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寓言拟人传记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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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文学背景和神怪故事

朝鲜三国初期是由古代部落联盟制国家转向封建制社会的历史大转折时期。这时期朝鲜三国人的意识领域中,原始信仰依然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其中期以后,尽管已建立了较为巩固的封建制度,从中国传入的儒、佛、道思想逐步在朝鲜三国扎根开花,但他的生存和发展还是离不开本土信仰文化的促媒和伴佑。朝鲜三国意识形态方面的这种特征,充分说明原始宗教及其意识形态尚未完全离开朝鲜半岛。相反,在封建体制的创建过程中,朝鲜原有的原始宗教不仅没有彻底消失,而且还在民间和社会各阶层中以顽强的生命力活跃着。甚至新罗统一三国以后,各种神鬼意识和迷信观念还在王朝的各个阶层中浓厚地弥漫着,成为当时文化中的一大景观。那些笼罩于民间风俗习惯中的神鬼意识和迷信观念则更是如此,如那些傩礼艺术中传承下来的处容歌舞活动,经高丽王朝,一直延伸至李朝时期;还如像巫觋这样的迷信活动,贯串着整个朝鲜封建社会。朝鲜三国时期的这种本土思想观念和神鬼、迷信意识,无疑也成为其传说、传奇、神怪故事的思想基础和肥沃土壤。

朝鲜三国时期是一个充满各类故事的年代,各种神话、传说、传奇和神怪故事弥漫着人们的意识领域之中。这些故事往往是某些宗教思想或现象的注脚,也往往是某种迷信观念的直接表露,所以这些故事具有非常神秘的色彩和丰富的情节架构。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它们无疑都可成为朝鲜三国文学的一个极其重要的部分。由于地域的不同、外来思想的深浅和原始信仰的差异,各国的故事文学呈现出各自不同的特色。

高句丽人勤劳、勇敢而智慧,他们在朝鲜半岛及辽东地区最先开化,与恶劣的自然环境和内外敌人展开了不断的斗争,成为了东北亚地区的一个强国。他们也是一个极具浪漫情怀和艺术精神的民族,不仅拥有诸多原始宗教故事和艺术,也创造了许多富有艺术魅力的神话和传说。

解慕漱神话中的那位从天而降,且能够呼风唤雨,敢于战胜一切妖魔鬼怪的神话英雄解慕漱;东明王传说中的天帝之子、以智慧摆脱金蛙王魔爪而披荆斩棘,开创高句丽王朝的传说英雄朱蒙,他们在极其艰难的环境中承传的有关宇宙肇始、山神地鬼的故事等,都充分体现着高句丽民族超凡的艺术幻想和想象力。随着时代的变迁,高句丽人的审美观念也在变化发展。由于它后来接受中国汉文化影响早于其他二国,特别是儒家思想文化在其开国初期就已经渗透于其国家制度和社会意识形态领域里,所以在它那里流行的故事文学则多呈现儒家文化的境界。如高句丽的《女鱼传情》,讲的就是富含儒家文化因素的当时故事,其曰:

世传,书生游学至溟州,见一良家女,美姿色,颇知书,生每以诗挑之。女曰:“妇人不妄从人,待生擢第,父母有命,则事可谐矣。”生即归京师,习举业,女家将纳婿。女平日临池养鱼,鱼闻謦咳声,必来就食,女食鱼,谓曰:“吾养汝久,宜知我意。”将帛书投之,有一大鱼,跳跃含书,悠然而逝。生在京师,一日为父母具馔,市鱼而归,剥之得帛书,惊异,即持帛书及父书,径诣女家,婿已及门矣。生以书示女家,遂歌此曲,父母异之曰:“此精诚所感,非人力所能为也。”遗其婿而纳生焉。[1]

有一个书生游学于朝鲜东海岸的江陵(即溟州),看见一位美貌的姑娘,颇知书达理,便被痴迷,不断地写求爱诗。这位姑娘说不能“无妄从人”,待书生擢第以后,带着父母之命来求婚,事有可能成。书生回京师以后,勤奋读书,准备举业。此时姑娘家将另外纳婿成婚,姑娘急中生智,求平日亲养的鱼传送急信,说:“吾养汝久,宜知我意。”将帛书投入水中,有一大鱼跳跃嘴里含书,悠然而逝。这一天书生想给父母改善生活,到市场买下一条大鱼,回家剥皮剖肚时发现,鱼腹中有帛书,惊异之余打开一看,明白了怎么回事。书生持信径直到姑娘家,这时女家选的新婿已到门口,书生急忙把信给女方父母看,同时唱出深埋心中的心曲。姑娘父母感动不已,说“此精诚所感,非人力所能为也。”遂将已诺之婚退下,把书生纳为新婿。这一则故事以家养的鱼为媒介,传达姑娘的信件,整个情节离奇古怪。不过,故事所衬托的背景和情节来看,明显存在敷衍的痕迹。尽管如此,故事中还是可以看出当时儒家教育普及的程度和二人自由恋爱而最终成功的结局。

