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8章 一颗杉树
农忙后,张素芬带着地理先生在袁家塆寻找风水宝地,这是她找的第四波地理先生。走过袁家塆的沟沟坎坎,终于在袁光远新房旁边找到一块“宝地”,地理先生故作神秘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这块风水宝地就近在眼前。”
张素芬大为不解,问地理先生:“怎么说是风水宝地?”
“你看这块地坐西朝东,阳气足,没有晦气,人住在里面平安健康。这块地背靠龙脊,面朝一汪梯田,梯田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房屋将这一汪财水截住,这才是发家发人的宝地。更为奇特的是这地势像太师椅一样稳固,寓意着稳坐江山,任凭风吹浪打。太师椅两边左青龙右白虎……这是我看过的最好的一块地。”
张素芬听了大为欢喜,她又问地理先生:“你的意思是说我这块地比袁光远建新房那块地还要好?”
“岂止是好,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你哥哥那个地方,虽然也是坐西朝东,但煞气太重。首先是屋背后紧贴悬崖,阳气不足阴气大,住在里面容易害病;再者,背后的靠山相当陡峭,这是不祥之兆,容易遭天灾;更要命的是屋背后的靠山上居然有一条小路。这意味着被人踩住脊梁,永世不得翻身。这些都说明他那个地方是凶宅。更不利于后人升官发财。”
“那我这块地后人升官发财的话,能当个什么官呢?”
“你看你儿子天庭饱满,五官端正,两眼窘境有神,不怒自威,今后必定是个大人物。”
“哈哈……是不是哦!”张素芬忍不住哈哈笑起来,“那他究竟是什么官呢?”
“不是文官就是武官。文官是诸葛亮在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武官可指挥千军万马……我不敢再往下说了,再说就是泄露天机,会损我阳寿的。见你如此真诚,又信我,我才本着好事做到底的态度给你说真话。要是换作别人我才不给他说这些。”
“那我大哥为何没有选中这块地,这块地距离他很近的。”
“这就叫命中注定。正如你说那样,这块地距离他这么近,他却没有发现,这就说明他命该如此,你别看他修建新房的时候搞的热热闹闹,席桌都坐了几十大桌,那是别人看袁光远的面子。那几个后人无论说话做事,还是在社会上的地位和声望都远不及他。这就叫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前面找了几波地理先生都没有发现这块宝地,我一来就发现了,这也说明你找我找对了,我就是你命里的贵人,给你找到一块发家发人的风水宝地,为千秋大业打下坚实基础……我这人也怪,遇到不投缘的人,无论他给多少钱都找不到好地方,像你这样的风水宝地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地理先生一番阿谀奉承将张素芬捧的天花乱坠,获得一大笔赏金后离去。
不过,这块风水宝地不是张素芬的责任田。于是她找到主人袁光彩打商量:“光彩大哥,你那块田就在我们家门口,鸡鸭经常在那里进进出出吃你的庄稼,你也防不胜防。干脆我把你那块田置换了,这样我们两家都没有任何矛盾了,你的庄稼还能稳产高产。”
袁光彩一想也是个道理,便欣然同意置换。
秋收后,张素芬变开始打地基,她发现田边有一颗杉树,有拳头粗,高约丈余,笔直且挺拔,是难得的建筑材料。她并没有私心,还是先问袁光彩:“光彩大哥,田边有棵杉树,是不是你栽的?”
“不是我栽的,也不是我的。”
“既然不是你的,那我就当天然生长的处理了哦。”
为避免纠纷,张素芬再次察看那棵杉树的位置,发现它长在旁边一块墓地拜台边上,距离田边还有些距离。她确信不是袁光彩家的杉树,这才砍了扛回家去。
岂料,张素芬刚将杉树砍掉,袁光彩便找上门来理论:“张素芬,你为何要砍掉我的那棵杉树,我没有开腔,你就认为我好欺负嗦,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把我的树砍掉。那么好一棵树,多少年才长成这样,你话不说屁不放就砍回家去,太欺负人了。你得赔我,不赔的话我也要你房子建不成,建成了也坐着不舒服。”
“光彩哥,你这就不对了。”张素芬是出了名的理论家,在袁家塆可以以一敌十的,她摆事实讲道理说那棵杉树不是袁光彩的,而且事先还问了他,他确认那棵杉树不是他的才砍掉。结果砍了又说是他的,“究竟是谁欺负人?”
“那棵杉树就是我的,你必须赔我。”袁光彩文盲一个,平日里本来话就少,此时他更是难以招架张素芬。
“说话做事要讲道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你说那棵杉树是你的就是你的吗?你得拿出证据撒,你看它是长在哪里嘛,你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才眼睛瞎了,那棵杉树就是老子的。”两人的吵架声引来很多人围观,袁光彩更加气急败坏,气的脸红脖子粗,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口吐芬芳骂起来。
张素芬坚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原则。与袁光彩礼尚往来对骂开来,而且还有理有据,从不带一个脏字,在气势上也把袁光彩压制住,让在场围观人群都暗自佩服。
袁光彩的弟弟袁光富闻讯赶来,张素芬也丝毫不畏惧,又对袁光富摆事实讲道理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本以为他能明事理,公平公正的处理好这场纠纷。
“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袁光富一听就不耐烦:“这块地本来都是我哥家的,地上的树木也是他的,怎么土地刚一置换,就成了你的,我看你才是蛮不讲理,人家以前不和你理论是想到这颗杉树还小,还想等它长几年,等长大了再砍回去做家具用,结果你还先下手为强砍了搬到你屋里去放着,你是认为我哥好欺负吗?”
