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开学
发现老哥日记本,是在整理我开学用品的时候。那时候还不懂要尊重隐私保护秘密,就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翻开了那已微微泛黄的日记本。
老哥那“豪放不羁”的字体和并不清楚的笔迹,在打开日记本的那一刹那就冲进我的视线,毫无顾忌洗礼了我对他一如既往的安静印象。
“……当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却剪掉了我最钟爱的长发。站在我面前,轻声说“嗨”。……人潮汹涌的校门口,我几乎认不出她来……”
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我为发现老哥的这个把柄整整欣喜若狂近乎“癫疯”整整三个小时。没想到平时一本正经的老哥竟然也在学校玩暧昧,更没想到他暧昧的对象竟是我同班同学的亲姐姐,贾青。
“妈,我哥谈恋爱!”我举起日记本,就像举着一个奇珍异宝举,也顾不得收拾东西,就开始在房间里大喊大叫。
呆坐着看电视的老哥看了我一眼,就像有人拽住了他的神经末梢一样条件反射似的从沙发上蹦起来就朝我大喊:“赵倩!你从哪翻出来的?”
“就在放衣服的箱子里啊,那么明显的位置谁翻不出来啊!”
“谁让你看的?”老哥那张橙黄色灯泡下的脸瞬间涨的通红通红,连脖子也开始变色。
“你暗恋贾青!哈哈哈!”
“你过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没人收拾得了你了!”
见老哥起身如饿狼般向我扑来,我只能撒腿就跑,嘴里还不忘拼命大喊:“妈啊!我哥谈恋爱你管不管啊!”
“倩倩,你看看还要带哪些衣服?这些够不?”
母亲显然并没有被这个消息震惊到。
窗外夜色如磐,屋内欢声笑语,我本以为我还可以多享受几秒的温馨,却被母亲上一句的漠不关心和下一句的“有些关心”打了个措手不及。
“明天让你爸去学校送你吧,车费太贵。”
“来回车费花不了几块钱啊!”我有点不乐意,刚刚发现的“新大陆”也瞬间失了兴趣。
”就送你去报名办手续,也没其他什么事情,我就不过去了。”
说曹操曹操到,母亲话音刚落,父亲就揭开门帘跨了进来。他看着我停了片刻,才吐出了几个字:”明天爸骑摩托车带你去学校,应该还能赶得上上班”。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并非没有道理。我知道我爸妈并没有足够充裕的时间替我办理开学手续,相比之下,他们更愿意把时间花在上班挣钱上,也不愿陪着我去区里那所最好的高中、在开学第一天给我报名。
就像我的家长会,永远都没有他们的工时重要;放学后下雨天来送伞,亦没有他们在工地搬砖重要。
他们不知道,陪伴到底有多重要。
他们也不知道,我到底有多需要陪伴。
所以“我抱着你就抱不了砖,抱着砖就抱不了你”这个公理,并不仅仅在爱情中成立。它在亲情中,也顺理成章。
而我仿佛逆来顺受早已司空见惯,所以就像现在自己极度不情愿,也不会大声说出来反抗。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钱的重要性,只是那一刻就是不能理解为了省几块钱车费的母亲,更不能理解在学校不能多停留一会陪我熟悉环境而着急赶回去上班的父亲,就像不能理解为什么高中开学也会安排一周的军训一样。
一想到第二天早上别人都是坐通村客运去的学校,而我却是乘坐自家的摩托车,可笑的是那时竟害怕在路上被同学碰见了坐摩托车的我,那该有多丢人。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惟有窗外蛐蛐的叫声肯静静陪伴着我度过这漫漫长夜。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意识才被黑夜吞噬,可梦里却全是郭晓天那挥之不去的笑容,和他那令我欲罢不能的清眸。
醒来的时候已是早晨六点,父亲忽略我的心不甘情不愿,硬拉着我上了他的摩托车。突然想起小时候摩托车刚买回来的那一年,我和老哥争先恐后抢着坐父亲摩托车的场景,因为坐在上面就可以在小伙伴面前耀武扬威,潜意识是我家是有摩托车的人。
但此刻停在我面前的摩托车分明像一根针扎在心中那样刺痛,我不想看到它,就像不想看到老爸一样。
摩托车没变,我没变,那究竟变了的,又是什么,说不上来。
新高中坐落市中心最东边”荒郊野岭”一般的地方,周围全被田野包裹,与这个喧嚣的城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是哪个宿舍来着?”老爸扛着被褥走在我身后,脚步匆忙,跟赶集一样。
我看了一眼手上的报名单核对好信息后,就转过头回答父亲:“2号楼202。”