作为高句丽族的后裔,百济人的艺术想象也极其丰富。在与半岛内的高句丽和新罗共同相处的历史条件下,百济人不断提高生产力,改善百姓生活,发展了具有自身特色的民族文化。他们在北方强国高句丽和东南方劲敌新罗以及海对岸日本的夹缝中周旋,学会了诸多政治谋略和外交专对的策略,产出了众多爱国传说和歌颂人民机智勇敢的民间故事。《薯童谣》就是在这样的历史环境中形成的一则民间故事:

第三十代武王名璋,母寡居,筑室于京师南池边。池龙交通而生,小名薯童,器量难测,常掘薯蓣,卖为活业,国人以为名。闻新罗真平王第三公主善花,美艳无双,剃发来京师,以薯蓣饷闾里群童。群童亲附之,乃作谣诱群童,而唱之云:“善花公主主隐,他密只嫁良置古。薯童房乙,夜矣卯(卵)乙抱遗去如。”童谣满京,达于宫禁,百官极谏,窜流公主于远方,将行王后以纯金一斗赠行,公主将至窜所,薯童出拜途中,将欲侍卫而行。公主虽不识其所从来,偶而信悦,因此随行,潜通焉。然后知薯童名,乃信童谣之验,同至百济。[2]

这是与百济第三十代武王有关的传奇故事。故事中的薯童母亲年轻寡居,筑室于京师南池边,有一天偶然与池龙交通而生一个男孩。这个男孩逐渐长大,有器量,但生活穷苦而以卖薯为生,国人因此而名其薯童。稍长,薯童听说新罗真平王第三公主善花美丽无比,就剃发来到京师卖薯。机智的他经常以薯赠食街巷间群童,群童高兴而依附于他,他作歌诱群童,使之沿街而唱,歌之内容为(意译):“善花公主,秘密与人见面,夜深去薯童房,抱着他去。”不几日,童谣满京,传到宫廷里,王室不知所措,百官极谏,流放公主于远方。公主临上路时,王后赠纯金一斗,以资客地备用。公主将至流放地,薯童突然出拜途中,要求做公主的侍卫、随公主而一同前往流放地。公主虽第一次与薯童见面,不知来历,但一见钟情,答应其随同。在路上,薯童与公主亲近,乃至秘密与之通情合夜。然后才知道这是薯童,“乃信童谣之验”,愿与之一同去百济。这个故事曲折而离奇,于想象不到的地方出新奇而甘甜之结果,给人以充分的审美享受。实际上故事中的薯童是神龙的后裔,但因母贫只能以卖薯为生。他虽家贫无势,但勤劳营生,绝不以自己的地位低贱而失落,敢想敢做,机智勇敢。他善于利用街巷间的群童,以歌谣为媒介,造成假象,让新罗真平王及其王室和群臣处于绝对的无奈之中,并中了他所设计的计策,将心爱的善花公主流放于异地,给薯童以可乘之机。不仅如此,薯童还敢于表白自己的爱意,并主动与公主接近,乃至与之潜通,使得一位堂堂的新罗公主,愿意与之结百年佳约。这是一则罕见的猎奇故事,它以极强的故事性和独到的艺术想象,给人以极大的审美满足。

如上所述,百济在其国初就已经接受儒家思想,设五经博士,立太学以儒家思想教育子弟。同时制定国家典章制度,使国家法度井然,成长为朝鲜半岛上强盛的封建国家。公元3世纪中叶,百济的思想文化开始影响位于东南地区的新罗,对其儒、佛、道思想的接受和发展给予了极大的帮助,而且它的思想文化也跨海传到日本,对正处于开化阶段中的日本文明的发展作出了不可忽视的贡献。当时百济在国家的思想文化和精神生活上,如何以儒家思想为国家政治生活的重要意识形态,一些资料对此作出了佐证。《三国史记》的《上义慈王书》曰:

十六年,春三月,王与宫人淫荒耽乐,饮酒不止。佐平成忠极谏,王怒,囚之狱中,由是无敢言者。成忠瘐死,临终上书曰:“忠臣死不忘君,愿一言而死。臣常观时察变,必有兵革之事。凡用兵,必审择其地,处上流以延敌,然后可以保全。若异国兵来,陆路不使过沈岘,水军不使入伎伐浦之岸。举(据)其险隘以御之,然后可也。”[3]

百济大臣成忠,为国王忠心耿耿,在朝廷以直言辅佐义慈王,使之兴社稷。当他看到义慈王常与宫人淫乱,耽于酒色时,他直言不讳,得罪义慈王,被定了死罪。临刑前,他上此书,反复提醒义慈王,尽到了作为谏臣的赤胆忠心。书中提醒义慈王说经过他的长期观察和分析,国境线上必有兵革之事,认为凡用兵必须注意选择有利的地形布军,选择上游地区以对阵敌人,这样以后方可以保全自己。如果外国军队入侵,陆路须布阵于沙岘,水军须拒敌于伎伐浦之岸,绝对不能使敌人过此水陆两地。如果事先安排有序,依靠这两个险隘关口御敌,决胜定在于我手。可以看得出,成忠深谋远虑,极具战略意识,时时刻刻为君王和国家的安危着想。整个书信内容充满了儒家的忠君思想,显示出百济统治思想中的儒家思想文化和国人政治生活实践中的儒家思想意识。

