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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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成功地却也很生硬地坚持了己见,他下楼来到宅子的庭院中。一楼都租给了商店(其中一家是理发店)和小工作室。内院则停满了小汽车和摩托车。自行车总是出于安全考虑被车主拿进屋里或是放到楼上。两匹骑警的马安静地站在那儿,它们远远地被拴在围着一根大理石柱的铁栅栏上。在十四世纪,这整片地方都是未受洗的婴儿的坟墓,至于它们能否获得救赎则十分可疑。

伯爵轻松地坐进了他那辆结实的老菲亚特1500小轿车。驾驶座那瘪下去的皮质座椅正贴合他的瘦削的关节。车子不肯启动,小部件们快散架了,吱吱嘎嘎的声音也许是烟灰缸发出的,也许不是,这些都不是问题,对于一个能够辨识出所有这些声音的司机,倒不如说是一种安慰。

他驾车沿着奇扬第公路奇扬第是意大利的一个葡萄酒产区,位于托斯卡纳。出了城,在持续的吱吱嘎嘎的调子里,他想到了他的妻子,她还没死,却更喜欢生活在芝加哥,还有玛塔莲娜的丈夫,他也还没死——尽管有时候让人觉得他快死了——但他喜欢生活在东萨福克郡,他俩都会收到婚礼邀请,但都不会来。另一方面呢,一定要请蒙席来主持仪式,他也会主持的,尽管这还得承蒙瓦萨辛那教区牧师的许可。伯爵继续开着车,这乡下景象,这些柔和的斜坡,这些橄榄树,葡萄园,还有蔬菜都表明了这里的土地对人类仍是非常友好的,甚至是保护的,但它的回报却是每个葡萄园里的每一公顷土地上都长了4500根白色的水泥柱子。这点没有困扰詹卡洛,他原谅了土地容貌的变迁,正如原谅了他自己的。

那年秋天很冷。在瓦萨辛那,夜晚为生火取暖而燃烧的稻草发出难闻的气味。西萨尔的两辆电动小耕作机正有序地在山脊上穿行。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伯爵对于农忙日里有那么长时间需要有个会动的东西从这里跑到那里还是感到惊讶不已。他经过了小石头房子,它曾经是一个小教堂,田里的工人在那里午休。那破旧的屋顶像水壶一样冒着烟,他们正在那儿煮什么东西。更高些的地方,一个石质十字架标明了西萨尔的父亲在德国人撤退时被击中的地方,也可能是在盟军进攻的时候,现在已经搞不清楚究竟是哪种情况了,也没法搞清楚他试图要抗争的是什么。

詹卡洛把车停在了斜坡顶端的前院,人们总是认为那里比较暖和(其实没这回事),当他从车里下来时,秋风正在等候他。一条像老人的手那样皱巴巴的蜥蜴在看似温暖的阳光里冒了个头,很快就缩了回去。右手边整座墙都覆盖着攀藤的荚蒾,它们一如既往地带着鲜活的记忆尽可能地往高处和远处生长。这种植物能感知时节,早早地便开始落叶。

瓦萨辛那本身处于一间农舍和一座贵族宅邸之间,并且它原本的规划有时候还颇受赞赏,可事实上它几乎是被随意地建在了一座瞭望塔的旧址之上。一旦走进去,你总会感觉洞穴般空空如也,仿佛没有人在这儿,只有一些轻微的,什么东西滴滴答答的声音,以及一片黑暗——不是彻底的黑暗,而是一种略带红色的黑暗,弥漫在地砖和陶瓦的天花板之间。一进门的右手边就是酿酒用的发酵房。浸润饱和的木头发出的浓烈气味从房子的一端飘到另一端。这里也能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笔直往前则是餐厅,那里有一个很大的塞茵那石塞茵那石曾经是佛罗伦萨艺术家和建筑师最常使用的材料之一,是地域身份的象征。做的壁炉。

“西萨尔!”詹卡洛叫道。然后他记起来他的侄子每周三都要去办公室。

餐厅就像大堂一样暗,百叶窗都翻起来以抵抗突如其来的寒流。但在不可移动的旧餐桌上,还是能辨认出刀叉的轮廓,还有两块厚实的白色餐巾。餐巾表明,他没有白打电话来,有人在等他。远处的一扇门开了,一抹秋阳钻了进来,然后一个老人出现了,一边还在抱怨着什么,一个老妇人打断了他,并很果断地问伯爵想让她做哪种意大利面。“我没法同时听你们两个讲话。”詹卡洛说。这个男的是博纳迪诺·马蒂欧利,詹卡洛知道他有那么一点自命不凡。西萨尔也许很想摆脱掉他,但是由于博纳迪诺无处可去,因此这也是不可能的。我的侄子怎么能这样生活,詹卡洛想,年纪轻轻的一个人过?他们说每个人内心都希望在出生的地方死去。詹卡洛正在寻思这个事儿——他就出生在他现在坐的这间屋子正上方的卧室里——博纳迪诺朝他靠了过来。

