她嫁了出去。魏锜问他:“父亲临终之时,是要让祖姬殉葬的,兄长为何不遵父命呢?”魏颗答道:“父亲多次嘱咐我二人,待他百年之后,帮祖姬择人而嫁,让她有所依靠。临终之时,父亲已然不清醒了,我们当然应该按照老人家清醒时的要求办,怎么能按照老人家神志不清时说的胡话办呢?”这位老人自称是祖姬的父亲,结草来报魏颗的恩德,这就是成语“结草衔环”中“结草”典故的出处。
晋景公奖赏完魏颗,又赏赐剿灭赤狄潞氏的功臣、晋军统帅荀林父一千户赤狄奴隶,并把晋邑瓜衍县城赏给了晋卿士贞子,对他说:“寡人获得了狄国的土地,是卿的功劳啊,没有卿在邲之战后劝寡人继续任用中行桓子(荀林父),寡人早已失去了一位功臣。”
鲁宣公十五年夏天,周王室的卿士王孙苏与召伯(召戴公)、毛伯争夺执政之权,越演愈烈。这位王孙苏好像嗜好就是争权,他是四朝老臣,在公元前613年(鲁文公十四年)的时候,他就与周公阅产生了权力之争,当时周匡王刚即位,就请诸侯霸主晋国进行评判,晋国正卿赵盾经过努力调停,二人和解,各复其职。这次是周定王在位,王孙苏势力庞大,他派王子捷杀死了召伯和毛伯。第二年(公元前593年,鲁宣公十六年),召伯、毛伯的党羽、部属聚集起来作乱,讨伐王孙苏,王孙苏只好逃奔了晋国。晋景公派正卿、太傅、中军统帅士会护送王孙苏返回京师洛邑复职,士会在三月份曾来京师献俘,周定王因晋后所请,封士会为晋国中军统帅兼任太傅,已与士会熟识,周天子以卿礼宴请士会,周大夫原襄公陪同。
席间,士会看到盛肉食的小铜鼎中摆放着带有骨头的肉(排骨),觉得很新鲜,他在晋国没有看到这种吃法,就私下偷偷地向侍者询问。周定王听到了,就对士会说:“范卿没听说过吗?天子享礼有‘体荐’,宴会有‘折俎’。款待诸侯国君用享礼,招待诸侯之卿用宴会,这是周王室的礼仪。”体荐,也叫“房烝”,用于享礼,就是半只牲体(牛、羊)放在俎(大盘)中,显示尊贵,但不能吃;折俎,也叫“殽烝”,就是现在的排骨,用于宴会,是可以吃的。周礼中,将整只牲体放在俎上,叫做“全烝”,是用于祭祀的,不可以吃。士会听后,觉得真是开了眼界了,王室确实讲究。回到晋国后,就开始讲求典礼,修明晋国的礼法,恢复了晋文公所制订的执秩之法。执秩之法,也称“被庐之法”,是公元前633年,晋文公在被庐阅兵时颁布的法律,源于晋国开国国君唐叔的法度,核心精神是捍卫等级制度,确立等级尊卑秩序、选贤任能,减轻民众负担,奖励耕种,促进经营。
鲁宣公十七年(公元前592年)春,晋景公派出使者赴各诸侯召集会盟,地点定在晋国的断道,时间定在六月,除了晋景公外,鲁宣公、卫穆公、曹宣公、邾定公参加了这次会盟,会盟的目的还是讨伐对霸主晋国有二心的诸侯。其实鲁国此时是依附楚国的,但鲁宣公还没有与楚庄王会盟,又不敢得罪晋国而被讨伐,所以宣公还是去参加了这次会盟。盟会期间,鲁宣公拜见了晋景公,送上了丰厚的礼物,向晋侯讲述了鲁国朝政被三桓把持的困境,希望晋国能够扶助鲁国公室,以深化鲁国与晋国的盟好关系,晋景公答应了,对鲁宣公说:“晋国,姬姓也,为天子所封诸侯之伯,鲁国亦为姬姓也,晋鲁同为周王室同姓诸侯,当世代盟好。公室乃诸侯之尊,同姓诸侯理当维护。”然后指着正卿士会说:“鲁侯可派使节与正卿大人商讨。”鲁宣公在秋天返回了曲阜,与公孙归父多次在燕寝书房密商,并在第二年秋天派公孙归父前往晋国访问,希望借助晋国的力量恢复鲁国公室的权威。
晋国召集的断道之会,最后在附近的卷楚会盟,齐国没有参加。晋国派去召集齐国参加盟会的使节是郤克,他有些驼背;与晋卿郤克一同参加觐见齐侯的鲁国使者是瘸子、卫国使者是独眼龙。齐顷公早就听说前来觐见的三国使臣各有特点,就当个笑话告诉了自己的母亲萧同叔子,母亲听后定要亲眼看一看,于是齐顷公在接见三国使者时,把母亲萧同叔子安排在帷幕之后,让母亲偷看三国使者的样子。晋卿郤克与鲁、卫使者登上大殿之时,萧同叔子在帷幕之后看到三国使者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被郤克听到了,他感觉受了奇耻大辱,大怒而出,对天发誓说:“河伯为证,此辱必报,否则此生不渡黄河!”