新罗地处朝鲜半岛东南部地区,由于与中国背地而处,文明开化经历了比高句丽、百济更为漫长的时间。新罗原本出自旧三韩的辰韩之地,一直以来以天神地祗和自然神为膜拜对象,受中国先进文明的影响较晚于其他二国,也正因此而在朝鲜三国中最晚进入封建社会的历程。新罗王朝是在其前六个部族小国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史称“六村”的这些小国有閼川杨山村(及梁部李氏)、突山高墟村(沙梁部郑氏)、茂山大树村(牟梁部孙氏)、觜山珍支村(本彼部崔氏)、金山加利村(韩岐部斐氏)、明佸山高耶村(习比部薛氏)。这六村各有不同的祖先,都从天而降,具有天神的血统,是天神的后裔。到了公元前1世纪,这六村一致认为有合并的必要性,于是:

六部各率子弟,俱会于閼川岸上,议曰:‘我辈上无君主临理蒸民,民皆放逸,自从所欲。盖觅有德人,为之君主,立邦设都乎!’于是乘高南望,杨山下罗井傍,异气如电光垂地,有一白马跪拜之状,寻捡之,有一紫卵(一云青大卵)。马见人长嘶上天,剖其卵得南童,形仪端美。惊异之,俗于东泉(东泉寺在词脑野北)身生光彩。鸟兽率舞,天地振动,日月清明,因名赫居世王(盖乡言也,或作佛矩内王,言光明理世也)……位号曰:“居瑟邯”。[4]

六部首领各率子弟聚会于閼川岸上,讨论选奉君主之事。这是为了统一各个部落邦,以免“民皆放逸,自从所欲”,令有德人为君主,“立邦设都”,“临理蒸民”。于是大家登高南望,发现杨山下的罗井傍异气如电光垂地,有一白马跪地,寻光索去,马嘶升天,捡一大卵,卵中得一男童,形仪俊美,身生光彩,闹兽率舞,天地震动,日月清明,因名赫居世王。仔细考察可知,这无疑是古新罗在多个原始部落国家的基础之上,选举产生新的统一君主的历史图景。是希望日益强盛、屹立于朝鲜半岛南部的新罗人,将自己的国肇神圣化,给自己的祖先披上了神秘的外衣,使人看了觉得高大无比。这是将新罗的开创之王加以神话化或传说化的记录,记录中的赫居世王,与其说是各个部落国家共同选举产生的统一君主,而不如说是祥瑞之天神特派的后裔。这一记录中无疑反映着古代新罗人古朴的卵生神话观念,在这种观念中潜藏着他们古初时期的鸟图腾意识和敬神思想。而这种意识和思想,从本质上说是天神信仰观念的外露,在那个时代里,这些意识和信仰左右着他们的一切。

的确,在古代新罗人的灵魂深处,充满着对天神地鬼的敬畏和自身与之的神秘关联。在当时由于主客观环境的局限性,他们还在很大程度上承传祖先的那些原始信仰观念,万物有灵论依然没有被彻底地肃清,神秘主义依然在他们的生活中到处可见。他们时刻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总是想依靠神灵的助佑来摆脱困境,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更多的时候则宣示自己与神灵的特殊关系,来显示自己的非凡地位和力量。朝鲜三国人长期以为的,他们的王国非凡的来历和创始君主非同小可的与天神地祗的血脉关系,无疑就是这种宗教心态曲折的表现。从这个意义上讲,神灵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也是平时生活中无处不在的教科书。

在三国时期的新罗人那里,世间的很多事物、现象和关系都充满了神秘色彩。因为有了难懂的神秘感、神秘莫测和解释不清楚,就有志怪、传奇和传说,这些志怪、传奇和传说故事就是他们神秘主义宗教观在民间文学中的直接反映。这是一个充满神秘故事的国度,也是一个充满无数疑问和神秘现象的民族,神秘故事在这个国度的山野河川间的住民和都会平民中间弥漫着。这个古老国度里流传的神秘故事,内容丰富而种类繁多,上自天神族系和风伯雨师,下至山神地鬼和河海龙王,凡认为与人类生活有关系的神、仙、鬼、怪,都被演绎为神秘故事。在这个故事世界中,如今记录在文的极其有限,这给我们的学术考察带来了很大的困难,我们只能利用仅有的一些资料窥探古代新罗神秘故事的若干面貌。试以《延乌郎与细乌女》为例:

第八阿达罗王即位四年丁酉,东海滨有延乌郎、细乌女,夫妇同居。一日延乌归海采藻,忽有一岩(一云一鱼)负归日本,国人见之曰:“此非常人也。”乃立为王。细乌怪夫不来归,寻之。见夫脱鞋,亦上其岩,岩亦负归如前。其国人惊讶,奏献于王,夫妇相会,立为贵妃。是时,新罗日月无光,日者奏云:“日月之精,降在我国,今去日本,故致斯怪。”王遣使求二人,延乌曰:“我到此国,天使然也,今何归乎?虽然朕之妃,有所织细绡,以此祭天即可矣。”仍赐其绡,使人来奏,依其言而祭之。然后日月如旧,藏其绡于御库,为国宝。名其库为贵妃库,祭天所名迎日县,又都祈野。[5]

