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萧俞】长歌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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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文为网易手游一梦江湖主线万里长歌,萧鸿飞x俞靖安同人文
2、有引用糊糊剧原文,也有个人解读,也有一点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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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看看吧,看这居庸关里遮天蔽日的秘密,看这比累累白骨还重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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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人心中,都是有一份孤勇的义气的。名家经典背的滚瓜烂熟,就算是对此毫无兴趣,其中的道义也早已悄无声息地深入人心。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草莽匹夫尚能有一身浩然正气,他俞靖安一个当年名满京城的探花郎,怎会没有一副宁死不屈的傲骨和一腔达济天下的热血。
那日他听着满城的祝贺声,心中想的不是金玉满堂、佳人在侧、儿孙绕膝,却是要加官进爵,辅佐圣上给万民一个和乐的天下。
他又想起无数个秉烛苦读的夜晚,偶然看到书卷上的白纸黑字——
“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
禁不住拍案感慨:“孟夫子,彩!”
他俞靖安腹中有翰墨,写得出惊世之文章,也能写出一个太平盛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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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俞靖安做了兵部侍郎。史书中早有记载,说朝堂之上多是结党私营之辈,少有清正廉明之徒。不然也不会有蒙恬驻守长城,却亡于阉人矫诏;韩信誓不叛汉,却冤死长乐宫;岳飞仰天长啸,终做了奸臣刀下冤魂。诗家的心酸血泪,也多出于此。
上自三皇五帝,下施至今,人登高位,必谋其私。至于血流千里,哀鸿遍野,与官、权相较,皆不过其万分之一。此乃天下之常理。
也有人劝过他:“靖安啊,百年千年,人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何必与天下过不去呢。”
可是俞靖安不服。
靖安靖安,靖四海,安天下。
他身体里流着的就是清高的血,腹中翻涌的是赤诚的墨,这样一个人,怎会为这所谓常理、这世道跪伏。
“我不信。”俞靖安说,“那些向世道跪下、露出狰狞唇齿的人,来一个我斗一个。”
他看着杯中清冽的酒中,那轮明月的倒影,月亮很大很圆,只是在酒中的影子小小的。俞靖安想,若是给月亮一片海,它一定能将整片海都照亮。
与他共饮的友人无奈地笑了,摇摇头,叹道:“......你个痴人。”
满朝文武,他几乎斗了个遍,这其中也包括他的上司,兵部尚书顾威。很快,皇上都若有若无地暗示他,叫他自请离京一段时间。俞靖安才确信,这世道他斗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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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自己罢了官,换回求学时那一身青衣,如同一片云一样四处飘荡,一飘就是好几年。中原、江南、塞北,江湖名门诸如华山、武当、云梦、少林,他也都去看过一二。
他这朵云,最后飘到居庸关来了。兴许是缘分,俞靖安后来回想这件事,也觉得这是缘分,只不过是上天安排好的——一场孽缘。
边塞的天冷,风一吹,能隔着三层衣物给人吹一激灵。俞靖安走进一家饭馆,摸出兜中的几文钱,要了一壶酒暖身。他刚在桌前坐下,就见在众人欢迎声中,一个武将打扮的红衣男子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头戴红缨,好生潇洒。
想是居庸关里的一个风流人物。俞靖安心道。
那红衣武将一眼瞧见了这个青衣书生,大抵是边地上少见这种气质清高的读书人。他两腿一定,坐到俞靖安对面,毫不见外地提起一只刚洗干净的酒杯,给自己倒满了酒。
饭馆里的人大抵都觉得这桌前一青一红两人是朋友,又都倾向这红衣男人,即便看到了书生脸上不悦的神色,也只当是朋友吵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红衣男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好酒!”他称赞道。
“那当然,我亲手酿的酒,怎么会不好喝?”饭馆老板笑道。
俞靖安神情复杂地——疑惑、嫌弃、还有一点愤怒——打量着眼前人,男人的脸和路边饱受寒风摧残的枯黄但强劲的野草一样粗糙,眉毛浓郁,鼻子挺拔,深邃的双眼炯炯有神。那双眼睛中好像藏着一把刀,一把长刀,刀背宽厚,刀刃却毕露锋芒。
“你这书生眼光不错。”红衣男人笑了,顺口也夸了他一句,“居庸关里这么多家饭馆酒馆,你偏偏选了老板手艺最好的一家;老板酿了这么多酒,你偏偏选了酿得最好喝的一瓶。”
俞靖安冷笑一声:“你眼光也挺不错的,酒馆里这么多食客,你偏偏来我这个穷书生桌前蹭酒。识物之心可贵,识人之心更可贵,你更胜我一筹。”
对面的男人笑了,笑罢,又为自己的酒杯倒满了酒。
“我看你不像是寻常人物。盛名者总不能白喝别人的。这酒钱,你打算怎么清算?”俞靖安问。
红衣男人故作尴尬神情,面露难色:“哎呀,可我是个穷当兵的,现下半文钱都掏不出来。”
俞靖安的脸色阴了半分。
“居庸关夜不收,萧鸿飞。”红衣男人说,“认识一下,做个朋友,下次酒我请。”
夜不收?
