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青萍之末（4）

一阵夜风吹来，将村长老宋家门口的桃树吹的哗啦作响。刀疤男四下环顾一圈，才发现老树浓重的阴影下，立着一名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女。雪白的月光从桃叶的缝隙里漏下，落在少女身上，竟好似荷叶上滚动的露珠，被弹了开去。

这少女身上有古怪！

多年的江湖经验让刀疤男得出这样的结论，是以不敢轻举妄动，只小心翼翼打量着周围，一面朝少女套话：“女娃，一个人出来走夜路，不怕么？”。

树下的少女并不答话，刀疤男不着痕迹又往前迈了几步。浓郁的月光下，少女面容冷峻，双目微闭，哗哗作响的树叶瞬间停了下来，刀疤男心中“咯噔”一下。恰在此时，屋里的四名盗匪也蹿出门来。缺耳男捂着脸，只见树下有个半大的少女，愤恨道:“呸，哪里来的王八羔子，有胆暗算爷爷却没胆现身！汰，那女娃，快把你家大人叫出来”。

众盗匪跟着起哄，缺耳男几个箭步就走到了树下。一树月光，半明半暗，隐隐约约地洒在少女瓷白的脸庞，缺耳男瞬间心花怒放，“小妹妹长得可真俊啊”。

“麻三！”，刀疤男喝了一声，以示警告。麻三这个人素来放浪，若在平时也就罢了，可桃树下的少女却给他一种古怪莫名的感觉，他可不想把小命不明不白的交待在这里。

“老大，等我一下！”。缺耳男猥琐的笑声传了过来。刀疤老大还想再约束一下，可麻三动作更快。刀疤男遮了遮眼，暗道这小子真是改不了狗性，且随他去，正好可以看看少女是否有同伙埋伏在四周。

“啊！救、救命啊！”。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树下传来麻三刺耳的尖叫。几名盗匪抬头看时，只见前一秒还生龙活虎的麻三，被一团暗红色的火线包裹缠绕，那火线绵密，舔舐之处，皮肉尽皆焦烂。麻三痛苦的嘶吼，想要扑灭身上的火苗，可那火线却越来越细，越来越密，不过须臾间，身材也算高大的盗匪就缩成一团倒在了地上。盗匪们奔过去查看，伸手处竟只碰到一摊焦糊的黑灰。

“啊，不……留在这里会死”，花豆忍不住惊叫出声，麻三临死前的哀嚎如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心神。刀疤男见他神色不对，刚要喝止，花豆已跳将起来，拼了命的往外奔逃。只是，他刚跑出没几步，脚下竟无凭生出丝丝缕缕的细线，那些细线如藤蔓一般，将他包裹了个严严实实，痛苦、绝望的哀嚎声从花豆口中溢出。不过电光火石之间，细线发出暗红的光芒，花豆的身躯也随之化作一团黑灰。

刀疤男此时如何不知自己碰上了硬茬，恐惧虽已到了极点，却仍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落了下风。剩下的两名盗匪早已吓破了胆，其中一人扯着刀疤男的袍袖，道，“老大，我们快跑吧”。

刀疤男瞪他一眼，“跑，只会死得更快”。言罢，紧了紧手上的刀，却朝树下的少女看了两眼，心中已有了主意。这桃树下的少女恐怕是关键，只要抓住那少女，没准他就能以此为要挟，逃出生天。

“英雄，我们也是为了生计迫不得已才做这打家劫舍的买卖，您若大人大量，饶了我们小命，今后德正唯英雄您马首是瞻”。刀疤男满脸诚恳的说着，身子却不着痕迹的朝桃树挪动。

“就是，就是，这是我们这些年打劫的一些财物，通通都给您”。两名小弟十分懂眼色的解下身上财物，统统丢到地面。

四周一片寂静，并无人声，刀疤男搞不清楚神秘人所想，只能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少女身边，明晃晃的长刀刚架上少女脖子，一改方才的惊恐，沉声道，“英雄啊，咱们做个交易如何？你放了我们哥几个，我呢，也不会伤了这个小姑娘，如若不然……”。

“找死！”，一直沉默的少女忽然出声。刀疤男心中一惊，低头去看，正好对上少女冰冷刺骨的双眸。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弯弯的柳眉下面，黑黝黝一双眸子，仿若盛满冰雪的琉璃，清澈而冰冷得没有一丝情感。此时，冰雪琉璃般的眸子里却有暗红色的火光涌动，像是跳跃的火焰。刀疤男生平第一次见这样古怪的眼睛，心下难免吃惊。少女却在他吃惊的眼神中，伸手轻轻捏住了那把不知残害过多少无辜性命的长刀。

绵绵密密的细线如藤蔓，从少女的指尖迅速覆盖了长刀，又如长了眼睛般，轻而易举的攀上了刀疤男的手，肩膀，额头，遍及全身，刀疤男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毫无招架之力。他本以为拿捏住少女，自己就能往生，可万万没想到，这冰雪玲珑的少女，竟然才是他噩梦的源头。

雪白的月光下，少女面容越来越清晰，她眼中的光芒也越来越甚，刀疤男不住的求饶声终在漫天的火光下，化成一片片黑灰。余下的两名盗匪见匪首伏法，心胆碎裂，拔腿就跑，可下一瞬，铺天盖地的火线就将二人身躯淹没。

这一晚，注定是个难以入眠的夜晚。直到多年以后，邻村的人们还能清晰地记起青萍村这晚的大火：熊熊燃烧的烈焰，如红色的野兽，疯狂舔舐着一切，大火照亮了半边天，就连惨白的月光都染上了暗红色，此事甚至惊动了赤城城主。没人知道这晚的青萍村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夜之间，青萍村化为了灰烬，全村一百多户人家无一人生还。有人说这火从天而降，是神灵的责罚，也有人说定是赤霞山中的火鸟作怪，一名砍柴的樵夫就说自己起夜时，看见一只浑身燃着火焰的巨鸟从青萍的上空飞过。总之，疑点重重，众说纷纭，真相如何已杳不可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