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鬼魅箫声
南下扬州的官衢长亭外,北风劲吹,鹅毛雪花纷扬,几树柳丝凌乱的在空中挥舞,并附和着马儿嘶鸣声传来。
长亭里,纳兰傲携伴着秦夫人站在一边,而纳兰若、纳兰姝均红着眼圈,正和南宫婉述说离别衷肠!
“婉姐姐怎忍心急着要走?姝妹还没和你在济南城耍个够呢!”
纳兰姝拉着南宫婉的右手,扒拉着南宫婉那一袭雪绒鹅毛披肩的穗絮,嘟囔着嘴,娇嗔道。
南宫婉穿着刚来济南时的劲装素衣,外披雪白披肩,一身女儿装束,俨然没有来时女扮男装公子模样,此刻真是风华绝代的一位佳人:
宝鬓挽就,峨眉蹙月,凤眼摄魄。
飒爽英姿,容颜光润,巾帼女色!
“来日方长,姝妹不是要我帮你寻找如意郎君吗?哈哈,你这般缠着我不放,使我如何能南下江南为你物色一位如意郎君呢?”
南宫婉左手摸摸纳兰姝的头,打趣笑道。
“好姐姐,呸、呸!呸,坏姐姐!你又打趣我!”
纳兰姝听完瞬间脸上红晕布满。她娇羞的低下头跑到秦夫人身后,时不时翻着秀目偷瞄两眼南宫婉。
纳兰若坐在轮车里,也禁不住抿嘴强颜欢笑。
“大伯、大娘、姝妹,有道是:长亭古道离别时。婉妹此去扬州,我也欲往西域找寻我父下落,昨晚宴会上还未来得及和大伯、大娘细说,请勿见谅!”
纳兰若在车上深深一躬道。
秦夫人刚听完纳兰若说完,就急道:
“你也这般匆匆和大娘告别?你父亲的事我也听你大伯说过,难得你来一次主堡,尚未盘桓居住些时日,南宫侄女要去,你也要离别大娘而去?”
纳兰若一听秦夫人如此说,心里暗忍难受之情,借着忽刮来的风雪,撇过头强忍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在纳兰若心里,秦夫人虽说不是亲娘却更似亲娘。纳兰若打记事起就没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她长大时经常向父亲纳兰澄问起过,纳兰澄每次总是闪烁其词。而纳兰澄也常年在外行医走方、联络药材生意,时有照顾不到她,幸得秦夫人视若己出,关怀呵护倍至,也算给了童年纳兰若无尽亲情。她虽然这么多年来纳兰堡次数不多,但她心中已然把秦夫人视作自己的娘亲。如今父亲突遭罹难变故,又觉秦夫人成了世间的唯一亲人,她悲从中来,不忍直视秦夫人的眼睛。
此刻借送南宫婉去扬州,她索性和大娘他们道别,主要是赶紧去找寻父亲下落。
“大娘勿念,待我查明真相后,便速来纳兰堡陪着您!”纳兰若红着眼圈,语气略显哽咽。
“你也是,若侄女有恙在身,你又徒添悲伤!”纳兰傲低沉着声,埋怨秦夫人道。
“本来是为南宫侄女饯行,今儿个你又要走,老夫心里也着实难受。”
纳兰傲捋着胡须转过身对着亭外轿子的胖管家吩咐道
“来福,给二小姐、南宫侄女备些随身盘缠!”
“是,家主!”那个胖墩墩的叫来福的管家接到吩咐“吭哧吭哧”跑向轿子后边去了。
不一会那来福拿来两包碎银,纳兰傲分别递给纳兰若、南宫婉的手中,见儿女不受,笑中带着愠色说道
“你们且收下,路途遥远,不方便时有用的着的地方,不然我不认你俩了!”
两女见此也只好收下。
此时亭外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箫声,而雪也越下越大。
“相见时难别亦难,此景此情呵,真折煞人心,若姐姐我们就此别过吧。你好生保重身体!”
南宫婉说完顺手从石桌上拿起一顶粉色面纱竹制斗篷,向着纳兰傲、秦夫人一鞠躬拜别,然后几个箭步出的亭来纵身越上马背,戴上斗篷,双腿使劲夹蹬马肚。
“驾!”
南宫婉身下的黄膘马疼痛难忍,一声嘶鸣,前蹄腾空跃起,然后如箭般向南边官道奔驰而去,雪地里只见一阵阵雪花翻滚,再眨眼功夫已不见南宫婉的身影!
纳兰若知道南宫婉心思,怕再因送别场面而难分难舍,遂先走一步。
纳兰姝望着南去官道,冷艳的脸上似有不舍。
这边纳兰若和秦夫人、纳兰傲又短叙几句珍重关切话语,便由地哑尊者从轮车上撑起一竹制穹伞,然后由地哑推着纳兰若双双消失在向西的茫茫原野。
纳兰傲望着那一老一少的身影,怔了怔神,见秦夫人在旁伤心啜泣,便叫来管家来福,吩咐安排秦夫人、纳兰姝母女回府。
纳兰傲等她母女二人进的城后,自己在长亭里背着手,像个木雕人般站在那里,眼睛死死地盯着刚才那箫声传来的方向!
“《将进酒》!?”
纳兰傲心里暗惊,这箫声吹奏之人内力竟如此浑厚,闻则一、二里之遥,实则四、五里之距;所奏之乐非李太白之《将进酒》,乃进军击鼓搏杀之曲!