这是一则有关日月精的极其美丽的故事。新罗东海岸的延乌郎和细乌女夫妇,以平常百姓的身份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有一天丈夫延乌郎在海边采藻时,被海中的一座岩石负至日本,日本人将他奉为国王。家中的细乌女盼等丈夫不回,到海边寻找,看到丈夫的鞋,于是也登上了这块岩石,岩石也将她负载至日本,日本人也惊讶其现象,奏献于国王延乌郎,从此夫妇相会,细乌女被立为贵妃,过着美满的宫廷生活。问题是从此,新罗国突然日月无光,万物奄奄一息,日官奏于阿达罗王曰“日月之精,降在我国,今去日本,故致斯怪”。阿达罗王急忙派使臣到日本,求请延乌郎与细乌女回国,但延乌郎说“我到此国,天使然也,今何归乎?虽然,朕之妃,有所织细绡,以此祭天即可矣。”于是赐绡于新罗使者,新罗使者回国奏于阿达罗王,依延乌郎之言祭祀天神,从此以后日月重又照耀新罗。为了纪念延乌郎和细乌女,新罗将藏绡之御库命名为“贵妃库”,祭天的处所称为“迎日县”,“又都祈野”。在这一十分猎奇的传说中,延乌郎和细乌女只是一对普通的劳动人民,他们善良、勤劳,靠采藻维持生活。但实际上他们是天神族裔,是日月之精,原来降落于新罗保护该国,是新罗人的光明之神。但不觉中,这一对光明之神通过海岩漂至日本,受到日本人民的欢迎,成为了日本皇帝。从此新罗国失去光明,阿达罗王急派使请回二神,二神不能回但将光明送回新罗,新罗光明照旧,人民欢乐,国家太平。仔细考虑,故事的另外一个寓意,就是日本的日月光明是从新罗传过去的。无论如何,在这个美丽的故事中,延乌郎与细乌女是日月之神,是给朝鲜半岛和日本列岛带来光明、赐予福音的光明之神。通过这个故事发现,新罗是一个充满了神奇故事的国度,它长期传承着原始的信仰和艺术想象,其神话、传说和志怪、传奇故事古朴自然而生动美丽,让人读了倍感新奇和美妙,久久难以忘怀。

神物显灵给人带来福瑞,的确是新罗志怪、传说和传奇内容上的基本特色。这些故事中的神物,往往与周边人类有着密切的联系,还为人类带来方便和福瑞,或解决人间生活中的某种需要。同时新罗传说、志怪和传奇中的神物,往往是河神、山神灵和海中的龙王、龙孙有着直接的或间接的“血缘”关系。如《三国遗事》中的志怪《万波息笛》就是这样的故事,故事借以野史的形式写道:

第三十一神文大王,讳政明,金氏,开耀元年辛巳七月七日即位。为圣考文武大王创感恩寺于东海边(《寺中记》云:“文武王欲镇倭兵,故始创此寺,未毕而崩,为海龙,其子神文立,开耀二年毕。排金堂砌下,东向开一穴,乃龙之入寺旋绕之备盖。遗诏之藏骨处,名大王岩,寺名感恩寺。后见龙现形处,名利见台)明年壬午五月朔(一本云天授元年,误矣。)海官波珍喰朴夙清奏曰:“东海中有小山浮来,向感恩寺,随波往来。”王异之,命日官金春质占之。曰:“圣考今为海龙,镇护三韩。抑又金公庾信乃三十三天之一子今降为大臣,二圣同德,欲出守城之宝,若陛下行幸海过,必得无价大宝。”王喜,以其月七日驾幸利见台,望其山,遣使审之。山势如龟头,上有一竿竹,昼为二,夜合一(一云:山亦昼夜开合如竹)。使来奏之。王御感恩寺宿。明日午时,竹合为一,天地振动,风雨灰暗七日,至其月十六日,风霁波平。王泛海入其山,有龙奉黑玉带来献。迎接共坐,问曰:“此山与竹或判或合,如何?”龙曰:“此如一手拍之无声,二手拍之有声,此竹之为物,合之然后有声,圣王以声理天下之瑞也。王取此竹,作笛吹之,天下和平。今王考为海中大龙,庾信复为天神,二圣同心,出此无价大宝,令我献之。”王惊喜,以五色锦彩金玉酬赛之。敕使斫竹出海时,山与龙忽隐忽现。王宿感恩寺。十七日,到祗林寺西溪边,留驾昼膳,太子理恭(即孝昭大王)守阙,闻此事走马来贺,徐察奏曰:“此玉带诸窠皆真龙也。”王曰:“汝何知之?”太子曰:“摘一窠沈水示之。”乃摘左边第二窠沈溪,即成龙上天,其地成渊,因号龙渊。驾还,以其竹作笛,藏于月城天尊库。吹此笛则兵退病愈,旱雨雨晴,风定波平。号“万波息笛”,称为国宝。至孝昭大王代天授四年癸巳,因失礼郎生还之异,更封号曰“万万波波息笛”。详见彼传。[6]

