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傀城骨
血色苍穹下，燕昭的右眼正在融化。
他能清晰感受到眼眶里龙煞结晶的蠕动，那些靛蓝色脉络如同活物般钻入视神经。女童化作的金光在瞳孔深处游弋，每一次闪烁都在灼烧他的脑髓。白蹄乌早已化作一具焦黑的骨架，却依然载着他们在龙肋上狂奔——异兽的脊椎被冰晶重新浇筑，眼眶里跳动着与燕昭右眼同源的幽火。
“还有三十里……“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霜狼部族特有的方向感在颅腔内尖叫。右眼突然不受控制地转向东南，烛龙之眸穿透漫天火雨，窥见那片扭曲的时空：雪霄城的瞭望塔正在融化，守军变成冒着蓝烟的蜡像，而这一切将在七个时辰后成为现实。
地面突然塌陷。
龙肋的缝隙中伸出无数苍白手臂，每根手指都长着毒蛇般的竖瞳。燕昭挥戟斩断最先袭来的三只，断肢落地却化作冰蜘蛛，腹部浮现出玄麟士兵痛苦的脸。“是阴傀虫！“他想起族中典籍的记载——被龙煞侵蚀而死的怨魂，会与雪原毒物融合成不死怪物。
女童突然在他怀中剧烈抽搐，金纹顺着脖颈爬上右脸，在脸颊织成半幅龙鳞面具。“饿……“她睁开完全变成熔金色的眼睛，“那些虫子……很香……“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阴傀虫群突然沸腾。它们相互撕咬着扑向女童，却在距离三尺处僵成冰雕。燕昭看到恐怖的进食场景：女童周身的空气裂开细密金纹，阴傀虫的魂火被抽成丝线没入她的嘴角，而那些冰雕外壳则化为粉尘融入自己右眼。
“原来这就是龙脉容器的力量……“他摸着脸上新生的冰晶鳞片苦笑。三天前他冒死救下这女童时，绝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她吞噬龙煞的容器。
号角声刺破云霄。
六架玄麟战车从焚天脊的骨刺后转出，拉车的不是马匹，而是足有三丈高的缝合尸傀。镇北王站在首车青铜伞盖下，饕餮吞天盔的獠牙滴着毒液：“把龙脉献上，本王赏你全尸！“
回应他的是焚心丹爆裂的脆响。
燕昭吞下第二颗赤红丹药，毛孔喷出的蒸汽在空中凝成霜狼虚影。他踏着阴傀虫的尸体跃起，螭纹戟划出的弧光竟在半空冻结成冰刃风暴。最前方的尸傀被削成碎肉，但飞溅的腐液却凝成蛛网——每根丝线上都爬满咒文。
“阴兵借道，万魂锁仙！“镇北王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蛛网骤然收缩，将燕昭困在血色茧中。女童发出幼兽般的呜咽，金纹开始侵蚀茧壁，但每破开一道裂痕就有新蛛丝再生。
右眼在此刻灼痛欲裂。
燕昭透过茧壁看到惊悚画面：所有尸傀的胸腔突然开裂，露出里面跳动的机械心脏。齿轮咬合的声响中，镇北王撕下自己的脸皮——那下面根本不是人脸，而是用龙牙镶嵌的青铜面骨！
“赤羽盟的千机傀术？！“他终于明白玄麟王朝为何能操控龙煞，原来那位神秘的国师早就……
茧壁轰然炸裂。
燃烧的陨石群突然改变轨迹，在苍穹上排列成赤羽形状。一座青铜要塞撞碎焚天脊的骨刺拔地而起，城墙上的齿轮阵列精密如钟表，炮口却雕刻着恶鬼吞天图。燕昭看到要塞顶端飘扬的旗帜——用凤凰翎羽织就的旗帜下，站着个左臂完全机械化的少女。
她举起刻满符文的青铜弩机，箭矢竟是半截龙指骨。
“赤羽焚天，九死无生。“机械女声冰冷如铁。弩箭离弦的刹那，整座要塞的齿轮同时停转，所有能量汇聚成一道赤红光柱。镇北王的战车在强光中汽化，龙牙面骨发出刺耳的悲鸣，而燕昭趁机抱着女童滚下龙肋。
坠落持续了整整十息。当燕昭的后背撞上某种坚硬物体时，他闻到浓烈的硫磺味。睁开右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具青铜棺椁上——棺盖雕刻着三百六十颗星辰，每颗星都由人骨拼成。更可怕的是棺材被数百条锁链悬在半空，下方是沸腾的龙煞熔池。
“欢迎来到千机傀城。“机械少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站在棺椁边缘的齿轮上，左臂弹出的利刃抵住燕昭咽喉，“现在回答：你为何能承受龙脉反噬？“
女童突然咬住机械臂。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中，精钢锻造的利刃被硬生生咬断。少女瞳孔中的赤金齿轮疯狂旋转：“检测到目标威胁等级提升至甲等，启动诛邪……“
“炎璃！住手！“
熟悉的铜铃声由远及近。三天前在荒原遇见的红纱女子踏着火鸟降落，羽衣飘落处熔岩凝固成琉璃台阶。她指尖轻点，棺椁上的星辰图骤然亮起，将女童的暴走能量压回体内。
“左护法，这不符合……“被称作炎璃的少女还想争辩。
“他吃了三颗焚心丹。“女子弯腰凝视燕昭溃烂的右眼，“用霜狼血脉强行平衡龙脉暴动，真是天才又愚蠢的做法。“她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跳动的机械核心——那分明是用龙椎骨雕琢的精密仪器。
燕昭的右眼突然剧痛。在烛龙之眸的视野里，女子心脏位置盘踞着九条锁链，每条都连接着棺材里的星辰。而炎璃的机械臂深处，蜷缩着个浑身插满铜管的婴儿虚影。
“你们用活人做傀儡核心？！“他嘶声问道。
女子轻笑：“比起玄麟王朝用整座城池血祭，我们赤羽盟的牺牲微不足道。“她突然掐住女童的下巴，“不过有了真正的龙脉容器，这些旧玩具确实该淘汰了……“
整座傀城突然震动。
悬棺锁链一根根断裂，青铜棺椁开始下沉。炎璃的机械臂突然反向折转，利刃刺向女子后心：“检测到核心指令冲突，清除叛徒优先级高于一切！“
“终于等到你叛乱了。“女子不躲不闪，任利刃穿透胸口。她的身体突然化为熔岩，顺着机械臂涌入炎璃体内：“当年把你改造成兵器时，我特意留了个后门……“
燕昭抱着女童跃向最近的齿轮平台。在他身后，炎璃发出非人的惨叫，机械躯壳不断爆裂重组，最终变成半人半蜘蛛的怪物。沸腾的龙煞熔池掀起巨浪，隐约可见池底堆积如山的婴孩骸骨——每个头骨上都刻着赤羽盟的火焰纹。
右眼突然流出血泪。
在时空扭曲的预兆中，燕昭看到更恐怖的未来：女童被钉在悬棺里，金纹化作锁链缠绕整座焚天脊。而自己跪在雪霄城废墟上，左眼结满冰霜，右眼喷涌着龙焰。
“绝对……不能变成那样……“他咬碎第三颗焚心丹，在药力烧穿五脏六腑的剧痛中，抱着女童跳入龙煞熔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