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距离日本无条件投降于世界、于中国已经七十年,就中华民族数千年漫长历史来看,七十年时间并不长,但七十年的时间对今天的人们来说,似乎又太长了。对我们中国人来说,抗战十四年中,我们遭受了巨大的痛苦,也享受了无上的光荣。可惜的是,对于这些,我们似乎又很健忘。特别是对日本的投降事实,不光失败者健忘,胜利者也健忘。失败者健忘就为各种妄想所诱,吸取不了教训,胜利者健忘就为各种谬论所惑,树立不起自信。“在事者,汇集有关文件编为战区受降纪实,洵称我国历史上之光荣文献,因属付印用垂永久焉。”第六战区受降主官孙蔚如将军曾在《第六战区受降纪实》的序中这样说到他们为什么编这么一本受降文献。今天我们编印这本日本受降现场的书,其意也是要唤醒那份骄傲的记忆,铭记这段光荣的历史。
但光有类似这样的一本关于受降材料的书并不够,编者也不认为这样的一本小书能在重唤我民族的光荣历史,警告日本军国主义的死灰复燃起到多大作用。
编者时常梦想我们应该有更丰富的形式来纪念我们的胜利,事实上我们也不是做不到的。比如,我们能不能在中小学教科书中设置与日本受降相关的内容,这其实并不是胡思乱想,事实上,在民国时期的教育中就有关于受降的内容。本书收录了《国民教育指导月刊江西地方教育》1946年第1期上两个关于受降的文字,一个是宣适的《日本降书签字记》,一个是施仲猛的《中国战区受降盛典》,这两篇文章,简短直白,客观公正,和其他关于亲历受降的文字相比,价值并不大,但其特殊意义在于其系“中高年级国语教材”内容,而能将受降内容纳入教材中,其意义和影响绝非其他受降文字可匹比也。倘有一天我们的中小学生能在学校教科书中读到一篇“中国战区受降盛典”或“日本降书签字记”之类的课文,其“正能量”将不可估量。
编者还梦想当年各地的“受降堂”是否仍能恢复,甚至重建,重新布置成当初受降场景,以供后人纪念。要知道,当年中国军队接受日军受降地点有包括越南河内在内的十七处(香港受降主官由英国海军少将哈克特担任)之多。这也不是编者的胡思乱想,事实上,受降结束后,我们以前也这样做过。
我们知道,原本名不见经传的湖南山城小县芷江因接待日本乞降使而闻名天下,但抗战结束后,这里一切复归原貌,平静如常。一九四六年,有李参议员连章者提出“请中央明令确定芷江为受降名城,并拨受降地点之七里房舍为受降公园案”。其称,“前陆军总司令何敬之先生接受日本专使今井武夫来芷江乞降的七里桥房舍,因无人管理,所有建筑物及材料,多已损失,应请拨交芷江县政府保管,作为受降公园之用,俾得保存史迹。”“兹为纪念此旷古大典,应请确定芷江为受降纪念城,以昭来兹,而壮中外观瞻。”随后,湖南省政府主席王东原在芷江建成受降纪念城,“增设受降公园、受降馆、空军殉难纪念铜像等,并将受降时之地点房屋以至签字用之桌椅用具,保留原状,留示后人。”“这一个芷江名城,将来在交通便利时定有多人前往瞻仰流连的!”今天芷江的受降纪念场馆设施当归功于当初王东原的远见。
我们还可以看到,一九四六年第一绥靖区司令汤恩伯在无锡建受降纪念塔的消息,“汤司令官为纪念我国胜利起见,已开始在司令部里建筑受降纪念塔,定二个星期完竣,落成之日,并须举行盛大之典礼,届时邀请伶王梅兰芳及姜妙香、俞振飞等前往演剧,以资庆祝。”当然,我们也能看到,在汉口中山公园新造的“受降堂”才刚一年整时间,就不幸垮塌了。汉口受降是在一九四五年九月十八日这个特殊的日子举行的,可这个新造的受降堂却于一九四六年九月十八日突然垮塌。难道是个“豆腐渣”工程?“官方则拟追究原包工者责任”。但不管怎么说,对于受降的场所和建筑,当初人们也不是没有保留和纪念的意识的。
其实,当年隆重举行的中国战区日军投降签字仪式的中国陆军总司令部(即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旧址)大礼堂,亦即今天的南京军区军史馆,就有当时关于受降的巨幅油画和复原场景。只可惜的是不为一般人所知,并不为一般人所方便参观。在这么一个极有纪念意义和象征意义的地方,如果我们能恢复当初受降现场,一则可警告日本新军国主义的蠢动,二则可提振国人的士气。而这在过去其实已经原封不动予以保留,并留作纪念的:“整个礼堂和现在的布置将全盘不动,留作胜利的纪念”。人人都知南京有个大屠杀纪念馆,人人也应知南京有个抗战胜利受降堂。
因此,当初全国各地的受降纪念场所,已毁坏的是否可以重建,移作他用的是否可恢复原貌,以能使我民族的无上光荣重见天日,且永远留存。
军旅作家王树增曾慨叹,“我们这个国土上高楼大厦太多,纪念碑太少。”幸运的是,这种情形渐渐有所改变,今天我们“恢复了”抗战“胜利日”。注意,这里用的是“恢复”。自一九四五年九月二日日本向盟国无条件投降后,同盟国即定九月三日为战胜日本的胜利日(Victory Japan日),中国亦定此日为“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幸运的是,我们已开始加强对抗日遗迹的研究和保护(二〇一四年三月十四日,国家文物局要求各地认真做好抗战文物的保护研究整理和价值发掘)。我们开始在西安韩国光复军驻地旧址设立纪念标识石,中方响应韩国总统朴槿惠提议在哈尔滨火车站为当年刺杀伊藤博文的朝鲜民族英雄安重根设立纪念碑……
但愿我们对抗战遗迹旧址的保护更加重视,使我们的抗战纪念碑随处可见,遍地开花,使我们及我们的后人能够永远铭记那段悲壮而光荣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