新罗第三十一代神文王为其去世的父王文武王在东海边创建感恩寺。第二年五月初一海官波珍喰朴夙清上奏说“东海中有小山浮来,向感恩寺,随波往来。”神文王觉得奇怪命日官占卜,结果日官金春质报告说文武王亡灵今天变成海龙镇护三韩而来,恰好统一新罗功臣金庾信的亡灵也脱胎于三三天之子变成人间世界之大臣而来,“二圣同德”来到东海边出赠“守城之宝”,如果神文王行幸至东海边,定能得到这个无价之宝。神文王高兴之余于其月七日亲幸东海边利见台,果然有山从海中漂来,其山势如龟头,上有一竿竹,白昼变二,黑夜变一,而山亦昼夜开合如竹。那天晚上神文王宿感恩寺,第二天中午其竹合为一,之后“天地振动,风雨灰暗七日”,至其月十六日风霁波平,神文王泛海入其山,有龙奉黑玉带来献。定座次后神文王问其山海中漂移之事和竹与山昼夜开合之缘故,海龙回答说“此如一手拍之无声,二手拍之有声,此竹之为物,合之然后有声,圣王以声理天下之瑞也。王取此竹,作笛吹之,天下和平。今王考为海中大龙,庾信复为天神,二圣同心,出此无价大宝,令我献之”神文王惊喜万分,以五色锦彩和金玉等物酬谢后,命令随行大臣等斫竹回岸,时海中山与龙忽隐忽现。实际上海龙所给予的玉带诸窠都是真龙,按照太子的旨意将其中的一窠沉水实验的结果证实了这一点。神文王的御驾回宫以后,用带回的竹作笛,藏于月城天尊库中,“吹此笛则兵退病愈,旱雨雨晴,风定波平”,将此笛号为“万波息笛”,定为国宝,代代相传。这一志怪中出现的新罗第三十一代神文王,是太宗金春秋之长孙、文武王金法敏之长子,而化身为三十三天之一子的金庾信乃是与金春秋一起打败高句丽和百济完成朝鲜半岛统一大业的历史上金庾信的亡灵。故事中的诸窠神祗海龙,都是这些祖先亡灵之化身,他们为了镇御倭寇和一切外敌,死后也变成海龙起镇护新罗国家社稷的作用。故事曲折生动,充满了神怪猎奇的气息,而且在结构上历史与志怪相结合,构成了离奇感人的画面,给人以深刻的审美感染。

新罗人总是认为自己的国家受天神和诸多神灵保护,一切外寇和“盗贼”不敢来侵,一切自然灾害和瘟疫也不敢轻易来犯。所以这方面题材和内容的志怪、传说和传奇在新罗格外流行,一代接着一代地传承着。新罗人口头创作并被后人用文字记载的口头文学作品,许多都以历史记载的面貌出现,把志怪、传说和传奇故事与历史上实际存在的人物的各种生活结合起来展开,使故事披上似真似幻,既实又虚的特点。所以在新罗流传的诸多故事中,往往有历史上实际存在的国王、君主、大臣、将军、文人、官吏、民间英雄、孝子、节妇、义士等人物,这些人物在作品中都扮演与鬼怪、神仙、鬼魂、龙神、鬼雄打交道的角色,而这些人物都在关键的时候得到这些神界鬼阈人物的助佑和庇护安全渡过难关或完成某种伟业。这一类新罗故事中的神仙鬼怪们,往往具有人的特征,可与人类交流和沟通,感情色彩浓厚,有时做事与人类无别。神鬼故事《桃花女·鼻荆郎》就是这一类的作品:

第二十五舍轮王,谥真智大王。姓金氏,妃起乌公之女,知刀夫人。大建八年,丙申即位,御国四年,政乱荒淫,国人废之。前此,沙梁部庶女,姿容艳美,时号桃花娘。王闻而召至宫中,欲幸之,女曰:“女之所守,不事二夫,有夫而适他,虽万乘之威,终不夺也。”王曰:“杀之何?”女曰:“宁斩于市,有愿靡他。”王戏曰:“无夫则可乎?”曰:“可。”王放而遣之。是年王见废而崩。后二年,其夫亦死。浃旬忽夜中,王如平昔,来于女房曰:“汝昔有诺,今无汝夫,可乎?”女不轻诺,告于父母,父母曰:“君主之教,何以避之。”以其女入于房,留御七日,常有五色云覆屋,香气满室。七日后忽然无踪,女因有娠,月满将产,天地振动,产得一男,名曰“鼻荆”。真平大王,闻其殊异,收养宫中。年至十五,授差执事,每夜逃去远游。王使勇士五十人守之,每飞过月城,西去荒川岸上(在京城西),率鬼众游。勇士伏林中,窥视鬼众,闻诸寺晓钟各散,郎亦归矣。军士以事来奏,王召鼻荆曰:“汝领鬼游乎?”郎曰“然。”王曰:“然则汝使鬼众,成桥于神元寺北渠(一作神众寺,误一云荒川东深渠)。”荆奉敕,使其徒炼石,成大桥于一夜,故名“鬼桥”。王又问:“鬼众之中,有出现人间,辅朝政者乎?”曰:“有,吉达者可辅国政。”王曰:“与来。”翌日,荆与俱见。赐爵执事,果忠直无双。时角干林宗无子,王敕为嗣子。林宗命吉达创楼门于兴轮寺南,每夜去宿其门上,故名吉达门。一日吉达变狐而遁去,荆使鬼捉而杀之,故其众闻鼻荆之名,怖畏而走。时人作词曰:“圣帝魂生子,鼻荆郎室亭。飞驰诸鬼众,此处莫留停。”[7]

