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时光如流水
深山里的生活环境较为艰苦，近几年随着国家经济的发展逐渐好转。
通畅的水泥路伸往各家门前，从自行车到第一代小电车，从老牛犁地到“金牛”机器耕地，人们的幸福感逐渐增强。
再后来，由于国家政策的实施，勒村等几个村庄要进行搬迁，统一搬到二十公里以外的璠城居住，原来各家各户的土地则将进行统一种植与管理。
农家人故土情深，世世代代依山傍水，土生土长，一听说要离了根，大多数人都不同意。
“‘以房换房’？那我前几年才刚建了二楼嘞，把铁皮瓦装得贼亮贼亮的，这要是到了城里，和他们挤在同一栋楼里，又窄又挤，我不是亏了嘛！”
“我且不说房子嘞，至少还有住的地方。我最关心的是工作！我们种果种菜大半辈子了，又没什么文化，现在没了地，到了城里不是等着喝西北风吗？！”
“我不走！年纪大了走不远啦，大不了你们走，我一个人守在这儿跟土地庙过活儿好了！”
“……”
年轻人、中年人、老年人各抒己见，好不热闹。
而这些确实是当下他们最关心最在乎的问题。
颜瑞是他们生产队队长，近段时间从早到晚逐个给一些“钉子户”做思想工作，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烂了，可算是把大家担心的事情都捋清楚了。
那段时间里，颜琇总能在深夜里模模糊糊地听到她爸和一些村里的叔叔伯伯爷爷在客厅谈话，入耳的都是“搬”与“不搬”的字眼。
所幸最后不少村庄顺利搬迁，颜琇五年级时，搬迁村庄的孩子们都转学到了璠城的C小学念书。
而贺森繎的家在镇上，并不是搬迁的对象，经济条件也还过得去，就这样一别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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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高中里有个附属中学叫X初中，这是民办的学校，近几年来声名大噪。
X中凭借着严格的校规和相对于其他中学来说较高的师资水平，打造了一批又一批全A+学子，每年中考成绩全A+的人数还在不断上升，目前已经突破十人，在G省的首府夜宁市管辖下的天明区内占据一席之地。
全A+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他普通中学最多能出一两个全A+的学生，夜宁市内排名前列的公办中学，例如夜宁市第一中学、第二中学的每年中考全A+人数十几二十人不等。
X中只是一个市辖区的私立学校，就在璠城内，而璠城也不过是一个名称里带着“城”字的近几年来逐步发展的经济技术开发区。
今天是X中初三学子的毕业典礼，风雨球馆中的音乐环绕着炫彩的灯光。
“接下来是回忆篇，请看大屏幕上播放的视频。”身着礼服的漂亮女主持人声音甜美。
“哗——”屏幕黑了！
估计是电路问题，一时半会儿修不好，女主持人坦然一笑：“或许是初三的学长学姐气场太强，冲击得视频无法播放啦！接下来进行下一项……”
时针与分针转了又转，晚会进行到了最后一项：颁发奖项与毕业证书。
“希望之星”奖项是颁给被X高优先录取的X初中毕业生，根据这三年来的学习成绩分三个等级颁奖，不论中考成绩如何，只要愿意升入X高中，凭借这一奖项凭证即可享受对应的补助。
获得一等的学生可以在就读X高时，每个月得到八百元补助费；二等则每月得到五百元补助费；三等可以每月得到三百元补助费。
颜琇其实有些惊讶自己获得了一等补助，因为这个民办学校里真的太多厉害人物了。
小学时期的颜琇只是老老实实学习，没有什么条件去见世面，困在深山里视野受限。
当年X初中广纳省内的学子，宣传工作也做得不错，并且通过自主招生考试的方式进行招生，哪怕小学成绩再好，也得参加招生考试。况且试题的难度较大，半数以上是初中的知识，而颜琇是以吊车尾的成绩踏进X初中。
升入初中后，虽然她奋发向上被分进了重点班，在班里的综合成绩却也不是很拔尖，就语文政治历史这三科算是能数一数二。
颜琇在重点班2班，光是成绩名列前茅又思维开阔、不死读书、超级上进、各种竞赛都参加过的学生就有十几人，重点班1班也是如此。
所以颜琇的总成绩一般排在年级前五十名左右，自认算是中上水平而已。
典礼最后，颁发红色封面毕业证书。
“毕业快乐！”
“咔嚓”一声，三年初中生涯便定格在了那一刻。
三年前初来乍到的青涩，三年后走出这里的坦然；三年来老师对自己的用心栽培，三年来和同学之前的帮助，鼓励，或是误解；三年里的种种开心与痛苦，都已成为过往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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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0日，星期日，9:00
