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朝鲜不对称威慑的意志
基辛格曾说过,“威慑力量不仅只来自物质关系,而且也是来自一种心理关系,当我们拥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同时又有使用这种力量的意志时,威慑的力量就最大。当某一方冒险的意志不够坚强时,不论它的威慑力量多么强大,它的威慑效力却总是最小的。”[33]一言以概之,威慑战略运用得成功与否,不仅取决于威慑能力,还取决于威慑的意志。也就说,只有使对方意识到威慑的有效性和真实性,以及因此而产生严重的心理恐惧和压力,才能迫使对方放弃原来的行动计划。笔者认为,从朝鲜目前的行为逻辑来看,朝鲜不对称威慑的意志很大程度上通过其战争边缘策略表现出来。
那么什么是战争边缘策略呢?战争边缘策略是指危机对抗中的一方将冲突情况逐步升级至战争爆发边缘,但又不主动触发战争,而是以战争爆发边缘的危急形势向对手施加强大的压力,迫使对手作出退让。美国前国务卿约翰·杜勒斯(J.F.Dulles)对此曾有过一段精妙的论述:“能够走到战争边缘同时又不卷入战争是必要的艺术。如果你不能掌握它,你就不可避免地将跌入战争。如果你试图逃避战争,如果你害怕被带到战争边缘,你就失败了。”[34]托马斯·谢林则认为战争边缘策略类似于自我约束的策略。他在《冲突的战略》一书中谈到,“在冲突和谈判的场合,如果博弈双方能够以可信和可观察的方式选择自我约束,逐步缩小自身的策略空间,那么在极端冲突爆发前的边缘时刻,这种行为反而会增强其谈判地位,而赋予另一方更多的相机决策权则可能伤害该参与人的利益”。[35]这种自我约束的行为逻辑解释了战争边缘策略的合理性。对于冲突双方来说,有时候退一步或忍一忍反而会加剧挑衅活动,只有把冲突局势极力推向战争爆发的边缘但又使其不真的爆发战争,才能让冲突的解决最符合自己的期望和利益。
不得不承认的是,在朝鲜半岛南北双方相互威慑和对抗的环境下,朝鲜十分善于利用以武力威吓、制造风险、自我克制、准备谈判为特征的战争边缘策略来对外显示其不对称威慑的意志和决心。在2013年3月爆发的新一轮朝鲜半岛危机中,朝鲜通过制造风险、增加不确定性和进行战争恫吓等一系列边缘军事行动,企图把半岛局势推向战争的边缘。朝鲜在这一轮危机中的行为清楚地表现出战争边缘策略的三个特征:第一,发动军事和舆论的威胁与恫吓;第二,自我克制;第三,寻找途径准备谈判。例如,在美国B-2(“幽灵”)隐形轰炸机飞临朝鲜半岛上空后,朝鲜立即宣布半岛进入战争状态,并扬言要对美国进行无情核打击,[36]朝鲜的针锋相对说明其希望通过武力和舆论的威胁与恫吓,不仅向美国传达出反制和报复能力的明确信息,而且企图施加强大的心理攻势,从而迫使美国放弃用B-2威慑朝鲜等一系列军事挑衅。在对韩美发出了一连串战争威胁的口号后,朝鲜在3天时间内向东海方向总计发射了6枚短程导弹,作为对韩美在这一地区频繁举行联合军演的回应。[37]虽然朝鲜的这一边缘军事行动被韩美两国认为是加剧紧张局势的挑衅动作,不过对比之前激烈的战争言语,朝鲜在一定程度上仍表现出自我克制的特征,从另一个侧面也说明大规模军事冲突是朝鲜所不愿意看到的。作为理性的决策行为体,朝鲜政权领导者充分地意识到如果爆发直接军事冲突特别是核冲突的话,朝鲜将要付出高昂的成本而无法获得任何收益,所以最终还是要用谈判的方式来解决危机。因此朝鲜选择用重启朝韩政府间工作会谈的方式理智地结束这一轮以战争边缘为特征的半岛危机游戏。一言以概之,朝鲜战争边缘策略的目的是为了对外展示朝鲜不对称威慑的意志,利用战争恐吓等心理攻势迫使韩美作出让步,改变其在半岛博弈中的被动局面,其实质是遏制战争而非制造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