故事中的鼻荆郎实际上是人与鬼交媾而生的神鬼人物,这在东方民间文学中也是不多见的艺术形象。故事中的舍轮王,即历史上的新罗第二十五代真智王,执政时间为公元576年至579年。他在这总共才不到四年的执政期间,由于荒淫无道,被国人弹劾而废。之前,沙梁部有一个姿容艳美,叫做桃花娘的民间庶女,与丈夫过着平凡而穷苦的生活。舍轮王听说她的美色以后,下令即召至宫中,欲行幸淫之事,但遭到桃花娘的严词拒绝。舍轮王以杀命相胁,桃花女还是坚决回绝,宁死不屈。舍轮王戏云如果没有丈夫怎样,桃花女说那就可以,于是被释放回家。这一年舍轮王遭弹劾见废而死,两年后桃花女的丈夫也因故去世,她成为一个寡妇。十余天后的一个夜晚,舍轮王之亡魂来到桃花女的房间说,你丈夫已死,望兑现承诺,桃花女不敢轻易许诺,向父母询问,其父母以君主之教不可违而允诺,于是桃花女回房。舍轮之亡魂留御七日。同住七日以后,舍轮之亡魂忽然无踪,桃花女因有娠,月满产一男,起名曰“鼻荆”。次代真平王闻其殊异之事,将这个孩子收养宫中,年至十五“授差执事”,为朝廷服务。从此以后接连出现怪异之事,鼻荆每夜外逃远游,飞过月城西去荒川岸上率鬼众游玩。真平王听了报告以后派勇士五十人守窥之,果然鼻荆整夜与鬼众游玩,闻诸寺晓钟而散。真平王即召鼻荆问是否与鬼众整夜游玩,鼻荆说是,于是真平王要求鼻荆领鬼众修桥于神元寺北渠,鼻荆奉敕开工,使其徒炼石,成大桥于一夜,故名“鬼桥”。真平王又问在鬼众中有没有现形于人间能够帮助朝廷料理政事者,鼻荆说有一个叫吉达的人可以辅佐国政,真平王于是将其叫来赐爵执事,果然才华出众而且“忠直无双”。正好当时的角干林宗膝下无子,真平王将吉达赐为嗣子,后来林宗命吉达创楼门于兴轮寺南,每夜去宿其门上。有一天吉达变成狐狸逃遁,鼻荆闻讯使鬼捉而杀之,故其众闻而怖畏而走。整个故事迂回曲折,扑朔迷离,充满了神秘的色彩。人鬼媾通而生子,其子又为鬼、使鬼和慑鬼,为朝廷和人类作有益之事,而各种鬼众和魑魅魍魉之徒任由其使唤,对它恐惧而服帖有余。这种故事结构,让读者眼花缭乱,步步称奇。在整个故事情节中,鼻荆以中心人物被生动地刻画了出来,虽其踪迹神秘而恐惧,但其作为一个善鬼的艺术形象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同时,在这部故事中,处处体现着创作者们信以为真的原始的宗教观和鬼神观念。

除了三国以外,朝鲜半岛南部地区和一些岛屿中,还生活着其他零星小国,如伽耶国、耽罗国、金官国,驾洛国等就是其中的一些国家。在朝鲜半岛中,由于这些小国地理上处于僻陋之地,开化较迟,其文化也长期处于原始状态之中。后来这些小国逐渐被政治经济相对发达的周边大国如新罗、百济吞并,成为了这些强盛大国的一个地方政权。问题是这些小国被并入时,其原有的宗教信仰观念和古朴的文艺遗产也自然带过来,充实了这些大国文化的内容和形式。如地处朝鲜半岛南部海域中的耽罗国(如今的济州岛)就是其中的一例。地处海中的耽罗是号称“幅员四百余里”的岛国,它“北枕巨海,南对崇岳”,是“家家桔柚,处处骅骝”的富庶之地。由于地理位置处于偏僻的海中,耽罗自古民风淳朴,在很长一段时期中似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新唐书·流鬼传》卷220记其古代习俗道:“俗朴陋,衣大豕皮,夏居革屋,冬窟室。地生五谷,耕不知用牛,用铁齿耙土。”历史发展至公元6世纪上半叶,新罗进入第二十三代法兴王执政时期,社会迎来全盛的气象。此时,耽罗第十五代高乙部兄弟三人渡海来朝,新罗王嘉许之,封长子为星主、次子为王子、三子为徒内,实施了怀柔政策。从此,有关耽罗的文化信息在新罗广为流传,其中包括其神话和传说。有关《三姓穴》的传说就是其中的一则,其曰:

