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看到爱德华闷闷不乐的样子，埃莉诺非常担心。爱德华的到来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快乐，他自己似乎也很不开心。以前他见到她是含情脉脉的，而且只对她那样，她非常有把握。那才是她想看到的。但现在他是否还和以前一样，埃莉诺很不确定。有时候也能在他脸上看到几分热情，但很快他就又拘谨起来，叫人捉摸不定。

第二天早上，其他人还没有下楼，早餐室里只有埃莉诺和玛丽安两个人。这时爱德华进来了。玛丽安一直想给他们创造机会，所以马上起身离开，好让他们两个说说话。可她还没走到楼梯的一半，就听到身后的门开了。她回过头，惊讶地看到爱德华一个人出来了。

“趁早餐还没准备好，”他说，“我去村子里看看我的马，很快就回来。”

爱德华回来后，对周围的环境又称赞了一番。去巴顿村的路上，他发现山谷中很多地方更漂亮了。巴顿村的位置比乡舍高出许多，在那里可以将整个山谷尽收眼底，令人心旷神怡。这可是玛丽安感兴趣的话题，她说起自己是如何欣赏这些美景，并细细追问爱德华最喜欢的景物。爱德华打断她说：“不要问太多了，玛丽安。别忘了，我对美景可是一窍不通。再问下去，我的无知和没有品位会让你生气的。比如说山吧，本该说险峻，我却偏说陡峭；山的表面呢，应该说崎岖不平，我却说奇形怪状；还有远处那些看不见的东西，也只该说是轻雾缭绕，若隐若现。你得满足于我实话实说的赞美。我说这是个好地方，山很陡峭，林子里好像到处都是好木材，山谷看起来舒适宜人，有繁茂的草场和几座整洁的农舍。总之既漂亮又实用，正符合我对乡村风景的理想。而且既然你都赞美它，我想一定也是风景如画吧。说这里有很多岩石、山岬、苍苔和灌木丛，我信，可是这些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我对美景一窍不通。”

“恐怕确实如此，”玛丽安说，“可是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

埃莉诺说：“我想，爱德华可能是为了避免一种虚伪，陷入了另一种矫揉造作。他认为很多人刻意夸大对自然的赞美，他厌恶这种虚伪，所以故意装出漠不关心、毫无品位的样子来。但其实这样苛刻也是一种做作。”

“正是这样，”玛丽安说，“赞美风景的语言已经成为十足的俗套。自从第一个人为美景下过定义，人们便纷纷附庸风雅，鹦鹉学舌。我讨厌一切套话，有时候宁可把感情埋藏在心里，也不愿意说出来，因为找不到贴切的词来表达，净是些没有意义的陈词滥调、老生常谈。”

“我相信，”爱德华说，“就像你说的那样，自然美景确实能给你带来愉悦。但为了公平起见，你姐姐也要允许我像我说的那样没有感觉。我也喜欢好风景，但不是风景如画那个意义上的‘好’。不喜欢弯曲、歪扭的枯树，喜欢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不喜欢破败不堪的乡舍，不喜欢荨麻、蓟草和荒地上的野花；相比瞭望塔，我更喜欢温暖舒适的农舍；即便是最潇洒的绿林好汉，也没有一群衣着整洁、高高兴兴的村民让我看着高兴。”

玛丽安惊讶地看着爱德华，又同情地看了看姐姐。埃莉诺只是笑了笑。

大家没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玛丽安一言不发，若有所思，直到另一件东西忽然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坐在爱德华旁边，爱德华伸手去接达什伍德太太递过来的茶杯时，手正好从她面前经过。一枚戒指赫然映入她的眼帘，戒指中间还夹着一绺头发。

“我从没见你戴过戒指啊，爱德华，”玛丽安喊道，“是范妮的头发吗？我记得她说过要给你的，但她头发的颜色好像要深一些。”

玛丽安脱口而出的时候什么也没想，可是看到爱德华窘迫的样子，她比他还要生自己的气。爱德华满脸通红，匆匆瞟了埃莉诺一眼，说：“对，是我姐姐的。你知道，头发夹在镶座上，颜色总会有点不一样。”

埃莉诺看到他的眼神，也很不自在。想到那绺头发是自己的，她和妹妹一样高兴。不同的是玛丽安以为那是姐姐送给爱德华的，而埃莉诺却觉得一定是他偷偷拿去，或是通过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弄到的。不过以埃莉诺此时的心情，她并不生气，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马上说起了别的；同时暗下决心，一定要想办法亲眼看一看，确定是自己的头发才安心。

爱德华尴尬了好一会儿，接下来更心不在焉了，一上午都没露笑脸。玛丽安痛悔自己不该说出那样的话，但如果知道姐姐根本没往心里去，她一定马上就原谅自己。

还没到中午，约翰爵士和詹宁斯太太就来拜访她们了。他们听说有位先生来做客，特地过来看看。约翰爵士在岳母的提醒下很快就发现，“费拉斯”的第一个字母正是“F”。这意味着他们对多情的埃莉诺又有开不完的玩笑了。要不是和爱德华初次见面，这两位早就不留情面了。即便如此，埃莉诺也从他们意味深长的目光中看出，他们已经顺着玛格丽特提供的线索猜到了实情。

约翰爵士每次来乡舍，不是请她们第二天去吃饭，就是请她们当天晚上去喝茶。而这会儿，为了更好地招待她们的客人——约翰爵士认为这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他希望大家既要一起喝茶又要一起吃饭。

“今天晚上一定要来喝茶，不然我们会很孤单的。明天务必要来吃饭，因为有一大帮朋友要来。”

詹宁斯太太也劝道：“说不定还有舞会呢。你一定会感兴趣的，玛丽安小姐。”

“舞会！”玛丽安喊道，“这怎么可能！谁会来？”

“谁会来？你啊，几位凯里小姐，当然还有惠特克一家。哦！你以为某个人走了，我就不说是谁了，这人走了，就没有人跳舞了？”

“真希望威洛比也在。”约翰爵士说。

听约翰爵士这么说，看玛丽安羞红了脸，爱德华不禁又怀疑起来。他小声问坐在旁边的达什伍德小姐：“威洛比是谁？”

她简单回答了他，不过还是看玛丽安的表情更清楚些。他不但明白了大家的意思，也明白了之前让自己大惑不解的一些话。客人走后，他马上找到玛丽安，小声说：“我一直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把我的猜想说给你听好不好？”

“你在说什么？”

“你想听吗？”

“当然。”

“好吧，我猜威洛比先生喜欢打猎。”

玛丽安没想到，爱德华说的原来是这个，一时间竟给弄糊涂了。不过看他一脸的狡黠，她忍不住笑了。过了一会儿，她说：

“噢！爱德华！你怎么能这样？不过希望到时候……相信你一定会喜欢他。”

爱德华说：“那是当然。”但看玛丽安那副认真、兴奋的样子，很是吃惊。他本以为玛丽安和威洛比先生之间不过是捕风捉影，大家随便开个玩笑乐一乐罢了，否则他是绝对不会贸然提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