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工作，错觉，赶尸人
“月薪六千至八千，要求一年以上工作经验，有较强的语言表达能力，能向顾客独立介绍产品，吃苦耐劳有爱心者优先录取，工作时间早九晚七，月休四天……”
黎晗在平台上翻阅同类招聘信息，看了几页发现条件要求大同小异，全是公式话术。
“早九晚七，每天十个小时，单休，听上去好累啊。”黎晗开始发怵。
明明事前做规划的时候还能保持豪言壮语，可一打开招聘平台，看到那些熟悉的工作要求，他曾经关于上班的痛苦回忆就被唤醒了。
睁眼打卡，闭眼睡觉，十二点之前能下班都算走得早，有段时间他干脆是带着睡袋去公司，睡在工位上的。
更加可怕的是，周围的所有人都是过着相同的生活，全然意识不到这有什么问题，仿佛拼命工作是合理的，正确的，天经地义的。
所以几个月后黎晗就辞职跑路了，再不跑他也会被驯化，变得焦躁，变得快节奏，不安如飞蝗。
“现在你是老板，你定。”颜卿一摆手，“你觉得不合适就改。”
“那改成双休吧。”黎晗一想也是，自己如今是出钱的那方，攻守之势异也，哪还需要看别人脸色。
反正在他这里，每周五天是人类的工作极限，只要多上一天班就算物种突变。
“还有五险一金……等等，这些同行的招聘文案里怎么不写保险啊？没有保险，没有年终奖，也没有福利，三无职位吗？”
颜卿听了这话，以一种目睹外星人的眼神望着他。
“我说错了吗？这些人是没写啊？”黎晗反复刷新平台，惊疑愈甚。
“这些人招工大概率连合同都不签，哪来的保险？还有工资也是，写着六千至八千，真实情况少说得减掉一半，年终奖和福利就更别提了，他们没必要特意加钱留人。”颜卿虽然刚刚毕业，可大学时期一直在做兼职，对此类小作坊多少有些了解。
这是个连维护自身正当权利都能成为爽文题材的时代，能坚持较真的人少之又少。
“夸张……”黎晗嘟哝一声，一时接不上后文。
宠物店的工作蛮累的，时间久，偶尔还会受伤，待遇给差了他对不起自己良心。
上班等于贩卖时间，他愿意给别人的时间出一个好价钱。
拟定文案，点击发布，黎晗放下手机，掀开窗帘，窗外薄暮西沉，落日收走最后一点余晖，空气中残存着隐约的光影流动。
“我去做饭啦，晚点跟我出去散步，记得提醒我把垃圾袋拎上，别忘了。”
颜卿关上门，房间里仅留下黎晗一人。
黎晗拉上窗帘，打开台灯，从抽屉里找出萤石手链，萤石在灯光下泛白，像是串联在一起的方糖，看起来有点……好吃？
他轻轻呼了口气，将掌中的萤石转了个圈，没有特殊意义，只是个习惯性的小动作。
他搬来安淮总共一年，一年时间全部住在302室，没换过住址，因此他清楚地记得家里的每一个细节。
书架一共三层，摆着一百五十本书，最上层左起第一本是插图纪念版的《莎乐美》，第三层最后一本是精装典藏版的《雪国》，开头结尾都是经典巨著，中间却偷偷夹着三十二本漫画书。
窗台上种着一朵蟹爪兰，每周浇一次水，容易养活，开起来也好看，
许愿瓶里的纸星星已经装了一大半，真正实现的却没几条。
墙壁上的小王子挂画从年初开始褪色，褪色后反倒添了几分艺术气息。
而今记下的细节又变多了，比如颜卿房间内的库洛米和满床的长耳兔。
客厅里一大一小两只猫咪总是黏在一起合伙作案，平均每周就要破坏一次家具。
家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
颜卿关门前的那句叮嘱并无必要，因为她每晚都会重复一遍，黎晗不可能忘记。
琐碎且循环的日常渐渐填满黎晗的记忆，将那些陈旧的东西挤到角落里，蒙上细细的灰尘，有时他甚至会产生自己已经和颜卿结婚的错觉——类似的画面他在电视上见到太多。
“啪！”
黎晗扇了自己一耳光。
每每产生这种错觉，他都会抽打自己，保持清醒。
错觉永远是错觉。
颜卿是表妹，是亲人，温馨日常也是普通人家生活的一部分，他没经历过家人间的和睦相处，缺少认知，才会将再正常不过的兄妹互动幻视成影视剧中的婚姻。
“理智一点，有病就去医院。”
……
“受不了了，我想去医院。”
深夜十一点，刚刚散场的夜市，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短发姑娘坐在路边，用似乎下一秒就会断气的口吻发着牢骚。
她，柳絮，前扑街导演，前宠物健康护理员，个体手工艺人，从现在起失业了！
她租的摊位到期了。
“啊……”柳絮将包裹抛在一旁，整个人很没品地横躺在长椅上，双手交叠垫在脑后当枕头。
“我真的不想去打工啊！”女孩突然来了力气，对着夜空大喊，用最响亮的声音说着最颓废的话，幸好夜市散场，没人注意到路边这位无礼的姑娘。
这一声喊完，等回音在风中彻底消散，女孩仅存的那点精气神也消失殆尽，回到半死不活的模样。
“真的好累……”
她说想去医院，指的不是床位，而是停尸房。
柳絮觉得此刻的自己跟尸体没区别，都不属于阳间。
她受够工作了，再这样高强度忙碌下去，三十岁不到她就得先后患上腰椎间盘突出，脊柱变直，心律不齐，心脏病，腱鞘炎，再加上本来就有的近视，真烂透了。
要钱没钱，要时间没时间，一个月有二十八天靠吃外卖度日，在夜市摆摊这段日子还长了黑眼圈。
“哇酷哇酷！”特别设置的短信提示音从口袋里传出。
“为什么尸体还会收到短信啊？阴间信号这么好？赶尸人发的吗？”女孩不耐烦地解开锁屏，点进短信详情，入眼的是一份话费账单，运营商发来的。
除此之外，消息栏上还有还贷提醒。
“还真是赶尸人。”柳絮猛翻白眼。
不得不说，账单的作用就好比朱砂符，对她这具尸体确实起效。
失业还有欠款，她必须要找份工作。
“行行行，不就是当狗嘛，我当。”柳絮恶狠狠地点开招聘平台，准备贩卖自己廉价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