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决心出走
毛泽东念私塾的那几年,父亲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贩米、贩猪生意上,田里的活,基本是由母亲和长工打理的。当然每天放学后,他和二弟也要去帮忙。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在田里干活了。由于白天上学,那时的活,主要是在清早和傍晚干的。”
毛泽东12岁那年,祖父去世了,不久,母亲又生下了弟弟泽覃,因整天要照看小儿子,田里的活,她已无暇顾及。偏偏这时候,毛顺生又典进几亩地。家里的活多了,能干活的人却少了。人手上的捉襟见肘,让毛顺生手忙脚乱,非常疲惫。面对这种状况,文素勤劝丈夫,再招一个长工,以解燃眉之急。可毛顺生却不同意,他说,“润之年纪也不小了,读的书也足够用了,让他下地干活,一能尽快熟悉田里的事,二来也给家里省下一份工钱。”就这样,毛泽东在父亲的重压下,结束了他的读书生涯,每天像大人一样,开始了田间的辛勤劳作。
“我十三岁时,离开了课堂,开始整天在田里劳作,白天帮长工干活,做着大人的工作,晚上回到家,还要帮父亲记账。”
虽然告别了学堂,一天到晚忙个不停,但毛泽东对书的迷恋,依然难舍难分,只要稍有空闲,他总会捧起书本一阵狂读。对于他的这种痴迷,好友萧瑜曾做了这样的描绘:“润之每天到田间去时,总带着他的书,一有机会,他就跑到那个古墓后面的树下,聚精会神地阅读起来,当他逐字逐句阅读那些山大王的生活和劫掠之事,或三国战争的奸计和谋略时,常常手舞足蹈,十分兴奋。”
毛泽东也承认,那段时间异常苦闷,只有通过拼命读书,才能排解内心的烦恼。
“白天干活没时间,我就晚上读书,为了不被父亲发现,深夜里,我会把屋子的窗户遮住,好让父亲看不见灯光。当时我对读书,几乎到了如饥似渴的地步,凡是能找到的书籍,我都认真阅读,只是经书除外。”
这期间,毛泽东虽然读书不少,但最让他深受触动的,则是一本叫《盛世危言》的书,此书不仅介绍了西方的发展,还剖析了中国落后的原因。毛泽东评价说:
“这本书我非常喜欢。作者是位老派改良主义者,他认为中国之所以弱,在于缺乏西洋的器械:铁路、电话、电板、轮船……所以,他想把这些先进的东西引入中国,让中国变得富强。”
大家知道,毛泽东16岁之前,一直生活在乡村,他所受的教肓,无非都是四书五经、程朱理学。而他对社会的认知,更是受了旧小说的影响。比如,那时他所向往的生活,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所渴望的人生,是驰骋疆场,拜将封侯。直到读了这本书,他才如梦方醒。
没想世上不过百年,天下却已变化惊人,工业革命日新月异,西方各国快速强大。相形之下,中华文明落伍了,大清帝国衰败了,一个王朝没落了。《盛世危言》就像一面镜子,让他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拉近了他与时代的距离,并使他有了新的萌动。
“《盛世危言》激起我想要恢复学业的冲动,我也越来越讨厌田间的劳作。不消说,我再读书这件事,父亲是极力反对的。为此,我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与父亲争吵后,我一气之下,从家里跑了,到一个失业法科学生的家里,跟他读了半年书。”
以往,毛泽东扬言,说要离家,毛顺生并不在意,他总觉得,儿子不过说说而已,然而,这次儿子真的出走,而且一去就是半年,毛顺生也有些怕了。后来,在母亲苦苦哀求之下,毛泽东答应回到家里,当然,父亲也做了让步,同意儿子边干活,边读书。
“离开法科学生之后,我又去一个老先生办的私塾就读,除继续读经学史,也看了不少时论和新书。”
就在这时,湖南发生的两起暴动,给毛泽东留下极深的印象,并影响了他的一生。第一起暴动,发生在省城长沙,那年由于饥荒严重,成千上万的饥民,聚集在官府门前,申请救济。然而,面对饥民的请求,抚台不仅一口回绝,而且出言不逊,说他们是无理取闹,结果,饥民的愤怒之火,一下子被点燃了。
“抚台的答复,传到人们耳朵里,大家非常愤怒。他们举行群众大会,先是示威游行,接着又攻打了衙门,赶走了抚台。”
然而,朝廷派下的新抚台,刚一上任,就对饥民实行严厉的镇压。
“他下令逮捕闹事领袖,许多人被斩首示众。他们的头,被挂在旗杆上,作为对‘叛逆’者的警告。”
事情传到学堂,同学们议论纷纷,但毛泽东的感受,却与他们很不一样。
“尽管多数学生对造反的人,都深表同情,但他们是从旁观者的立场出发,并不觉得这些人,同自己的生活有多大关系,只是把这起镇压事件,当做一件耸人的新闻,而感兴趣罢了。可我对这件事,却久久不能忘怀,我觉得,造反的这些人,就像我的家人,对他们所受的冤屈,我感到愤愤不平。”
长沙饥民骚乱,刚刚平息不久,毛泽东的家乡韶山,又发生一起暴动。事情的起因是,当地哥老会的人,与一个地主发生了冲突。而地主很有势力,就将他们告上衙门。衙门官员私下收了黑钱,就想方设法偏袒地主,最后判哥老会的人败诉。结果激怒了整个哥老会,他们在头领彭铁匠的率领下,掀起了暴动,义军不仅惩戒了地主,还攻打了黑暗的衙门。然而,暴动很快就遭到了围剿。
“面对清兵的镇压,义军并没有屈服,他们撤到了山里,在那儿建起山寨,与官府继续抗争,但起义最后还是失败了。没过多久,彭铁匠也被斩首示众。彭铁匠虽死了,可在我的眼里,他是一个英雄。”
二十多年之后,面对斯诺,再忆起这些往事,毛泽东真诚坦言,正是年少时代,所受的这种冲击,让他内心的世界,早早埋下了造反的种子,毛泽东说:
“这些事情的接连发生,在我已有反抗意识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正是那个时期,我开始有了政治上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