“我有些事儿要说,敢保您大人听了会格外感兴趣。”老妇人又一次打断了他。看来午餐只有两种选择,菠菜宽面或者普通宽面。

“任何选择本质上都是赌博,”伯爵说,“我们吃菠菜的。”她退回了厨房,但仍然可以听见她的声音往似乎是废弃了的屋子里喊。“他们要吃菠菜的!”詹卡洛想,我下午四点半前得回佛罗伦萨去参加一个旅游俱乐部的委员会会议。

在房子背面,两侧耳房失去了它们的气势,变得还不如一排仓库。后院的上方是一些深而古老的沟渠,种着无花果树和蔬菜,今年被风吹得收成不佳。左边最尽头那间棚屋,从它顶楼的滑轮装置看起来,似乎曾经是一个小谷仓。这就是办公室了。这里可以看见西萨尔完全无动于衷、纹丝不动地坐在两堆文件前面。当一片影子掠过他,他抬起头看见谁来了时,他站起身,拿过了仅有的另一把椅子,搅起了一股家禽的气味和一些陈年的灰尘。伯爵坐了下来,仿佛是为了求饶似的,他夸大了他的虚弱。西萨尔也坐下了,从书桌转向了他的伯伯。

这张书桌是一件旧的胡桃木制品,看上去像是被遗弃的,可怜兮兮,家具一旦被放到屋外就常常这样。黄铜的钥匙板掉了,把手是用绳子穿过锁孔来代替的。“你父亲在的时候这张桌子不是放在这儿的。”伯爵说,仿佛他刚刚才想起来这点。但其实他已经说过许多遍了,因此西萨尔没有回答。除非是非得回答不可的情况,他从不说任何话。对话,作为一种生活的艺术,或是作为娱乐,他都不能理解,除非沉默也算是它的一部分。

在很多年里,瓦萨辛那都在通过法律请愿的方式要求裁定葡萄园的确切位置。当西萨尔或者他的父亲提到1932年的那场悲剧时,他们指的不是在那年拒绝对法西斯效忠的十一位大学教授的命运。他们指的是在1932年,官方判定瓦萨辛那刚好位于奇扬第地区的界线之外。这意味着里多尔菲的葡萄酒不能被标上经典标识出售,而它们的市场价值也会缩水四分之一。然而这种算法是从屋主的立场出发的,因为有一些外侧的葡萄园落在界线以内。它们都已经衰落了,这是真的,或许可以说是废弃了,但是西萨尔仍固执地协商想借一笔低息贷款来买一台新的挖土机,以期在短期内重新栽培桑娇维塞葡萄。那样,或许那些边界线上的产地会获得经典标识。眼下桌上放的,一封是当地商会关于这个议题的来信,另一封是银行的来信。

“这儿很冷。”西萨尔说。

毫无疑问很冷。窗户设计得很高,阳光都没法射进来,屋里也没有取暖设备,除了一只小小的炭炉。伯爵很庆幸他穿了他的旧军大衣,他现在穿仍然很合身。再过几个月,在巴伊斯特罗基的军队改革之下,意大利骑兵的身份将一去不返。他听到这个消息后,就默默决定要穿着军大衣入葬。然而,西萨尔的语气仿佛他头一次注意这儿很冷似的。他的伯伯朝炉子靠近了些,感到暖和一些了,同时呼出的气也变得可见了。

“西萨尔,我是来跟你说琪娅拉的婚礼的。你肯定知道,她要和这个医生结婚。”“这个”一词并不是很准确,他纠正道,“和萨尔瓦托·罗西结婚。”

谈话停顿了一会儿,这让他感觉自己说得太快了。然后西萨尔说:“琪娅拉大约一个月前来过这儿。她没待多久。”伯爵揣摩这是不是在抱怨,尽管听上去不怎么像。琪娅拉应该尽量多来这儿,哪怕仅仅是因为她叔叔,也就是西萨尔的父亲,将十二分之一的产业留给了她。并不是她对产业上的生意不感兴趣,兴趣她是有的,只不过她很快就对处理账目心里有数了。

“对一个学校里的姑娘来说,生活似乎是没有尽头的。”伯爵说。

“你怎么知道学校里的姑娘是什么感觉?”西萨尔问,显然兴趣很浓。

“这个嘛,我能想象她现在快毕业了,她想待在佛罗伦萨,而且我猜她想要认识不同的人。”

“那毫无疑问。”西萨尔说。

伯爵再努了一把力。“你知道的,我们有点惊讶没有听到你的回音。我们给你寄了订婚通知书,当然,我十分肯定。”