话说,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篮球场,差不多有我之前初中整个学校那么大,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感觉。也直到那一刻才知道,原来操场上打篮球的篮板还可以被做成玻璃透明的。也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用草坪铺满的绿色足球场和绕在它旁边的红色跑道。
但无法驻足欣赏,因为父亲还要赶着上班。
宿舍门的两侧分别是两张上下铺的架子床,床中间用一个简陋的衣柜隔开,衣柜有四个格子分别上了锁,很简单的八人寝。放好东西后,还来不及静听回荡在宿舍里我与老爸的急促脚步声,也来不及擦掉额头上的汗珠,老爸就着急甩了我一个背影离我而去。
床上贴了名字,我是左手边靠近窗户的那个床的上铺。将被褥胡乱放在床上后,亦来不及收拾就又匆匆忙忙去教学区办理入学手续。
新学校实在太大了,我完全找不着北。唯一有标志性的东西就是坐落在学生住宿区到教学区之间的那栋红色球形实验楼,除了外面是用红色涂料漆成的以外,其余的构造全是用玻璃封装,晨曦洒在上面像红色的橘子,余晖洒在上面像发着光的火球。
待办完了所有的入学手续已是下午两点,我去小超市买了水壶和洗脸盆之类的生活用品后,便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宿舍。
“听说咱学校的理科特别强,今年的升学率达到了58%呢。”是一个尖尖的声音,有点刺耳。
“我也听说了,特别厉害!”这个声音较之稍微有点沙哑。
两个女生的简单对话回荡在寂静又悠长的楼道里,轻轻泛着回音。
待我提着水壶端着洗脸盆踏进敞开门的宿舍时,便看到了靠窗的两个下铺床上坐着的两位女生。她们齐刷刷翘着二郎腿,穿着凉鞋。右手边的那个女生扎着马尾,额头上的刘海全被拉到后面塞进了高高的马尾辫里,被束起的马尾辫参差不齐的垂落下来,搭在肩上,柔软乌黑发亮。我下铺的那个床上是一个齐耳短发的女生,皮肤微白,面容清秀。
我站在门口呆了几秒钟,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后,就慢慢将步子挪了进去。
我们的初次见面,并不像电视剧里就那样友好的打招呼,因为大家都来自农村,都保持着自己与生俱来的那份可笑的矜持与自尊,亦不想放低自己的身段主动跟别人套近乎,尤其是在这个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年代。
如“相传”的那样,女生宿舍里最先相识的几位总是会给人一种错觉,要么她俩以前是同一个学校的,要么她俩是老乡。
谁也不会想到她们仅仅相识在半个小时前,然后就能像死党一样孤立后面迟来的人。
如我所料,她俩没有任何一个人因为我的到来而停止谈话,也是意料之中,在这短暂的几分钟内,我成功变成了一个透明人。
我从来没想过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会与她们其中一个变成无话不谈的好闺密,也从来不会想到女生宿舍的所有战争都会与那个齐耳短发的女孩有所关联。
当然,这些都是后事了。
“等会我们去吃米线吧,门口有一家特别好吃。”扎着马尾的那个女孩声音略微沙哑,与她清爽干练的外貌极度不符。
“好啊好啊,我正想吃呢。”
因为我的床铺在上面,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例如给被子套被罩。
很不巧,我正需要一个人在下面帮我接着厚重的被子。
“hi,能帮我接一下被子吗?我在上铺不太好弄。”此时此刻此举,尽管在别人眼中显得有些突兀,可我也只能红着脸求助。
“嗯,你扔下来吧,我接着。”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回应。
因为都是农村人,不懂得怎样去表达谢意,将“谢谢你”用方言说出来总显得那么别扭,所以我只能回应一个简单的微笑。
果不其然,从那以后我们三个的关系最好,至少在高一的第一学期是这样。
我花了一周的时间去记她俩的名字,长发的叫张晓风,短发的叫罗淞。每天晚自习下后,尽管教学楼离宿舍只有5分钟的路程,但我们还是习惯站在门口一个等一个结伴而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明我们三个的关系最好。
其他几个姗姗来迟的室友,大多关系普普通通,左手边上铺是一号床,下铺是二号床,以此类推。一号床的姑娘叫刘晴,微胖。二号床住的是一个叫做黄小聪的长的很水灵的姑娘,眼睛特别大,声音特别甜,更要命的是她家里特别有钱,现在看来她属于典型的白富美,只是那个时候不知用什么词去形容她才好。三号床便是我,四号床就是罗淞。五号床是一个特别瘦的姑娘,叫张晓晓,与我一样不善言谈。六号床便是张晓风,七号床住了一个假小子,与男生关系特别好性格特别开朗的史沁,八号床便是并没有什么特征的刘非。
从此以后,女生宿舍的和平与战争便慢慢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