利娍英穿上黑色中跟鞋子，朝颜琇的房间喊道：“女儿，起床！我们到赵妈那儿看成绩去！”
赵妈是街上那家东明大文具店的老板娘，家里有两个和颜琇同龄的双胞胎儿子，两儿子和颜琇关系还挺好，是小学同学也是初中同学。
“……哎，要不是昨天电脑正好坏了还在修，现在手机端查询入口又崩了，哪用这么麻烦！”利娍英敲了敲颜琇房间的门。
炽热的阳光强势地穿过粉色窗帘间的缝隙，光束间翻涌着的粉尘闯进颜琇不大不小的卧房里。
颜琇抱着大兔兔睡得正香，听到妈妈的呼唤，十分艰难地用鼻音长长地“嗯——”了一声。
等成绩的这些天来，追小说那叫一个爽！
昨晚又偷偷熬到了一点钟，挂着黑眼圈，颜琇实在顶不住困意，迷迷糊糊地回答：“妈妈～你去好了，昨天我看了一下A＋线，我觉得挺高的，每一科都将近满分，我就算像卢晓姿那样厉害都不一定保证自己多少个A+，何况我也没那么厉害呢……”
卢晓姿是颜琇班上常年第一名，也是年级前三名。
“所以噢，我大胆估计！最好的情况就是4个或者5个A+，你做好心理准备，我就不去看啦……”说完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昨晚颜琇看到A＋线的时候大为震撼：离谱！居然这么高？！
往年两个重点班的全A+人数基本持平，就算今年全A+人数有所上涨，也真的不太可能轮到自己哇……
算了！不拿全A+也没关系！人贵有自知之明！
10:05
家门开了，利娍英扬着笑脸，兴冲冲地走进来，对颜琇说:“女儿，好消息！你猜你多少个A＋？”
“看你那开心的样，应该是五个？”颜琇瞥了她一眼，接着一边看最新版《喜羊羊与灰太狼》，一边嚼着薯片回答。
“哈哈哈，你呀，全A＋哦！”
“真的假的？！”颜琇睁大双眼。
实打实不敢相信，天大的好事居然被我占了？
“真的真的！哈哈哈我就说嘛，你基础好，肯定稳嘛！刚才赵妈正好和那两小子看成绩呢，他两一个4A+，一个5A+。我听她念他两儿子成绩的时候给我羡慕的呀，结果！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看我女儿，全A+！”利娍英笑得合不拢嘴，缓了缓就看向颜瑞，“老公，行动！”
颜瑞点点头，拿出手机：“我打个电话问问W高招生办，看看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报名。你这成绩就像一张通行证了。”
W高是天明区里最知名最厉害的公办高中，坐落在二十公里以外的简城，它历年来以中考成绩为依据进行招生。
W高同样纪律严格，建校以来就致力于打造人才，可以说，这所高中就是一个把学子送往全国各地乃至世界顶尖大学的平台。
颜琇的表姐利盈盈大她两岁，今年在W高念高三。
颜琇的表哥历言大她四岁，去年刚从W高毕业，去往知名大城市尚海念大学。
可以说，颜琇一家毫不犹豫地选定W高为目标高中。
颜琇其实还是没那么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考了全A+，毕竟还没有亲眼见过。
可看着父母欣喜的模样，她也是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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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中考成绩的那一天，颜琇穿着天蓝色连衣裙，再次踏进了X中。
“颜琇！”身前传来一声呼唤。
颜琇定睛一看，惊喜道：“陆姐！”
陆芳梅笑着看她。
颜琇高兴地迎上去，也笑着打招呼：“嘻嘻，陆姐。”
陆芳梅是颜琇初一上学期的语文老师，利落的短发爽朗大方，在课堂上很有自己的教学风格，绝不死板也不随意，善于启发学生们思考，这样的教学方式让颜琇极其适应并且喜欢，在初一的第一次月考直接拿了全年级语文第一。
陆姐很看好颜琇，不仅在学习上给予颜琇很多帮助，在生活中也时常开导她。
虽然初一下学期语文老师就换人了，但颜琇仍是真心喜欢和感激这个像姐姐一样亲近的人。
陆芳梅笑着拍拍颜琇的肩，骄傲地说：“不错！全A＋很棒！继续加油！”
虽然还没拿到自己的成绩条，但是这个时候颜琇可以确定自己真的考了全A+。
“好！”颜琇也是爽快地回应。
不过，想到以后就很少见面了，颜琇又不觉有些伤感：“陆姐，一直以来谢谢您了。您要注意身体啊！”
说完，她抱住了陆芳梅。
她记得陆芳梅的儿子体弱，连带着这位母亲也操心不少。
“听你的口气，是打算去别的高中？”陆芳梅拍拍颜琇的后背。
“嗯，去W高。”
“好！说实话，W高比我们这里的总体水平高多了，去双一流大学的机会也更大！去了那里不能松懈，要一路往前哦！”陆芳梅再次拍了拍颜琇的后背。
“嗯！”颜琇狠狠点头。
