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达什伍德太太一寄出回信，就得意地向继子和儿媳宣布，自己已经找好房子，等房子收拾好，就不再打扰他们了。听到这个消息，他们吃了一惊。约翰·达什伍德太太倒没说什么，她丈夫却礼貌地说希望不要离诺兰庄园太远。达什伍德太太得意地说，房子在德文郡。听到这话，爱德华急忙转过头，看着她说：“德文郡！你们真的要去德文郡吗？太远了！德文郡的什么地方？”他的语气又是惊讶又是关切，达什伍德太太当然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她告诉爱德华，在埃克塞特[5]以北不到四英里的地方。

她继续说道：“只是一处乡舍，不过我希望可以在那儿接待很多朋友。加盖一两间屋子不是什么难事，既然朋友们不辞辛苦，长途跋涉去看我，我就一定有办法让他们住下。”

最后，她友好地向约翰·达什伍德夫妇发出邀请，欢迎他们去巴顿做客。对爱德华的邀请则更热情。尽管最近和儿媳妇的谈话让她决定，一找到房子就搬走，但儿媳的主要用意却完全落空了。她还是一贯的态度，决不想让爱德华和埃莉诺分开。她专门向爱德华发出邀请，就是要告诉儿媳妇，她对这门亲事的反对，自己压根儿就没当回事。

约翰·达什伍德先生反复对继母说，房子离诺兰这么远，搬家时自己也帮不上忙，太遗憾了。此刻他倒是真的有些不安，因为他已经把对父亲的承诺缩减为帮她们搬搬家，而现在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了。家具全部用船运过去，主要是床单、桌布、餐具、瓷器和书，还有一架漂亮的钢琴，是玛丽安的。约翰·达什伍德太太眼看着一包包东西被搬走，叹了口气，难过起来。和自己相比，达什伍德太太的收入是多么微不足道！可是她竟然拥有这么漂亮的家具。

房子的租期是一年，里面家具齐全，随时可以入住。双方没有任何分歧，达什伍德太太只等处理完自己在诺兰庄园的动产，定下用几个仆人，就可以启程去西边的新家了。凡是自己感兴趣的事，她总是能迅速做完，所以这些事很快就处理好了。丈夫留给她的几匹马在他去世后不久就卖掉了，现在有人来问她的马车，由于大女儿极力劝说，她也同意卖了。依她自己的意思，为了孩子们出门方便，本来是不想卖的。但女儿想得更周全，就按她说的办了，只保留三个仆人也是女儿的主意。约翰·达什伍德夫妇立刻从诺兰庄园原来众多的仆从中给了她们三个：两个女仆，一个男仆。

达什伍德太太随即派那个男仆和一个女仆去德文郡收拾屋子。由于自己和米德尔顿夫人从未谋面，她更愿意直接住进乡舍，而不是去巴顿庄园暂住。她完全相信约翰爵士在信里的介绍，认为入住前没有必要亲自去看房。她急于要搬走的心情一点也没有减弱，因为儿媳妇表面上虽然冷冷地说晚些时候再走不迟，但看得出来，她得意着呢。现在是继子履行承诺的好机会，既然他刚到庄园的时候什么都没做，现在她们要搬走了，这无疑是个好时机。但她很快就彻底失望了，并从话里话外听出来，他所谓的帮助原来就是她们在诺兰庄园这六个月的生活费。他常说庄园的开销越来越大，而且还有各种无法计数的支出长年等着他掏腰包。但凡在社会上有一点地位，难免会这样。听这话他自己还缺钱呢，是决不可能补贴别人的。

收到约翰·米德尔顿爵士的信几周后，达什伍德太太和女儿们将来的住处已经收拾妥当，她们可以出发了。

最后和可爱的诺兰庄园告别的时候，母女几个不禁流下了伤心的眼泪。离别前一晚，玛丽安独自一人在房前徘徊。她边走边说：“最最亲爱的诺兰庄园啊！我什么时候才能不再为你伤心！什么时候才能把别处当作自己的家！噢！我的欢乐屋，此刻我在这里凝望着你，你可知道我心里的痛苦？也许我再也不能站在这里凝望你了！还有你们，我熟悉的树木！你们不会改变。虽然我们再也无缘相见，却不会有一片树叶因此而凋落，也不会有一根枝条为我们停止摇摆！不，你们不会改变。因你们而起的悲欢你们全然不知，在这树荫下漫步的人们发生了什么变化，你们也浑然不觉！可是还有谁会留在这里欣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