忽然那箫声戛然而止,似琴弦突然间崩断,亦如冰瀑坠地击磬之音,纳兰傲闻后惶惶乎感觉似曾相识。待那箫声回音缓缓消失在空旷的风雪原野中,他心里沉沉一惊!
“跎队斩!二十年前?”
这是已消弭江湖二十年前的将军号角激战搏杀之曲!
他此时只觉身上一阵寒气袭来,嘴角也抽搐了下,又瞬间消失。
“哼,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故弄玄虚!”
纳兰傲一提气,身体像柳叶般飞了出去,循着刚那箫声方向而去。
纳兰傲足足飞奔了六七里地,直到一处破败、残垣断壁的寺庙。
除了几只老鸦在一棵烧焦了头、不知年月的枯老柏树上,蜷缩着瑟瑟发抖外,四野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
纳兰傲再四下里找了一通,雪地也无人迹;而寺庙也称不上寺庙,两面残垣而已,什么人会来此呢?
纳兰傲感觉不对,箫声明明是在这个地方,那人施以“千里传音”之功,纳兰傲怎会觉察不到?
他想,唯一能藏身的除了这断壁残垣而已。遂便走近到墙边查勘,真的发觉地上有古怪:被雪覆盖的石匾似乎被人挪动过,那上面的积雪厚度也与别处不同。
纳兰傲见状,右手劲风随掌心而出,只见雪花翻飞,一条血红色条石映入他眼中,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那字嵌入尺许。
此时原地兀自升腾起一阵血红色烟雾,弥漫开来。
“靖北将军府”!
醒目的几个大字!
纳兰傲大吃一惊。
“是谁?到底是谁?”
他惊恐的语气中连连喊到,连那枯柏上的老鸦也被吓得四散逃开!
“呵呵,你终于来了!”
一句沉闷、压抑、让人窒息的话突然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
纳兰傲身体一紧,暗中一提护体罡气,右手不自觉的伸向了腰间,运力目视这空旷的原野!
“你是谁?引老夫至此有何贵干?”
“呵呵,老夫?你不觉臊的慌么?”
纳兰傲骇然,那说话的声音就在身后,旋即转身,只见刚才十丈外的枯柏树的断头上赫然站着一人,只见他黑色斗笠遮住头顶,披一身篾草蓑衣,背对着纳兰傲;再看他着一枝墨玉色长箫,箫末端尾穗嵌一颗淡蓝色宝石,正迎着寒风摇曳!
那人说话声音洪亮如钟却犹如垂垂老者沉闷沙哑之腔,其势如力劈华山却不愠不燥,其气排山倒海却又若空谷幽兰。
“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随着靖北将军府葬身一片火海,据说随同一起消失的还有一批宝藏!不知是也不是?”
那站在枯柏树上的人一字一顿的问道。
纳兰傲见那人如此说,心里一阵波涛汹涌,这人怎会知道那二十年前江湖上讳莫如深的这段秘史?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何况是我问你在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那人依旧背对着纳兰傲,直一句反诘。
纳兰傲见那人对他充满了不屑和轻视,堂堂纳兰大家主,而这赤裸裸的无视犹如给纳兰世家一记响亮的耳光,任作谁也会被激怒。
但他纳兰傲却不愠不怒,江湖俗来尊崇强者,他能感受到此人内功深藏不露,仅凭那气度神闲的“鹤立九霄”一式就可慑服他人!
“这位高人有意找纳兰世家问罪,想必是胸有成竹而来吧。但我纳某人真不知你说的什么靖北什么府的,何况二十年前的事呢!”
那人却不躁,依旧背对着纳兰傲。
“好一个不知道的托词!呵呵,今天我也不问这宝藏,我只想问一本书的下落!”
“书?什么书?如此劳烦阁下到此?我纳兰世家医书倒是多的很,不知与阁下所说的书有何关系!”
纳兰傲见那人并非来者不善,心里宽慰,他内心虽有波澜但见来者说到书,便有意扯开话题!
“《神农真经》!”
“《神农真经》?哈哈,老夫只听说过什么神农本草的、伤寒杂病的,未曾有什么真经的书!”
纳兰傲捋着胡须笑着说道!
“看来纳兰世家想独吞呐!哼,老夫我只是好奇,二十年前,为什么一个大内羽林卫,竟然在一夜之间成了闻名江湖的医术世家!而那大梁国的宝藏也随着《神农真经》而一并消失在那片火海!啧啧,就问你纳兰大家主能承受的起吗?”
那人轻描淡写,纳兰傲却听得是抑扬顿挫震颤之感,他的脸色由古铜到暗黑,再到煞白。
他突然之间感觉所有的一切被这陌生来者揭的淋漓尽致,而且连一点羞耻感都不给,使的他眼前又恍若浮现出一片汹涌的大火场景,而那大火下的无数死者混合着烧焦发臭的气味、恐怖绝望的眼神一起朝他蔓延过来!
“不要再说了!”
纳兰傲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朝着那陌生人就是一排绣花金针铺天盖地的射向了过去!
“哈哈哈!”
那人仍旧背对着纳兰傲狂笑道,也不理会那绣花金针,只听“噗、噗、噗”几声贯穿物体的脆耳之声,然后那枯柏树上的人随着一团红色烟雾如鬼魅般凭空消失了!
纳兰傲怔怔着矗立在那儿,刚才那地上的石匾也凭空消失了,地上仍旧是一片白雪!
纳兰傲觉得着了道,对,一定是那刚才红色烟雾有问题!
这一惊让他想起了某个人,但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是他,当年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那个人也葬身火海,那是他纳兰傲亲眼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