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战局
扎兰屯站，是中东铁路西线一处重要的中间站。
地处大兴安岭和松嫩平原结合地带，是中东铁路通过大兴安岭隧道向南进入松辽平原的第一大站。
中东铁路管理局在这里相继修建了吊桥、俱乐部、旅馆、小学、医院，还有职工住宅等一大批建筑，这里面就有中东铁路秋林公司。
徐朗站在宋小濂身后，目光盯在远处山脚下的灰色帐篷群上，那里飘着俄国三色旗。
更远处，一缕黑烟歪歪扭扭地升向天空，那是被烧毁的后屯村。
刘管带小跑过来行礼：“大人，按您的吩咐，弟兄们在村外二里处扎了营。只是...”
他欲言又止地瞥了眼俄军驻地方向。
宋小濂道：“说。”
“俄军今早又往村里打了两炮，说是...说是驱赶土匪。”
徐朗看见宋小濂太阳穴上的青筋跳了跳。他们都知道，后屯村早就没人了，哪来的土匪？
“派两队人。”宋小濂按下心底的愤怒，冷声道：“一队沿俄军驻地外围设警戒线，保持半里距离。另一队进村收殓遇难乡亲。”
他顿了顿，“告诉弟兄们，无论老毛子如何挑衅，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第一枪。”
“是！”
徐朗看着刘管带离去时佝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巡防营的弟兄们穿着打补丁的棉袄，手里的家伙什更是寒酸，一半装备了型号比较旧的后膛步枪，另一半则只有老式前膛步枪，他甚至看到了极为落后的鸟枪和抬枪。
而对面俄国兵不仅人手一把更为先进的莫辛纳甘步枪，营地后方还架着四门火炮。
“走吧，咱们去见见那位波波夫领事。”宋小濂整了整官帽。
帐篷里弥漫着伏特加和皮革的臭味。
波波夫领事，一个满脸红胡子的壮汉，正用匕首插着腌肉往嘴里送。
见到他们，连屁股都没抬一下。
“啊，宋大人。”波波夫操着生硬的汉语，肉渣从胡子里掉出来，“听说你们清国人最近在奉天帮日本人带路？”
波波夫语气不善，徐朗恨不得此刻发动能力，让他一刀自我了断。
却见宋小濂只是微微一笑：“领事先生若想讨论日俄战事，不妨去奉天前线。”
“那直说吧，宋大人，你们中国人杀害我国公民，这事怎么算？”波波夫操着生硬的汉语，气势汹汹。
宋小濂不卑不亢：“领事先生，据我所知，是贵国工人先越界伐木，引发冲突。而且贵国军队未经许可进入我国领土，杀害我国平民，烧毁村庄，这又该如何解释？”
波波夫脸色一沉，甩出一份文件：“越界？我们有合同！这片土地已经归我们所有！”
他用力戳着纸上周冕的签名，“你们自己人签的字！”
宋小濂沉声道：“我首先申明，这份合同未经朝廷批准，是无效的。按《中俄勘分东界约记》...”
“少拿那套破规矩糊弄人！”波波夫猛地掀翻桌子，墨水溅了徐朗一身，“除非你们交出凶手，赔偿十万卢布，否则...”
帐篷内两名俄国兵立马摸向了腰间的手枪，徐朗浑身紧绷，两只手心里捏着柳叶镖暗暗戒备。
徐朗开始盘算，要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干掉屋里的老毛子，然后带着宋小濂杀出去。
“既然领事先生执意如此。”宋小濂慢慢站起身，“那我只好请驻俄公使照会贵国外交部，顺便也和鹰、米几国问问，沙俄擅自在中立国领土上...”
“等等！”波波夫突然变了脸色。
鹰国、米国一直在暗中扶持小鬼子，以抵制沙俄在东北的侵占。凡是能让沙俄不舒服的事，这两个国家都很乐意干。
不得不说，“中立国”这个词听起来不舒服，有时却是一个好用的借口。
徐朗敏锐地注意到，当宋小濂说完这句话时，角落里一名对他充满恶意的俄兵，明显慌了神。
最终谈判不欢而散。
回营路上，徐朗忍不住问：“大人，周冕真的会签这种卖国契约？”
宋小濂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悲哀：“早在庚子年沙俄入侵东北的时候，周冕便代表盛京将军增祺，与沙俄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奉天交地暂且章程》...这次算什么稀奇？”他苦笑着摇头，“朝廷里这样的官，又何止他一个。”
营地篝火旁，徐朗反复回想白天那份合同。
纸页泛黄程度与墨水颜色似乎不太匹配...突然，他注意到几个衣衫褴褛的村民正跟刘管带比划着什么。
“怎么回事？”徐朗走过去问。
“传武兄弟，这几个是从后屯逃出来的。”刘管带低声道，“他们说...老毛子昨晚运来几车东西，都藏在村东头林子里。”
徐朗心头一跳。
如果是普通军用物资，何必藏起来？
“大人！”徐朗小跑回大帐，“老毛子可能藏了东西在...”
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他们冲出帐篷，只见村东方向腾起冲天火光，那片林子烧起来了！
“快！派人去看看！”宋小濂厉声道，又一把拉住徐朗，“不，你留下。老毛子这是要毁尸灭迹...”
第二天清晨，一个浑身是血的村民被抬进营地。
他断断续续地说，昨夜看见老毛子往林子里运的不是普通物资，而是一箱箱贴着骷髅标志的铁罐...
“毒...毒气...”村民说完就昏死过去。
徐朗和宋小濂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如果老毛子真敢在中立国领土上部署毒气...这违反了多少国际公约？
“大人，这下我们有筹码了。”一个幕僚办的文案激动地说道。
宋小濂却摇摇头：“证据呢？那片林子已经烧光了。波波夫大可以说这是诬陷。”他沉思片刻，突然问徐朗：“传武，我记得...你昨天说合同有问题？”
徐朗点点头，“是！墨水颜色太新，纸张边缘也有裁剪痕迹。但上面的印章和签字是不是周冕本人的，我就不了解了...”
宋小濂眼睛一亮：“走，再去会会波波夫。这次...我们换个谈法。”
当他们再次来到俄军营地时，波波夫明显有些慌乱。
宋小濂开门见山：“领事先生，关于那份合同，我想亲眼确认一下...”
波波夫不明白宋小濂为什么要看合同，他有些不耐烦的把合同从抽屉中拿出来，丢到宋小濂面前：“宋大人，你应该尽快给我一个答复，我可没有时间一直在这等......”
宋小濂快速翻开合同，把签字页和正文页比对一番，这份合同果然有问题。
他把合同丢回桌上，说道：“你的这份合同有问题！”
“什...什么问题？”波波夫的胡子抖了抖。
“第一，周冕的私章应该是方形，这份盖的却是圆形；第二，光绪三十一年的公文用纸应该带有水印...”宋小濂冷笑一声：“造假都造得这么粗心，要是我...”
波波夫额头渗出冷汗：“胡说八道！这分明是...“
“当然，”宋小濂突然话锋一转，“如果贵方愿意立即撤军，并赔偿村民损失，这份合同的真伪...我们可以暂时搁置。”
徐朗顿时明白，宋小濂这是要给对方台阶下！
揭开真相有什么用，彻底得罪沙俄对清廷又能有什么好处？
徐朗心情沉重，一股复杂的情绪环绕心头。
果然，波波夫的表情微妙地变化着，他听懂了宋小濂的话外之意。
就在这时，一个俄国军官匆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波波夫脸色瞬间惨白，手中的伏特加酒杯“啪”地掉在地上。
“舰队...全军覆没？！”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