他可以十分肯定,因为他能看见那张卡片就孤零零躺在薄薄覆盖了一层灰和玉米粉的书桌上。西萨尔跟着他扫视的目光看了一眼,然后说:“我没有让它们来打扰到我这里的事务。”

他站了起来,他的伯伯立刻明白他们要去地里看看。要么西萨尔认为这是必要的例行公事,要么就是他想把他刚刚所听到的抛在脑后。伯爵想做出冒犯聋哑人的手势,但他忍住了。此时,办公室远处角落里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挪了出来,只见是一只旧式硬毛意大利猎犬。它晃了晃,伸展了身子,为出门做准备。那样子就像在绞一块洗碗巾。

伯伯从佛罗伦萨开车过来,和他讨论一些别的事,这个念头似乎没有让西萨尔感到困扰。也许他相信,一旦来到乡下,他就能表现得好像一直住在这儿似的。外面,粗犷的天空就像蓝色与白色的火焰在燃烧,让人难以直视。一切都仿佛在某种指示下挣脱风的控制,或是与之搏斗。

他们没有走向葡萄园,而是沿着马车道走到了山脚下,道旁种着的橄榄树一直绵延到地平线。树下的土地都被耕耘过,用来种马铃薯,他们俩得肩并肩走,不过得隔着一个犁沟的距离,一脚在里,一脚在外;真的,这么走路对一个有长短腿的人来说更容易些。在西萨尔的脚跟旁边,只见老狗的尾巴沿着犁沟移动。出于某些原因,伯爵认为——他意识到他太老了,这种远足不适合他——当他走的地面比西萨尔高时会更自在些,后者至少会停一下。

“商会认为我们应该把橄榄树当木材卖了。现在有各种便宜的烹饪油了。”

“你想怎么做?”

“我不知道。”

农夫一定一直跟在他们后面,这会儿悄没声息地走到西萨尔边上,走到两棵倾斜的老树中间。西萨尔弯下腰捡起一把石头或是泥土或是连土带石,在手掌内拣择了一番,然后给农夫看,农夫点点头,显然很满意。然后,他注意到了伯爵,便祝大家有个美好的早晨,随后撤下了斜坡。在底下,他跨上了他的自行车,调整了一下他放在车把上的一块波浪状的铁片,然后慢慢踩着踏板骑走了。风拍打着铁片边缘奏出了金属般的音符,不断重复着,越来越轻微。而那只狗,蹲伏着,机警地关注那声音,希望那声音变成一声枪击。伯爵心想,当我还是个住在这里的男孩时,我每个早上都感到不耐烦。而琪娅拉自从跟在西萨尔后面蹒跚学步时起,就总是吵着闹着要来这儿。

当他们回到屋子时,宽敞的盥洗室的百叶窗已经拉起来了,那里一排绿色大理石的水盆和小便池曾经在翁贝托一世翁贝托一世(1844—1900),萨伏依公爵和意大利王国国王(1878—1900)。他领导自己的国家摆脱孤立状态,与奥匈帝国和德意志帝国结成三国同盟,他支持民族主义和帝国主义的政策,为意大利带来一些灾难,他后来被无政府主义者盖塔诺·布雷西暗杀。时供人们举行过狩猎派对。餐厅里的百叶窗也拉了起来。博纳迪诺按照日常的习惯已经将油、盐、胡椒粉和面包在主人的座位前分类排好,以便他以最快的速度用餐并回去工作,而伯爵的座椅则被安置在餐桌空荡荡的一边。他们落座后,西萨尔毫不尴尬地开始给一切重新分类,而博纳迪诺呢,显然有人催着他,从厨房端出了一盘意大利面,滚烫鲜美的酱汁点缀其间,被烤得金光闪闪。在这间冷得出奇的房间里,它的热气和香味显得格格不入。西萨尔开始撕下面包片并精准地塞进嘴里,然后喝一点儿瓦萨辛那自产的酒。按照佛罗伦萨人的习惯,葡萄酒是不给客人倒的,他们得自己动手。伯爵的消化功能一向不太好,他只能小口地咀嚼啜饮。我侄子的鼻子多么大啊!他想。他的手多么大啊!从这个角度看,他让我想起一个和我们家完全无关的人,我想大概是西萨尔·帕维瑟西萨尔·帕维瑟(1908—1950),意大利诗人。,炯炯有神的双眼既不是灰色,也不完全是绿色。大鼻子让他看起来很和善,我知道他是很和善,但他没有变得更容易说话些。在《神曲·地狱篇》里,只有那些背叛了主人的人才会被惩罚不能说话,布鲁图斯布鲁图斯(B.C.85—B.C.42),刺杀恺撒的人。公元前44年,在布鲁图斯的策划下,一群参议员(其中包括布鲁图斯)将恺撒刺杀于庞贝城剧院的台阶上。恺撒这位著名的独裁者死前最后的遗言,还在感叹为什么是布鲁图斯杀了他,恺撒对待他像对待儿子一样,而且也许布鲁图斯就是他的儿子。与犹大就是典型。在他们被惩罚之前,但丁一定把他们看作爱唠叨的人,甚至是糟糕的嚼舌鬼,他们总是消息灵通。可是如果是西萨尔呢,如果他被惩罚去说话会怎样!

