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隐者之紫
光芒闪过,两个身穿金甲的人影自半空中出现,其中之一在空中敏捷地转体,平稳落地,另一个则直挺挺地掉下来,在地上砸出一声巨响。
借助传送快速进入战场是禁军熟悉的作战方式,但这一次尤其特别。空间折跃会短时间通过亚空间,而赫利俄斯没有听到那种类似水流冲刷的声音,也没有感觉到虚空的寒冷。
只有光芒。和孩童玩弄的模型一样虚假。但它起效了。
赫利俄斯警惕地观察他们身处的陌生的环境,头盔中的传感器从空间转换那刻就开始透视扫描。
他们被抛到了一间档案室。这里不像帝国大多数图书馆一样充满了抄写机仆和伺服系统的杂音。在他们身前,幽静的灯光照亮了排排书架,在他们身后,适应凡人体型的桌椅以一种随和的方式摆设。静谧的氛围萦绕在这里,未经历癫狂的、毫无刻意的、淳朴的静谧。
视镜显示此处空无一人,只有寂静包围着他们。这里或许会是一个比哲思室更轻松自然的地方,但对刚刚从癫狂舞剧中脱身的人来说这种突然而来的寂静只带来了更强烈的不安。
“又是这里。”
赫利俄斯低语一声。
他们没有脱离危险。通讯依然异常。阿泰尔还没有起来。
阿泰尔安静地躺着,摔到地上后就没动弹,四肢无力地弯曲着,神情恍惚。赫利俄斯知道动力装甲失效的阿斯塔特可能受困于自己的武装,但禁军完全可以靠肉身的力量拖动铠甲。看在万夫团所有勇气和荣耀的份上,赫利俄斯希望他的室友不是因为恐惧而瘫软。
“阿泰尔,你感觉如何?”
听到赫利俄斯对他说话,阿泰尔看过去。那双眼里的金色在闪动——这是真的吗?赫利俄斯头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听到赫利俄斯的问题,那种金色亮了一下归于平稳,阿泰尔也仿佛清醒了一些。
【帮个忙,赫利俄斯。】阿泰尔刚开口时语调有点奇怪,好像花了一些力气去驯服他的舌头,【快点劝劝dio让他闭嘴。我知道他不喜欢我的传送主意。但用十几种语言一起骂就真的过太分了。】
他尝试起身但被限制在地上,仿佛有无形的绳索捆缚在他身上。
【还有其他人,他们把锁链扔到我身上……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dio骂得很难听但我真的不会先动手的……他们还是不让我起来。只有你能帮我了。赫利俄斯,快帮我说两句,我要喘不过气了……】
好消息,阿泰尔没以怯懦使他的金甲蒙羞。坏消息,阿泰尔又发癫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次阿泰尔好像忘记了怎么使用他的身体,所以暂时不用担心他到处乱跑。
“你在说什么胡话。”赫利俄斯的语气在安慰和斥责间徘徊,“你身上什么都没有。没有东西捆着你。狄奥多西也不在这里。没有其他人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听到这里,阿泰尔放开了自己的束缚。他抬起一只手,然后是另一只。仿佛确信了自己是自由的,他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拾起长戟,起身。
“我们被丢到哪里了?”他显然也发现了环境的异常。“咖啡厅?图书馆?好像不是皇宫里常见的风格。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是叛乱之后修建的吗?”他好奇地问道,“我说服了你的传送器把我们带走,没有修改位置参数——”
“等一下阿泰尔,你说服了什么?”赫利俄斯敏锐地捕捉到了问题。
阿泰尔后知后觉,“你的传送器。”
“我们使用的空间转移设备在人员、距离、定位方面都是有限制的,并以使用者的基因密码上锁。而刚才你跳过了基因锁直接启动传送,并且无视了它的性能限制。”
“或许是我的诚恳态度打动了机魂。”阿泰尔解释着,他的声音年轻了,渐渐如自言自语一般,【说服他确实费了一番口舌。他现在不理我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我的道谢。话说dio也是在发现我尝试贿赂机魂的时候大发雷霆的……】
“它不是火星制造的产品,没有机魂这种说法。我不知道和你交涉的是什么东西。”赫利俄斯定定地看着阿泰尔,“阿泰尔,我明确告诉你我的传送器做不到这样的传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阿泰尔眨了眨眼睛。他张开嘴本来想要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在最后一刻眼神闪动,把视线移向了赫利俄斯身后。
那里有些什么——他那些非现实的眼睛告诉他。
在他松绑后那些晶莹的镜子们就迫不及待地从他身上撒开,以他为中心旋转着向周围扩展。它们穿透地板,渗进墙壁,四处嗅探,视障碍为无物,忠实地将探查到的一切信息反馈回来。他失去了头盔,无法使用导航设备,但它们使他了解到此处的每一个细节,无论他能否理解。
有一定可能,他会迷失在未来材料学和太空建筑学中,也有可能因为灵能问题被困在思潮里。他或许会去看看书架上的纸页和数据板中都记录着什么,或许会试探丈量这个区域的边缘,但是这非现实视角中的一道阴影夺去了他的注意。
在黑暗中有什么潜伏着,那东西收敛了一切存在的迹象,甚至骗过了禁军的感知和扫描设备。镜子们绕开了它,沿着边缘留下了一个空洞。在阿泰尔眼中,它没有颜色,没有影子,两个视野重叠在一起,勾勒出一个肥皂泡般的轮廓,就像光线在传播途中遇到某个界面后稍稍弯折。
它是活的。这个念头闯入他头脑。它在观测中是一道不动的光影,是比这个厅室本身更安静的存在,可它为什么让他不安?
他将视线集中过去,用这种方法将镜子集中在空洞周围,包绕着它,寻找可以突入的缺口。即使无法一窥它的真面,也好警惕它的动向,如果琴弦被拨动,他会先一步听见预警的声音。
他听见了——
【独角难成舞,众影赴危弦。】
【邀君听一曲,此中有真言。】
阿泰尔像被毒刺蛰了一下,由于骇然而全身震颤。他的嘴唇没有动。隆隆的风声震动在整个幽暗的空间中。
【你是什么?】
作为回应,那个空洞移动了。
像刺穿水波的梭镖,像呼啸破空的箭矢,层层镜影在它身边和玻璃一样脆弱。与其说是被撞碎,不如说它们避之不及,只能把自己变成更小的单位以免于让那个事物从中穿过。
示警?若灾厄本身即是预兆?他与赫利俄斯的差别只是毫无防备与眼睁睁看着它逼近?
离弦之箭瞬间近前,寻常光影从它身上剥落,同破碎镜影一起抛在身后。
丑角褪下伪装,露出一套灰暗的戏服,紫色带角的面具只在一瞬间就从远处出现在了两名禁军的身前。一种黏腻的香味裹挟着他,在其周身破碎散落的层层镜片上折射出浓艳的紫色。
【紫色。紫色的。那是……】
“赫——”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阿泰尔的警告还没能说完,锋刃的寒冷便与令人窒息的紫色一起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