“摆事实,讲道理,我招呼打了几次,你哥都没有说个啥子,你来装啥子能干人,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你说我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那我就要管这闲事,还要管到底。”袁光富挥一挥手对袁光彩说:“哥,莫跟这婆娘说那些,好男不跟女斗,我们把那棵杉树抬回家就是。”
袁光彩见有弟弟帮忙,也斗志大增,兄弟俩来到张素芬屋檐下,找到那棵刚砍下的杉树,合力从屋檐下取下,昂首阔步抬回家去。
尽管张素芬像阿庆嫂一样态度不卑又不亢,可她的摆事实讲道理好比对牛弹琴一般;纵然张素芬有韩英般的战斗意志,誓与袁光财兄弟斗争到底,她却像那水中花,强要留住些什么,奈何敌众她寡,无力留住些什么;她用尽全力保护这个家,却如飞蛾扑火般无济于事,只留下孤单的她站在原地孤单的流泪。
袁野军亲眼目睹这一场纠纷的发生和发展,多么希望有人来帮忙,喝止住袁光富的无理行径,甚至也像袁光富帮他哥哥一样,出手相助。举目望去却没有一个人勇敢站出来,更看不见袁定国和袁光远的身影,偶尔有几个同情张素芬的人也只是口头上安慰几句而已。她依旧在那里骂个不停,骂的口吐白沫,骂的她有些哽咽,无助和屈辱涌上心头。
这件事在袁家塆传的沸沸扬扬,自始至终,袁定国装作充耳不闻,更没有上门理论。袁光远后来听说此事后,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户人家的影子在袁野军心中荡然无存。
“君子报父仇,十年不晚”,上天终于给袁野军复仇机会。春暖花开的时候,袁野军和袁家塆的小伙伴一起嬉戏玩耍,玩的不亦乐乎,其中就有袁光彩的儿子袁黑二。游戏时恰好袁野军和袁黑二分在一组,袁野军十分讨厌他,不是因为大人之间有过节,而是他衣衫褴褛且污垢不堪,双手黑黢黢的,让人有些恶心。
更令袁野军恶心的是袁黑二居然伸开双手抱住他,鼻涕忽闪忽现流着,眼看他的脸快接近袁野军了。袁野军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却又没有吐出任何东西,袁黑二像逮住猎物一样死死抱着他,越是挣扎越抱的紧。
袁野军有些急了,侧过脸对他说:“放开,别碰我。”
黑二并不理会,依旧死死抱着袁野军,嘴里高喊着:“我抓住了!我抓住了!我赢了!……”
“你放开,不让你碰我,你听见没有,再不放开我要动手了哈。”
袁野军有些生气,发出了男人般的怒吼。
“我数三声,三声过后你再不松手,别怪我不客气了。”
袁黑二无动于衷,依然笑呵呵的抱住袁野军不放。三声过后,袁野军举起镰刀朝他背上钉过去。
“哎呀,妈呀,痛啊,痛的很啊……”
黑二鬼的哭狼嚎般,将在场的所有小伙伴都吓蒙了。年长的袁红霞更是吓的目瞪口呆,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对袁野军呵斥道:“哎呀,袁野军你怎么这么傻,那是镰刀的嘛,你怎么朝人家身上钉去,你看把他钉的这么深,血都流出来了。”
说完,她又朝袁野军家里喊起来:“张素芬,张素芬,袁野军拿镰刀把黑二后背钉了一个洞,血都流出来了,你赶紧过来,要出人命的哦!”
袁红霞扯破喉咙连喊三遍,像犹如在袁家塆拉响警报。张素芬被惊醒了,听说袁野军居然拿镰刀扎人,赶忙锁上门出来。边走边问袁红霞:“钉到哪里了?严不严重?”
“钉的背后,伤口有豌豆大,还流血了,你快点来,袁野军太傻了。”
张素芬赶到现场,袁黑二依然哇哇大哭,袁红霞又大声呼唤袁光彩。
“袁野军你真傻啊,那是镰刀的嘛,还好是扎的背部,要是从胸前扎进去,心脏都会扎破的那你就闯下大祸了,你真是不知轻重。”
袁红霞还没有回过神来,依旧对袁野军训斥不已。袁野军傻傻站在原地,任凭人们如何议论,心里却如释重负般轻松。
张素芬仔细察看袁黑二身上的伤口,安慰他说:“走,黑二,二娘带你去包扎一下伤口,给你抹点酒精,涂点云南白药,用胶布将伤口捂住就可以,很快就会好的。”
黑二依旧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相信二娘,我是赤脚医生,你这种情况我见的多了,告诉你没事就没事嘛,我给你抹点酒精,涂点云南白药就没事了。”张素芬又一次劝黑二跟她走。
“你跟你二娘去嘛,站在这里还不是痛,她又不会害你。”
袁红霞在一旁鼓励袁黑二。他这才跟着张素芬走了。
待袁光彩赶到张素芬家中,她早已将黑二的伤口处理好。袁光彩见儿子并没有明显伤口,张素芬及时医治,还不停给他说着道歉的话,心中的怒火才渐渐熄灭。
“袁野军,这是你哥的嘛,都是一个塆上的,大家一起耍就是,下手莫恁个重撒,你看把你哥哥吓着了,你把他打伤了,以后哪个给你帮忙呢。”
张素芬从不偏袒儿子,在外人面前更是如此。袁野军依旧倔强的昂着头,他是新仇旧恨一起报,让世人知道他是不好惹的。袁黑二那猥琐的样子,哪有资格和他一起玩耍呢。
袁光彩见是两个孩子之间的事,张素芬又不停给他道歉,便不再说什么,领着儿子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