太初无人物,三神人从地耸出。长曰“良乙那”,次曰“高乙那”,三曰“夫乙那”。三人游猎荒僻,皮衣肉食。一日见紫泥封藏木函,浮至于东海滨,就而开之,函内又有石函,有一红带紫衣使者随来,开石函,出现青衣处女三,及诸驹犊五谷种。乃曰:“我是日本国使也。吾王生此三女,云:‘西海中岳降神子三人,将欲开国,而无匹配。’于是命臣侍三女以来,尔宜作配,一成大业。”使者忽乘云而去。三人以年次分娶之,就泉甘土肥处,射矢卜地。良乙那所居曰“第一都”,高乙那所居曰“第二都”,夫乙那所居曰“第三都”,始播五谷,且牧驹犊,日就富庶。至十五代孙高厚、高清、昆弟三人,造舟渡海,至于耽津,盖新罗始盛也。[8]

这是一则类似于创世神话的传说,太初世界上还没有人类的时候,三个神人从地里突然耸出,这就是开创耽罗国的“良乙那”“高乙那”“夫乙那”三兄弟。这三兄弟常游猎于荒僻山野,以获取“皮衣肉食”,来维持生活。有一天,他们发现有一个紫泥封藏的木函,浮至于东海滨,打开一看木函内有石函,还有一位红带紫衣使者随来。又打开石函,出现三个青衣处女及“诸驹犊五谷种”,红带紫衣使者说自己是日本国使者。使者表示其王生此三个女儿时说“西海中岳降神子三人,将欲开国,而无匹配”,于是命他服侍三个女儿来。使者还说:“尔宜作配,一成大业”,说完忽然乘云而去。三兄弟高兴之余,以年次大小各娶一位姑娘,“就泉甘土肥处,射矢卜地”。老大良乙那所居之处曰“第一都”,老二高乙那所居之地曰“第二都”,老三夫乙那所居之所叫做“第三都”。三兄弟勤劳智慧,“始播五谷,且牧驹犊,日就富庶”,开创了耽罗国之根基。这也是一则老态龙钟的古老传说,歌颂了朝鲜古代耽罗国原始人文始祖披荆斩棘,创世开国的过程。

在朝鲜古代广泛流传的南方小国的开创故事中,一个共同的内容,就是都热情赞扬了他们与神的血缘纽带关系。有关驾洛国开国的故事,就是其中的另一个例子。其云:

开辟之后,此地未有邦国之号,亦无君臣之称,越有我刀干,汝刀干,彼刀干、五刀干、留水干、留天干、神天干、五天干、神鬼干等九干者,是酋长领总百姓凡一百户,七万五千人。多以自都山野,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属后汉世祖光武帝建武十八年壬寅三月禊洛之日,所居北龟旨(是峰峦之称若十朋伏之状故云也)有殊常声气呼唤,众庶二三百人集会于此,有如人音,隐其形而发其音,曰:“此有人否?”九干等云:“吾徒在。”又曰:“吾所在为何?”对云:“龟旨也。”又曰:“皇天所以命我者,御是处,惟新家邦,为君后。为兹故降矣。尔等须掘峰顶撮土,歌之云:‘龟何!龟何!首其现也。若不现也,燔灼而喫也。’以之蹈舞,则是迎大王,欢喜踊跃之也。”九干等如其言,咸忻而歌舞,未几仰而观之,唯紫绳自天垂而著也。寻绳之下,乃见红幅裹金合子,开而视之,有黄金卵六圆如日者,众人悉皆惊喜,俱伸百拜。寻还,裹着抱持而归我刀家窴榻上。其众各散,过浹辰,翌日平明,众庶复相聚集开合,而六卵化为童子,容貌甚伟,仍坐于床,众庶拜贺,尽恭敬止。日日而大,逾十余晨昏,身长九尺则殷之天乙,颜如龙焉则汉之高祖,眉之八彩则有唐之高,眼之重瞳则有虞之舜。其于月望日即位也,始现故讳首露,或云首陵(首陵是崩后谥也)。国称大驾洛,又称伽耶国,即六伽耶之一也。余五人各归为五伽耶主。[9]