俞靖安蹙眉沉思,这名字他听着有些耳熟。
是了,这夜不收是大明的官兵,他曾经在官府的书册上见过。景泰二年,九边重镇宣府镇为应对北蛮侵扰,上书请奏设立夜不收军二百八十人。传闻说夜不收不同于普通士卒,都是武艺超群、身怀奇技的英豪,深入敌营刺探军情,行踪不定。
倒是个威风的人。
“我近来会在居庸关停留一阵子,你若不来请我,我就要登门去讨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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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人常在一个小亭子中互相请酒喝,萧鸿飞觉得他们这也算是“酒友”了,只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俞靖安请他罢了。
“当朝探花郎就是有本事,不在朝廷里做官,在这么个小地方打点零工,也能赚到这么多钱。”萧鸿飞心中感慨,俗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当真是不假,“请我这个穷将军喝几顿酒,他想必是不在意的。”
俞靖安当然是不在意的。有萧鸿飞陪自己喝喝酒,聊聊边塞军事,上到天文下到地理,再到军功武艺,有人说话,总比在京城里处处防备人心、提心吊胆、谨言慎行要好。除了穷点破点,自己满身才华没处施展,怎么都好。
“若是京中,能有我的一席之地就好了。”
那日月明无风,墨蓝色的天空中洒满了星星。俞靖安觉得自己兴许是醉了,夜里边塞的风吹到身上,他一点都不觉得凉。
醉就醉了,醉鬼的脑子虽是清醒的,但他们说的话在旁人那里都不算数,他正好可以借这个时候说些胡话。
萧鸿飞笑了:“若是你一向瞧不起的世道让你跪呢?”
“跪就跪,有人用,总比没有好。”俞靖安看着天上悬着的月亮,仿佛借着它瞧见了当年的自己,一阵酸涩忽然涌上心头。胡话,他当真是说起胡话来了。
萧鸿飞应该会笑自己吧。俞靖安觉得他肯定会,之前自诩清高的书生也有折腰的一天,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只听身旁那人将杯中的酒饮尽,几不可闻地笑了两声,什么也没说。没有和他斗嘴,也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就只有沉默。
十几日之后,就在俞靖安几乎将那晚的事当一个笑话忘却的时候,萧鸿飞又把他叫去那只亭子里。原是他接到传书,俞靖安旧时在京中的友人说朝中有位老臣体力不济,辞官归隐了,这职位空缺,他便上书皇上,引荐了俞靖安。
“官虽然小了点,但总归是个官。陛下说愿意给你个机会,要不要回去看看?”萧鸿飞将信纸丢到俞靖安手中,背对着午后袭人的阳光,笑盈盈地看着这不可一世的探花郎。
俞靖安看着信纸上友人的笔迹,沉吟良久,道:“去。”
这一别,就是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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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俞靖安跪了,向所谓的世道跪了,收起了那副清正的心,往自己的门面上挂上了几分阴险狡诈。他向秦王递了投名状——这是他以前不愿意做的,不过如今看来,放弃了旧时的坚持也无伤大雅。主人飞仙,鸡犬升天,他良禽择了块好木,辞职十年,终于官复原职。
他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秦王和他那阔别已久的朋友,同出自许文武老将军手下。老将军管教的严,萧鸿飞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那同袍师弟原来是当今圣上的亲儿子。
一人有一人的命啊,他感慨。萧鸿飞就是穷将军的命,秦王则是那皇亲贵胄的命。
他俞靖安也有他俞靖安的命。
他的命就是圆了老天爷降给自己的孽缘。
俞靖安看着手中的笔墨纸砚,望了良久,最终决定去居庸关,找自己那几年前只有寥寥书信来往的朋友去。这封信,就是寄给他那朋友,叫他准备酒宴,为他接风洗尘的。
“你要去那里?”友人放下手中书卷,瞥见“吾友萧鸿飞亲启”七个大字,略有些惊奇。
俞靖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也是。”友人说,“当年是他给我写的信,拜托我为你求个官职,你如今不当了,自然要去给他一个交代。”
“是他?”俞靖安一脸疑惑,“他怎么会知道你是我的朋友?”
