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探风口
连绵的阴雨已在殷城肆虐了五日之久，子渺压着顶硕大的斗笠，穿行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此时的咸街已经没有了半点人烟，从起初的大雨封路，到如今的开山换期。殷城府的道道命令如这淅沥的秋雨，将原本人声鼎沸的咸街彻底浇灭。
伯渊抱着药箱，打开隔板翻动查看“凝雨和启明商队的灵仙已经送到了吧？”
子渺端着竹刻账本，挠头叹道“还有白俞的那几支商队，他们的龙葵还没有送过去。”子渺将竹本拆开，把带有龙葵的那一根竹签插在伯渊的木箱上“这些商队究竟在研究什么？几乎全城的基础药草都被他们买空了。”
伯渊习惯性的按压着竹签，将它收进药箱内“在殷城聚集的商队，前几年都会这么大肆置购吗？”
子渺摇头“前几年也就是为了保障进山的安全，商队都会买一些外伤药。但很少有这样购买原药材的。更何况还是几乎所有商队都这么买。”
“城主府宣布延时开山，商队加大进货，庙会也延期到两天后......”伯渊罕见的露出费解的表情，将这些天的事情慢慢的梳理着。
空荡荡的咸街上只有几辆商会的马车疾驰而去，雨水已经渐渐末过他们的脚踝。现在怪事一连串的发生，而眼下唯有按兵不动才是最佳的计策。子渺趟开漂到脚前的破门板，突然问到“那这几日还去城门外探查风墙吗？”
伯渊没有理会，依旧默默念叨“其他神域下发通缉令后，城主就想对六皇子下手了......六皇子......”
“六皇子？”伯渊突然喊道。
“什么六皇子？”子渺担忧的看着他，不禁担心起他是不是被鎏金毒给毒傻了。
此时伯渊表现的异常兴奋，对子渺说“墨仲既然和六皇子不和，同时怀疑他已经叛变，那他那天对我们说的话就能解释清楚了。”
“你是说他不打算听六皇子的计划了？”子渺回想起那夜墨仲的表情，不禁满面厌恶的神色。
伯渊肯定的拍了下手“按他的说法，六皇子是打算在开山后对你动手，但是城主显然想在开山前就将你抓起来。”
“那墨仲给我们出城特赦又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六皇子的意思？”
伯渊随脚一踢，激起一大片水花“现在墨仲不会听六皇子的话，但是临近开山又决不能和他撕破脸。六皇子想要你进山，墨仲也正好用你钓鱼。看来这个墨仲使了一个好手段。”
阴雨越下越大，二人找了一间即将倒塌的房屋，将已经腐烂的纸门缓缓拉上。自龙泉战争之后，殷城便出现了一大片已经无人居住的烂房，而且这个数目也随着每次开山逐步增长着。
“也就是说，墨仲是故意逼我进山。”子渺呼出淡淡的白气，透过屋顶的破洞仰望着灰蒙蒙的天际。“亲自来看他的猎物，再加上一道特赦令，其实已经在警告我们出城无路。”
伯渊将湿透的斗笠搭载断壁上，拍打着药箱说道“这件事情已经不是能否逃走的问题了。他既然已经特意通知你，那从你进山的那一刻起，你就会被无形的追踪。直到你找到六皇子所需的东西后，将你就地诛杀，再用其证明六皇子叛乱”
伯渊盯着子渺继续讲“当然，你也可以不去找到任何东西，这也正好中了城主的下怀。六皇子可能会抓住你强行进山，到时神宗就会派人将你们一并杀害。”
伯渊分析之后，子渺却是出奇的平静，深潭一般的双眸中看不见一丝畏惧或者愤怒。他凝视着伯渊“如果事情真按你所说，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生还？”
伯渊看着眼前如海一般沉着的少年，不禁好奇起他的过去。他将药箱擦干后，低声叹道“如今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子渺默默的点点头，也开始收拾起身上的药箱。他背对着伯渊，以极为低沉克制的声音问道“那开山延期的事情，你能看出端倪吗？”
伯渊无奈的摊摊手“如今身处乱世，没人能够轻易地看破未来。”
子渺点点头，但似乎想起什么，放下药箱对伯渊问道“那出城的计划怎么办？是继续等待还是另寻他法？”
伯渊将斗笠穿好，拉开纸门。他的眼中依然如天空般阴晴不定“变数越来越多了。事不宜迟，今晚就去吧。”他抱着药箱，与子渺踏着风雨向商队所在的客栈走去。
殷城的雨水下个不停，似乎上天正要尽全力浇灭什么。那是燃烧在龙泉域连野的大火，是吞噬着沃原上千年的无形之火。
金商堂前堂。
老白默默的按压着客人的脉搏，闭目凝神思考着。门外渐渐灰暗的天空蚕食着堂内微弱的烛光，门外传来“哒哒”的声响。老白没有理会，捻着胡茬说“当归，白芍，地黄，山药，枸杞，山萸肉。按柜台前护肝方抓药。”
锦子蹲在一旁潦草的抄了几笔，便快步跑到身后的药柜中抓药。自开山延期后，各个商队对药品的需求渐渐饱和，子渺便强行让锦子留在堂内帮老白照看生意。
“回去后慢火煎服。”老白接过药包递在客人的手中，深深鞠了一躬后堆着憨笑将人送到门外。
院门吱嘎吱嘎的合上，老白放下门栓，转身却见到两道挺拔的身影正闲适的观望着他。老白不禁一笑“站在屋檐下做什么？晚饭一会就热好了。”
子渺招招手“晚饭就不必了，今夜我们就出城。回来是拿特赦令的。”
老白心中咯噔一声，连忙调了下油布伞。好似不经意的瞥了眼子渺“今天特意蒸了不少糖馍。”
子渺闻言顿时双眼放光，腆着脸大笑“既然当家的一片苦心，那我也要赏个脸！”说罢抖了抖鞋上的雨水，一步跨进门内，拉着兴冲冲的锦子向厨间跑去。
伯渊看出了老白心中的不安，却始终没有上前安慰，只是以不易察觉的声音叹了口气，也跟着走进屋里。
子渺他们本事打算趁着天还未全暗出发，正好在丑时便可以结束探寻，顺便还可以摸清周围的地形。但是眼下子渺抱着糖馍，一张又一张的塞进嘴里。吃得差点和锦子反目成仇，竟完全忘了时间。
伯渊喝着茶水，无奈的观望窗外漆黑的雨夜“如果你吃得不尽兴的话，我们大可明天再去出城。”
子渺笑嘿嘿得站起来，打了两个饱嗝“走，走，走。”说罢还不忘在锦子的怒火中将锅里所剩无几的馍顺走了两个。见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子渺竟然露出如此憨态，伯渊不禁愣了一下，对子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怎么？”子渺接过特赦令，连同糖馍用布一圈一圈的包起来，好奇的向伯渊反驳。
伯渊自然不加理睬，一步跨出门去，将斗笠死死系在脖子上，背起门口早已伪装好的药箱，对子渺挥挥手。
“如果再有贼人来了，直接砸门口的土缸，伯渊设下的阵法自会启动。”说罢匆忙的将斗笠系好，也不顾老白在一旁的念叨，抬手打断道“我和伯渊应该在偃时就能回来，最多到城门鸣钟。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说完便舔着嘴唇向门口跑去。
伯渊慢吞吞的跟在后面好似有什么东西落下了一样。待到子渺已经跨出院门，他忽然转头看向送过来的老白，欲言又止。
“还有这么忘记了的吗？”老白连忙问道。
伯渊单手掩嘴，悄声说“如果我们拂晓没有回来，将我床头放的那本书交给殷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