郤克回到晋国绛城后,拜见晋景公,请求讨伐齐国,景公问郤克:“齐国不愿参加盟会吗?”郤克将自己在齐国大殿被帷幕后的妇人耻笑之事禀报了国君,景公笑笑说:“郤卿不可。此辱郤卿寻机再报,目前寡人召集盟会为首要,不可伐齐。”郤克又再请求以郤氏私邑军队攻打齐国,景公还是不准。此时士会(范武子)年老致仕,向景公举荐郤克接任中军统帅兼正卿,景公允准,也算是让郤克心里得到了平衡。
齐顷公没有前往断道,而是派出了上卿高固和晏弱、蔡朝、南郭偃三位大夫前去参加晋国召集的盟会。上卿高固是绝顶聪明的人,从他请齐惠公胁迫鲁宣公将昭公夫人叔姬嫁给他那件事就能看得出。他认为晋卿郤克因在齐国朝堂受辱,大怒而去,此次国君不去参加晋国召集的会议,而是让他们几个人去,恐怕凶多吉少,走到半路,到达卫国的敛盂时,他借故国内有紧急事情需要处理,自己先逃回了齐国。晋景公在盟会开始后,辞绝齐国大夫参加,并在晋地野王抓了晏弱,在原城抓了蔡朝,在温城抓了南郭偃。
晋国大夫苗贲皇,楚国令尹斗椒之子,在十三年前(公元前605年,即宣公四年)斗椒率若敖氏叛乱被楚庄王剿灭时,逃奔了晋国,晋成公封给他苗地作为采邑,并让他担任晋国大夫之职。当苗贲皇出使他国返回晋国,路过野王之地时,见到了被扣留在那里的齐国大夫晏弱,他回到绛城向晋景公复命时说:“国君,臣在途径野王之地时见到齐大夫晏弱被我国扣留,不知晏大夫犯有何罪?过去诸侯都争先恐后地来朝觐先君,现在诸侯都抱怨说晋国群臣不讲信用,自然对晋国就会有二心。齐侯担心得不到晋国的礼遇,因此不敢亲自前来,所以派出四位大臣。齐卿高固也是惧怕齐侯不至,晋国扣留齐国使臣,才至敛盂而逃回齐国。晏弱、蔡朝、南郭偃三位大夫冒死前来,是为了维护晋国和齐国的友好。我们应该善意地迎接他们,以使前来晋国的人对我们心存感念。如果我们扣留他们,反倒证明了齐卿高固逃归齐国是明智之举。既然我们错了,不应该扣留三位齐卿,那就应该改正,放他们返回齐国。否则我们扣留他们有什么好处呢?”晋景公听后,觉得有道理,就命看守之人故意放松警戒,让三位齐国大夫逃了回去。
晋景公虽然没有扣留齐国使者,但确实对齐国非常不满。郤克出使齐国回来奏请伐齐之时,他还认为那是郤克个人受辱,没有讨伐的必要,当时郤克气愤,也不善言辞,其实郤克是晋国使臣,朝堂之上侮辱晋国使臣,就是侮辱晋国,理当讨伐。齐顷公不敢亲自参加断道之会,也是明白这个道理。郤克在卷楚之盟后已经担任了正卿,他就任之后一直力主讨伐齐国,最后得到了晋景公的允准。经过了近一年的准备,晋景公亲自率领大军,与卫国太子臧率领的卫国军队组成联军,在公元前591年(鲁宣公十八年)春天讨伐齐国。晋、卫联军打到了齐国的阳谷城,齐顷公自知理亏,于是向晋国请求讲和,在缯城与晋景公会盟,并将公子强送往晋国作为人质,晋卫联军就此班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