“‘唯恨天下不见吾志者,引英雄凄凉。’我记得你曾在你的随笔里,写过这么句话。”
“是,又如何?”
“他写好了信,差遣人装成浪荡客拿着它到京城去。那浪荡客就拿着一张牌子,上面写着你句话的上半句,说谁能对出下半句,谁就能得到神仙的来信一封。”友人笑道,“旁人都当个乐子看,我也当个乐子来看,只是这句子实在耳熟,上前一对,这不,就拿到了这封‘神仙的信’。”
俞靖安愣了一下,转念一想,倒真是他萧鸿飞能干出来的事儿,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你是报他的恩去了,我呢?”友人笑盈盈地问他,嘴上像是在兴师问罪,其实一点怨怼之气都没有,“你这次触了圣怒,以后都当不了官了。今日你一走,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再来京城,也不会再到我的府邸上来了。”
他的友人八面玲珑,弯得下腰,磕得起头,因此在京城中混的风生水起。俞靖安与他来往,只是因为他们骨子里都有一缕读书人的义气和善心,只不过底线不同罢了。
“再和我喝一杯吧。”友人说道。
俞靖安将信纸折好,递给屋外早已等候多时的信使,嘱咐他务必小心。
折回屋内,坐回椅子上,已经换回那一身青衣的青年人才迟迟给出答复:“好啊。请。”
这天晚上,天空被黑压压的云盖住了,看不见月亮。酒杯里没有月亮的倒影,俞靖安的杯子里没有,他那友人的杯子里也没有。
清算着时日,今天的月亮不是圆的,应该是一道弯弯的月牙,就像人弯曲的食指。
俞靖安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他也说不准,总之是和他刚来时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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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鸿飞字写得极差,书信也读不明白,俞靖安日夜斟酌措辞写下来的文章,到他那里只能换来潦草的“看不懂”三字。
罢了,萧鸿飞看不懂,他俞靖安这不就去给他解释了么?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亭子,秋天已经到了,周遭的树叶都变成了橙黄色,忙不迭地从枝头纷纷落下,好像给夏末的谢礼。
亭子里坐着一个穿着红色战袍的人。俞靖安心道,多少年了,他这副打扮还是没变。
那红衣人背对着他,发冠上别着的红缨垂在头顶上,宽大的背影显得有几分寂寞。这个人大概在这里等了很久了,整个人都垂头丧气,好没精神。俞靖安看他这副模样,心中不知怎的有些开心。
察觉到有人走近,红衣人转过身;看见来者,两只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回来啦。”
他站起身,抱着手靠到凉亭的柱子上,好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
俞靖安由此看见了石桌上的一只酒壶和两只酒盏。他在红衣人原先坐着的位置坐下,叹息道:“不得不回来。”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红衣人坚定地说。
“哈?看我在皇城里卑躬屈膝这么多年也没跪出个结果来,你就这么高兴?”
“不,因为我知道,就算你的腿跪了,你的骨头也不会跪。”红衣男人笑了,一屁股坐到石桌上,“若是你连骨头也跪了,又怎会回来?”
“你把我想的太好了,我只后悔我的骨头没跪。”俞靖安说。他若连骨头也一起跪了,也不会惹得龙颜大怒,亲手断送了自己寒窗苦读十余年换来的大好前程。
红衣男人一手撑着石桌,倾身向前,与俞靖安四目相对:“你才不后悔。”
两人对视了片刻。最终这凝固的空气以俞靖安一声轻笑告终。
青衣书生抬手为自己倒酒,酒壶却空空如也,半滴都倒不出来。
“酒呢?萧鸿飞,说好给我接风,你就拿这糊弄我?”
萧鸿飞无赖地一摆手,理直气壮地说:“这不等你出钱买酒吗?我一个穷当兵的,身上连半文钱也没有。”
“连酒钱都要借我的?”
“岂止酒钱,连我手下儿郎们未来三年的饭钱都得找你要。”
俞靖安似是听出来了萧鸿飞的弦外之音:“哦?听这意思,你是要留我给你那支破烂队伍当军师?”
“诶,别这么说嘛,有了你,我们就不是什么破烂队伍了。”
俞靖安哂笑:“你可知有人许我高官厚禄,良田百亩——”
萧鸿飞起身伸了个懒腰,一边踱步,一边听着那依然满身骄傲的书生朋友絮叨。
“——你一个连酒钱都出不起的泥腿子,想留当朝探花郎给你当军师......拿什么留?”
“拿一个不再让你跪着求生的世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