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001惊闻
寒风呼啸,刮得车棚顶喇喇作响,“啪”地一声,一截子断枝敲在车棚上,飞快地向下掉落,砸到地上,旋转着。
“小心!”
一身劲衣的汉子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五六个护卫双手疾出,拉住了嘶叫的马匹,防它暴走。
“哗哗哗!”
豆大的雨点瞬间布满了天际,这荒野地带,避无可避,一行人只能任这雨水从头浇了个透。但十几人无一缩头,挺立在那,他们是塞北的军汉,鸡卵大的冰棱子都见过不少,何惧这点风雨?
这漫天的雨雾,什么都看不清,他们本能地保持着军士天生的警惕性,团团围着二辆马车。
领队的汉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伸手去拉那湿重的草席,草席盖了二层,交错着,因吃透了水,已经往下滑,露出下面黑漆板面,竟是一具棺木,因了雨水的浸润,漆黑发亮。
汉子脸上露出肃穆的神情,重新遮盖好,一边又抬头,透过雨雾,目光落在另一辆马车上。
雨声中,厚重的蓝棉木帘子被掀开,一双手探了出来,雨太大,帘子一掀开,车门前立时就湿了一大块。
汉子恭敬地:“公子。”
黄白色孝服里伸出的那只手,腕上系着的一根红线,被雨水打湿,黯沉了不少。
“平贵,要到了么?”
1 1岁的谢九哥探出脸,他额上的发被飞溅的雨水润湿了,沾在前额上,一双眼睛湿漉漉地,仿佛也浸了雨水。
平贵答:“前面就是十八里铺子,快了。”
“十八里铺停一停。”
“好的,公子!”
平贵应道,然后他抬头,头顶骤放亮,云雾散开,竟然是晴了。平贵立即挥手:“走!”
车轱辘又转了起来,天黑前得赶到十八里铺,撤了这糟烂的席子,休整一下。他们这些军卒奉命扶棺回京。为了赶路,一应从简,一路行来,天气渐转暖,将军的遗体虽然是预先做了处理,却实在是时日太久,隔着厚厚的棺木,已经闻到了异味。这快到地了,该布置的得布置起来,隆重进城。
下过雨的路泥泞,马车的轮印尤其深重,犁出两道深深的泥印,蜿蜒着。车子上了一道陡坡,平贵忽抬手,队伍停止前进。
坡下数十骑,疾驰而来,扇形包围,虎视眈眈。
领头的勒马,随行的十二缇骑呈雁翎阵迅速散开,铁蹄踢踏,织金斗篷在风中猎猎翻卷,露出里襟暗绣的龙首鱼身异兽怒张四爪。领队眼如钩,冷厉地盯着对面的这一行人,身后的弓箭手严阵以待,只得一声令下,就众箭齐发,把人给射成刺猬。
平贵护在马车前,右臂一振,厚背大刀直指对方门面,浑不惧:“来者何人?”
一路行来,都挺顺利,未曾想在这京郊外,竟遇到了挡道的。平贵浑身戾气全开,随着他的喝问,身后军士亦散开,与那弓箭手虎虎对峙。
“金甲卫奉命办差,尔等速速下马检查。”
对方并不示弱。
平贵紧绷的目光一松,他略松了手中的力道,大声:“既是金甲卫的兄弟,好说。我们是沙洲七军营的军士,奉命护送谢参将回京。”
那领头的目光就落在那辆车上,略一停留,转向另一辆马车,高声:“车里人下车,我们要例行检查。”
平贵面色一沉:“车里是谢参将的女眷,你们也要检查么?”
这厮,耳朵聋了不成?都表明身份,还坚持要检查,是存心挑事不成?看来他们京城禁卫军,久在京畿富庶之地,养尊处优,嚣张跋扈,竟连七军营也不放在眼里。
对方依旧坚持:“我们奉皇命追查逃犯,车里的人必须下车,否则.....”
话未完,平贵伸手入唇,一声尖利的唿哨,身后军士迅速逼近,以一对数人,浑然不惧。
领队亦面色一沉,弓箭手齐齐抬弓,战斗一触即发。
“等一下。”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公子小心。”
平贵沉声,巍然不动,两个护卫持刀护在车前,把突然探出来的谢九哥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
“百户大人,家祖父是兵部侍郎谢尚清,家父沙洲参将谢庭武,月前黑山一战为国捐躯。今奉圣上旨扶棺回京,车里除了我,还有我娘。不知百户大人,这是要搜查谁?”
裹着一身白色孝衣的谢九哥努力挺直身子站在车前档板上,高声。
领头的百户一愣,这才省起一件事来:兵部谢侍郎的三公子二月前战死在沙洲,圣上感念其忠勇,命护棺回京表彰厚葬。面前这些应该是沙洲的边军了,怪不得面对他们金甲卫亦个个面无惧色,一幅好斗的凶悍样,他方才竟没有想到。
他压手,身后弓箭手瞬间收箭垂于腰前,领队也利落地翻身下马。
“不知是谢将军到此,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领队弯腰向那草席盖着的棺木恭敬行了一礼,目光扫往另一辆马车,车厢较之寻常马车宽大,拉车的马匹矫健,是军马。
他看着车门前低垂的帘子,还是清晰地说出:“实在公务在身,烦请夫人下车。”
平贵怒,万没想到这人竟如此不知趣,少不得要打上一场了。
谢九哥也没想到对方竟这般坚持。他原以为报出家门,对方该有所忌惮,却没想到⋯⋯不是不能打,然对方人数是自己这边的将近二倍。平贵他们这一路行来,已是车马俱疲,真打起来,难免有损伤,划不来。
“你叫他们转过身去。''
他看看平贵,很快做了决定。
平贵惊讶,有心想要阻止,却看着九哥那严肃的样子,还是选择听从小主子的命令。
对面的人马齐齐向二边侧转了半个身子,呈八字形面朝二边,平贵这边也让兵士转身。
垂挂的帘子被谢九哥亲手掀起大半,车厢深处,一个浑身缟素的女子侧躺在棉被里。
“可是看清楚了?”
平贵压着怒气道。
外面天光大好,亮光透进来,里头车厢除堆叠着的棉被和几个包袱,就是一身麻布孝衣昏睡的女子,再无他人。
百户这才说一声得罪了,然后拱手后退,就要上马。
“你们到底在找谁?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我回去必叫祖父亲自上门问问平伯伯,金甲卫就是这样做事的么?”
谢九哥叫道,平贵立刻上前拦住了那百户。
百户回身,看着谢九哥,神情古怪:“金甲卫奉皇命追查平家余孽。公子有问题,可向金甲卫洪千总询问。”
说完,翻身上马,得得声中,一行人策马远去,越过他们风驰电策般消失在旷野中。
“呸,真是跋扈。”
平贵愤愤地对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要不是顾念着小公子和薛姨娘,少不得打上一场,出了这口恶气,不就京军吗?他们边军还真不服气。
谢九哥却叫他:“平贵,他方才说平家余孽,什么意思?”
他的眼睛睁得溜圆,一脸惶然。
平贵唔了一声,说是,他方才也听见了,说是平家余孽,他们奉命追捕。
“走。”
谢九哥钻进了马车,大声催促他:“快些赶路,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