他振作了起来。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西萨尔在面对银行、商会、佃户和那布满石头和白垩的土地时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这片土地的血液是一种没资格标上经典标识的葡萄酒。如果他的侄子被问到——不管是被神权还是世俗的权威,不管是在审判日还是在当地委员会的重新分类会议上——他是否充分利用了他的时间,如果西萨尔能亲自回答的话,他一定会回答:是的。

老妇人出现了,她注意到早就该生起的火现在还只是压在炉边干薰衣草和橄榄枝下面的一铲子热炭。火舌的热量勇敢地向屋子里散播了一星半点,而伯爵的思绪断了线,他发现自己正不知为何在出声地重复着:“要是我们能用金银来买孩子,不需要女人就好了!可这是不可能的。”与此同时,挤在桌子下的狗察觉到下一段谈话要开始了,于是抽搐着一跃而起。这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关键是琪娅拉想要一个乡村婚礼,在瓦萨辛那这儿。我来这儿,我恐怕,主要是讨论钱的问题。我们本来是可以在电话上讲这事的,事实上,钱是唯一可能在电话上谈成的事,可是后来……不管怎么说,整件事的费用当然是我出。至于细节,我想和你我无关,可是玛塔莲娜有几个她中意的筹办者,因为她说他们给梵蒂冈教皇做过馅饼,荒唐透顶,我们都知道,帕切利教皇是德国修女在照顾的,她们绝不会让他吃佛罗伦萨的馅饼。”惹他烦的是,博纳迪诺在这个节骨眼上手里捧着盘子对他鞠了一躬。

“您大人不可能找到比瓦萨辛那更好的地儿来接待您的贵客了。但是他们来的时候,您要向他们解释一下,我的出身比我看起来要好些。您今天早晨走过的这些地方,公正地来说,都应该是我的。”

西萨尔对他的插话一点也没有注意。他放下了刀叉,但这只是因为他想了解一些事情。

“你刚才说的关于女人的话是什么来着?”

伯爵重复了一遍欧里庇得斯欧里庇得斯(B.C.480—B.C.406)与埃斯库罗斯和索福克勒斯并称为希腊三大悲剧大师,他一生共创作了九十多部作品,保留至今的有十八部。这里是指他在悲剧《希波吕托斯》里表达的思想。的台词。

“我不怎么读书。”西萨尔说。

“我想你是没有时间。”

“我就是有时间也不会读书。”

西萨尔不怎么做手势,但是有一个手势认识他的人都不会忘记,那就是把双手在身前摊开,他现在就正这么做。你会以为他从没坐在一个空间不够他这么做的桌子前。他双手重重地按在桌面上,就像把印刷机的螺旋拧紧,两块木头压在一起。

“跟我说说,她在哪儿遇见这个男人的?”

“萨尔瓦托?好像是在一个音乐会上。”

“他是一个专业人员。”

“一个医生也不比一个农夫专业到哪儿去。”伯爵说,“永远也不要低估一个人的专业对他的意义。”他仍然把自己看作一个军人,并希望他的侄子记住这点,可是西萨尔显然很有压力,也许是由于一下子要说那么多话。

“他是一个神经科医生,他是圣·阿格斯提诺的一个高级医师。他非常聪明,这点无须怀疑。”

“所有年轻医生都被认为很聪明。他多大了?”

“比琪娅拉大很多。我猜他二十大几了。”

“你意思是他三十了。”

“好吧。”

“她为什么要嫁给他?”

“只可能有一个理由。你了解你的堂妹。她恋爱了。不过请你别以为我自诩很了解这件事。”

“如果她想在这儿举行婚礼,”西萨尔说,“那她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说?”

“我肯定她会说的,可是眼下你得原谅她,她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首先得承认,她这么做让我感觉很抱歉。”

“总有时间打电话吧。总有时间哪怕写封信吧。我父亲在卡尔索防守期间还给我母亲写了封信呢。如果一个人没有写信,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他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甚至可能是什么都不做都比做这个开心。”

“你不能这么想,西萨尔。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

“你是对的,这当然不是事儿。”他们一起走到院子里时,西萨尔说,“我能认为这桩婚事不会对琪娅拉在这儿的股份有任何的影响吗,我是说她的那部分?”

归根到底,他的伯伯想,除了瓦萨辛那,他什么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