两人再闲聊了一会儿，就互相告别了。颜琇看着陆芳梅离去的背影，默默说道：再见啦，亲爱的陆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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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的下午，颜琇陪蔡芸去X高报名。
蔡芸的村庄当年也是全村搬迁，并且蔡芸的家和颜琇的家在同一个小区——华峤小区。
颜琇住在4栋，蔡芸住在12栋。
若要论这五年来还算有点现实联系的小学同学，也就只有蔡芸了。
蔡芸三年前没通过X中的自主招生考试，后来就去了简城的M中念初中，这会儿想回来X高念高中。
蔡芸的中考成绩总评为A，X高招生办工作人员看过了她的中考成绩以后，又看了一些资料，还问了一些基本问题，最终决定将其招进来。
两人顺利报完名以后，在校园里悠悠地散步。
“X高被称为‘森林学校’，绿树成荫，环境清新，虽然是民办学校，面积不大，但是有许多有趣的活动，相信你会有很丰富的校园生活，加油噢！”
颜琇好歹也是这个学校的毕业生，简单介绍了几句，拍了拍蔡芸的肩膀。
“好。”蔡芸微笑回答。
……
华峤小区的“茗品茶香”店里，颜琇和蔡芸点了小甜品，坐在靠窗的一桌享受休闲时光。
蔡芸问道：“对了，阿琇，你还记得贺森繎吗？”
“嗯？”颜琇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啊。
“贺森繎……就是以前班上长得最好看话最少的那个男生，后来没和我们一起转学过来。”蔡芸简单描述了一下。
“记得啊。”五年没见了，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颜琇问，“怎么了，怎么突然提起他？”
“我也是最近放假了才听说的，我听严艺元说，去年七月贺森繎就失踪了，而且是在他爸妈被火烧死以后不见的……”蔡芸压低声音。
“失踪？谁说的！他父母又是怎么回事？！”颜琇的心微微一颤，差点大喊出声。
“具体的我不清楚，是前几天和严艺元他们聊天才知道的，但是以前他们和贺森繎的关系也不算太亲近，去年听了一些消息以后就没理，现在传来传去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之听起来好吓人啊……但是他父母没了，其他亲戚又不管，现在真不知道……唉……”蔡芸的语气里透露着同情。
“这样啊……”颜琇没再多问，只觉得嘴里的甜点失了味道，心里空落落的，还有点慌。
晚上回到家，颜琇洗好澡趴在床上拿着手机，翻着陈年不动的列表，发出QQ消息：
@热烈人间：严艺元，贺森繎他怎么了？
@原意是啥：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我和他不是一个初中的，他去了L中以后我就没怎么见他了，他没有手机，平常给他发消息又不能及时回复。
前两个月我回了一趟老家，就想顺路去看看他。结果，到了记忆中的地址，发现那里早就变成废墟了，我问了问邻居，他们只知道，去年七月暑假的一天晚上，贺森繎他爸和他妈都躺在火里，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贺森繎因为那晚和同学打球赛没回家，在同学家借住了一晚，回来知道这件事，人都倒地了。再后来，我也不知道了。
颜琇看着对话框里的文字出神，隔了好几分钟没有回复，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突然，手机微微一震，严艺元又发来了一段话：
@原意是啥：班长你还记得不，以前他是不是打过电话给你？那是我向蔡芸问到了你的电话号码，说我作业没记清楚想确认一下，其实这是贺森繎拜托我问的。
当时他也没有手机，向我借了旧手机打过去，那天晚上我们打篮球，没那么早回家，不然你打过来估计就是我接了。
这下子颜琇更是如鲠在喉了。许久，她才回复：谢谢你。
黑夜沉沉，心跳声突然变得很大。原来打一个电话那么不容易，原来很有可能错过。
而现在，好像真的要完完全全错过了。
一年过去了，根据什么找他？去哪找？他不上学，那么学校里的老师不找他吗？可是镇上的学校太落后了，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谁有精力找呢？找警察？我要怎么说？现在张贴寻人启事来得及吗？
他现在长什么样？他还……好好活着么？本就是被捡来的孩子，现在养父母都没了，他能去哪呢？
可是，说不定这一切也没有我们想得那么坏，说不定他去外地了，或者找到亲生父母了，或者……
想着想着，颜琇眼眶泛红了。
无论如何，真心希望你好好的，贺森繎，你一定要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