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巴黎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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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一)

祝晓楠挂着十几个购物袋沿街找酒店,因为没有提前预订,导致了现在有钱都没地方住的局面。

眼看夜幕降临,祝晓楠想到雷米尔夫妇的公寓,叫了辆出租车直奔那里。

个体经济的市场竞争力到底不如集团资本,祝晓楠之前住的那间房有人预订了,但好在对面韩夕文曾住的那间还空着。

睡到半夜,祝晓楠听见门外有动静,持续不断,像是在撬门。她从墙上取下棒球棍,蹑手蹑脚地挪到门口,微微打开一道缝隙,看到一个穿着连帽卫衣的男人弯着腰对着钥匙孔弄来弄去。

“你谁啊?”祝晓楠举起棒球棍。

男人回过头,和祝晓楠四目相对:“是你?”

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门又打不开。韩夕文怕再把钥匙断在锁孔里,只好来祝晓楠的房间将就一晚。

“你干吗订我的房间?”趁韩夕文洗澡的时候祝晓楠问。

“你以为我想吗?我之前订房的时候这间屋子还没空出来呢。你想交换吗?我无所谓的。”

祝晓楠看着满地的箱包和零碎物件说:“算了,懒得倒腾。”

(二)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祝晓楠猜韩夕文要出来,赶紧转个身面朝窗户,把被子拉高,只露出头部。

“哇,这么多东西!”韩夕文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本以为你是知识女性,没想到还是俗不可耐地买买买。”

“这里没一件东西是我的,都是帮别人带的。”祝晓楠“嗖”地坐起来,“要不是为了买这些东西,我现在都已经在飞机上了。”说着看了下手机,愤恨道,“没几个小时我就要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了。”

韩夕文打量着祝晓楠:“买这么多东西,给法国人民创收,祖国母亲想不想抱你还得另说呢。你这次又会在巴黎待多久?”

“起码还得一个星期。”祝晓楠很不情愿,“你怎么也回来了?你不是应该去美国和未婚妻在一起吗?”

“我去过啦。”韩夕文在床尾的椅子上坐好,“但感觉有没有我没什么差别。”

“自我认同感这么低?”

“我想继续写小说,他们却一心要卖我的画,我……”

“等一下。”祝晓楠听出了端倪,打断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他们’的意思是……”韩夕文想了想,“是我的未婚妻和我另一个朋友,他们一直在帮我照料创作以外的事情。”

“创作以外的事,指什么?”

“指……把我的创作卖出去。”

“所以,他们是你的经纪人?”

“类似吧,可以这么理解。”

祝晓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啊,你继续。”

“继续什么?”

“继续你们小三口的故事呀!”

“我们的故事太多了,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讲完的。”韩夕文起身走到迷你吧前取出一罐可乐,打开喝了一口,“不过我感觉那些有趣的故事都是很久以前发生在学生时代的了,后来的我们好像就没有那么多乐趣了,难得见面,不是聊工作,就是聊钱。”

“但你拍电影是需要钱的嘛。”

“对啊,我明白,所以这就是令我痛苦的地方,我不想聊的东西,却是我必须要有的东西。”

“有钱才可以搞艺术,没钱的只能被艺术搞。”祝晓楠一句话总结。

“精辟。”韩夕文差点儿被可乐呛到,连咳了几声,“你的归纳能力很强。”

“这不是我归纳的,我又不搞艺术。”

“那你是引用了谁的名言?”

祝晓楠看向窗外,入秋的凉风在街区外的教堂和民宅间“呼呼”地穿梭,不时引起猫狗的鸣叫,接着便是垃圾桶被打翻的声音。

“是我高中的一个同学。”祝晓楠说。

“高中就有这么深刻而独到的见解?”

祝晓楠笑了笑,像是自己被表扬一样:“他一向这样。”

“等一下。”韩夕文学祝晓楠的方式说道,“Ta是指……男的还是女的?”

“男生。”

韩夕文端正坐姿,说道:“讲讲你和这个男生不得不说的故事。”“然后你就有了素材,可以拍电影、写小说了,是吗?”

“你对自己的故事这么有信心?”

“我是对你有信心。”祝晓楠说,“但你不要戴着有色眼镜来看我们。”

“好。”韩夕文收敛起玩笑的模样,认真答应。

“我和他呢,其实没什么的。我知道这么说会削弱故事的吸引力,但你想啊,两个高中生,在当时能有怎样的惊天动地?这又不像你写小说或者拍电影,我和他就只是碰巧升入了同一所学校、被分在同一个班级、他坐最后一排我坐最前一排而已。”祝晓楠揉着手指说,“如果非要说我和他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那肯定是没有,甚至,当我现在回想起和他的故事时,我都说不出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情节,就是普通的学生生活嘛,只是很多时候,觉得和他聊天儿很有趣……对了,他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有些想法我很不赞同,但又说不过他,每次想教训他,却往往被他教训。但即使这样,我还是很喜欢和他说话。高中的生活那么枯燥,能有他,我觉得很有趣。”

“好闺密咯?”韩夕文搭腔道。

“当时还没有这么时髦的说法吧。”祝晓楠说,“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很多人,当他每天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不会觉得有怎样的特别,但当你有一天突然发现这个人不再陪伴你,才发现原来你对他有依赖。你有这种感觉吗?”

“有,但请你不要再问我这种俗到烂大街的问题。”

“切!”祝晓楠对韩夕文的自大嗤之以鼻,“这就是你和他的不同。”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不在了?”

“很多年以后。”

“你反应这么迟钝?”

“我们自从大学后就没见过几次,后来他就出国了。”

“故事就这样结束了?”韩夕文十分不过瘾。

“没有结束。上大学之后,我和宿舍里的女生一起给男生们发短信,恶作剧嘛,那么多男生一眼就可以识破,但是他没有,他总是那么认真。那个时候,宿舍里的其他女生就说,那么聪明的人,却看不破我的伎俩,说明两点:一是他看穿了都故意装作不知情;二是他担心我,所以根本不会去分析恶作剧里的玩笑。”

“那他是哪一种?”

“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后一种,虽然我不知道是个怎样的恶作剧,但我觉得他是在担心你。”见祝晓楠还在遥想,韩夕文追问道,“你没问过他吗?”

“问什么?”

“问他对你的感觉。”

“我连自己的感觉都不确定,怎么问他。”

“暗示也都从没有过?”

“有。”祝晓楠抬起头,“我在结婚之前问过他。我说我要结婚了,问他要不要来参加我的婚礼,我告诉他,他是我请的唯一一个男宾客。”

“他来了吗?”

“没有,当时他在国外念书。”

“你有提前告诉他吗?”

“没有。”

“那不能怪他吧。”

“我不是要他来参加我的婚礼。”祝晓楠的眼睛红了,“我是想听到他对我说‘不要嫁’。”

“那你为什么要嫁,这不是作吗?”韩夕文递上纸巾,感觉自己的话有些不近人情。

“就是作啊!”祝晓楠苦笑道,“年轻嘛,就是作。”

“而且,我觉得你有点儿……”

“讲。”

“变态。”

说出这个词后,小屋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韩夕文感觉手里的可乐罐又重新冰冻,他希望祝晓楠不要把自己赶出去。

“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太刻薄了吗?”

“那你的不辞而别又是什么意思?”

“我有向你辞别的义务吗?”祝晓楠躺下,熄灭台灯,“我要睡了。”

韩夕文拿了一只枕头垫在脑后,靠着墙,潮湿的头发在枕头中央染出一片水印,他知道床上的这个女人没那么容易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