这是高丽文宗时期任金官知州事的文人所记的《驾洛国记》,现不知当时这位文人所依据的原始资料是哪一种,但从整个文章结构和行文记述来看,内容还是非常古老而质朴,显示了其原始的故事形态。故事一开始所说的天地开辟之后,此地没有邦国之号,又无君臣之称,符合古时朝鲜半岛南部六伽耶地区的历史实况。这里所说的驾洛国,是三韩之一的弁韩的一个小国。据《后汉书》:“韩有三种,一曰马韩,二曰辰韩,三曰弁辰。马韩在西,有五十四国……辰韩在东,十有二国,其北与濊、貘接,弁辰在辰韩之南,亦十有二国,其南亦与倭接,凡七十八国。”弁辰,也叫弁韩,范围中总共有十二国,其中就有“狗邪国”。据李朝末叶学者韩致奫认为:“加罗即驾洛也……盖加驾字之音变也,罗洛音之转也。加罗,东文又称伽耶。伽耶,即《魏志》所谓‘狗耶’;东语狗谓之加,故‘伽耶’之转为‘狗耶’。”[10]朝鲜半岛南部地区,社会发展远晚于半岛内地,在那里繁衍生息的诸多小国,后不得不被社会较为进步的新罗和百济吞并。不过这一记录讲的是其古初时期的建国始末。当时的伽耶地区,处于部落国家的历史阶段,整个地区由九个自然部族村落来组成。这里所谓的“我刀干,汝刀干,彼刀干、五刀干、留水干、留天干、神天干、五天干、神鬼干等九干者”,就是各个部落小国的酋长。当时的此九个原始部落,过着“多以自都山野,凿井而饮,耕田而食”的原始性的生活,但随着其内部的生产力逐渐发展,这种小范围的社会生活已经远不能满足日益提高的社会经济的和精神方面的生活需求。他们需要一个更为统一的、强盛的联合体大国家,以适应早已发生重大社会进步和发展的半岛社会的变化。一个原始部族的开化和发展,一个初期国家形态的产生,都需要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无论从政治史的角度看,还是从文化发展历史的角度考虑,这个过程应该是一个缓慢的自然演化的过程。从而可以说,朝鲜半岛南部这个驾洛国的诞生,就是其内部诸多因素长期发酵、逐步酝酿的结果和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上的必然产物。这毕竟还是部落联盟体国家开始产生阶段的事情,所以故事中尚残留着非常浓重的原始社会的制度和精神的痕迹,字里行间渗透着当时原始部落遗民的宗教信仰意识和人文思想。从时间上看,这个故事发生在中国东汉第一代光武帝十八年,也就是公元43年。此时的中国已进入社会发达的东汉时期,朝鲜半岛的新罗也经历了近一百年的发展历史,但处于半岛南端一隅、社会发展落后的驾洛国还刚刚演绎着立国的初期步骤。无论是从所处的地理环境上看,还是社会发展阶段的落后性上说,其建国过程中宗教意识的原始性、所演绎神话传说的古朴性是可以理解的。在春三月祭祀洛水神之日,北龟旨山上空“有殊常声气呼唤”,有神灵“隐其形而发其音”,说自己受皇天之命“御是处,惟新家邦,为君后。为兹故降矣”。继而要求聚集于山脚的二三百人说“尔等须掘峰顶撮土,歌之云:“龟何!龟何!首其现也。若不现也,燔灼而喫也。”于是九干等率领人们按照其要求而作,便歌舞雀跃便仰望天空,忽见一条紫绳自空中垂地而下,绳端见红幅裹金合子。打开一看,盒中有六个黄金卵,众人惊喜而虔诚跪拜,然后抱盒归我刀家置于窴榻上。翌日黎明时分,众庶复相聚集开盒,见“六卵化为童子,容貌甚伟,仍坐于床,众庶拜贺,尽恭敬止。日日而大,逾十余晨昏,身长九尺则殷之天乙,颜如龙焉”。等到月望日(十五日),众庶备礼让其即位,因其“始现故讳首露”,而且“国称大驾洛,又称伽耶国,即六伽耶之一”,其他五人各归为五伽耶主。这就是伽洛国开国史,也是其首露王诞生记。整个故事亦真亦幻,人与神互相交通,情节扑朔迷离,使人有怪诞离奇之感。在这部故事中,朝鲜传统的两种信仰观念并蓄在一起,向世界宣示伽洛国是天神赐予的国家,其历代国王是天神的后裔,所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这里的两种信仰观念,就是天神崇拜和卵生信仰,而这两种信仰实际上都出自同样的天神信仰观念。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这部故事充分证明古代的神话传说和诸多神怪、传奇故事,往往都离不开当时宗教思想的直接衬托,甚至当时的很多故事,往往都直接是某种原始宗教信仰观念的注脚和诠释。

[1] 《高丽史》,朝鲜劳动新闻出版社,1958年,第471页。

[2] 一然:《三国遗事·纪异·武王》,权锡焕、陈蒲清译,长沙:岳麓书社,2009年,第167页。

[3] 金富轼:《三国史记·百济本纪·义慈王》,首尔:乙酉文化社,1977年,第246页。

[4] 一然:《三国遗事·纪异·新罗始祖赫居世王》,权锡焕、陈蒲清译,长沙:岳麓书社,2009年,第40页。

[5] 一然:《三国遗事·纪异·延乌郎、细乌女》,权锡焕、陈蒲清译,长沙:岳麓书社,2009年,第53页。

[6] 一然:《三国遗事·纪异·万波息笛》,权锡焕、陈蒲清译,长沙:岳麓书社,2009年,第111-112页。

[7] 一然:《三国遗事·纪异·桃花女鼻荆郎》,权锡焕、陈蒲清译,长沙:岳麓书社,2009年,第68-69页。

[8] 《高丽史·志·地理》,朝鲜劳动新闻出版社,1958年,第261-262页。

[9] 一然:《三国遗事·纪异·驾洛国记》,权锡焕、陈蒲清译,长沙:岳麓书社,2009年,第187页。

[10] 《海东绎史》,卷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