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家》论述
流连忘返 意在彼岸
——《回家》节目的创意定位及话语文风的确立
《回家》节目首开全国文化纪实节目先河,自2002年开播至今,已经走过了十五年的历程。十五年来,我们曾有幸陪伴500多位社会名家及文化大师“回家”,播出节目逾700期,并连续荣获国内外30余个奖项。《回家》节目创造了连续荣获中国广播电视大奖“七连冠”的获奖记录,是目前国内获得国家级奖项最多的电视节目。2008年,获评美国《哥伦比亚新闻评论》及其独立评选委员会颁发的“中国标杆品牌”(文化类电视节目)荣誉称号。在第21届中国广播电视大奖“星光奖”评选中,针对多年来在全国影响力较大、屡获奖项的栏目新增设了优秀栏目成就奖,《回家》作为全国唯一一档原创的文化纪实节目,以其独特的主旨内涵和文化品格获此殊荣,印证了作为一档文化品牌节目所走过的探索之旅与成功之路。
大型文化纪实节目《回家》以“立意高远、叙事鲜活、挖掘深厚、意蕴旷美”所呈现的节目性格,成就了当代中国电视文化纪实栏目的体态特征。它的创意定位、形态特质、风格手法、审美意蕴等诸多方面均堪称标新立异。它运用纪实与写意的手法,将情感与文化、历史与现实、传统观念与现代意识有机结合,使观众步入了理想与现实辉映成趣的审美空间,是文化传承与电视文化的具体体现。从继承和发展的角度来讲,作为栏目化的纪录片,《回家》始终以优秀的中华传统文化的积淀与发展为基石,展示中国精神、传承优秀文化。十五年来,《回家》团队以文化自觉意识、独特的审美追求,践行着《回家》节目的创作理念和宗旨追求。
《回家》以“文化纪实”为出发点,调动一切艺术手段实现电视叙事的多元结构,在不断的实践中,创立了一个全新的电视文化纪实节目形态。与传统的纪录片不同,《回家》节目选择了一条可以控制的动作线,找到了表现人物及故事的最佳载体,这就是“回家”。在这段短暂又漫长的旅途中,人生价值的闪光点、人生故事的动情点、人生命运的转折点、人生背景的历史交错点尽收眼帘。《回家》根据人物不同的情感线索、心路历程、人生图景、职业特征来构建节目框架,通过人物“回家”过程中所体会出的刻骨铭心的情感经历和跌宕起伏的人生往事来反映生命的多彩和人性的光辉;通过探访具有人生烙印和文化意味的多重“家园”,来寻找文化的脉动和历史的回声;更通过由“爱家”到“爱国”的情感升华,提炼和萃取出“回家”路程中蕴含着的既有优秀民族文化传统,又有鲜明时代特征的深刻内涵。
《回家》中的人物都具有职业特征各异的人生背景、不同个体成长下的情感故事,他们在“回家”的过程中行走在跨时空、跨地域的人文空间,进出于历史和现实交相呼应的文化地带。《回家》要完成的是一次情感之旅、文化之旅,通过广阔的视域聚焦一个人物、一段历史、一个故事、一段生活,浓缩人物的行为、语言、思想和操守,来寻求更高的人格境界及精神落点。
《回家》以冷静的观察、深刻的思索、不懈的追求、勇敢的实践,为自己也为更多的受众找到了一个能够唤起人类情感共鸣的载体;发掘了一个资源不易枯竭的话题;选择了一个读解心路历程的独特视角;探求了一个不同层面受众共同阅读的方式。
《回家》将人物置于行为线索和文化主题之中,以独特的电视语境诠释历史变迁中的命运沉浮及其生命的意义,使《回家》对人物的记录实现了现实生活、历史命运、文化解读、哲学思辨的逐级拓展。《回家》节目的策划,不仅在于表现手段和形式上的突破,而更主要的是在于主旨内涵的立意及文化纪实形态的定位。
一、创意策划的延伸解读
家,是心灵的港湾;家,是情感的驿站;家,又是人生最小的生存单位;家,又何尝不是人生最大的精神空间。它流淌在我们的血脉里,书写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中,充分体现了中国人独有的情感特征和文化传统。
“家”是生命的起点,是人一生无法摆脱和必须面对的地方。每个人都可以在家的情感坐标上,找到情感的共通之处。而“回家”的过程,则是开启感情闸门、步入理性思考,重温与感悟人生的过程。
《回家》节目注重对题材视角的巧妙定位、对主题内涵的深入开掘,《回家》节目探求了比诗意和哲理更高远的理念,就是理想和信仰。节目将中华民族重情感、爱家庭、重道德、爱故土的观念,升华成为中华民族共有的理想,就是礼仪之邦的和谐理念。《回家》节目在众多电视作品中另辟蹊径地从“家文化”出发,表现人们对家庭及故土的眷恋与热爱,并将它放在大文化的背景中加以考察,将人物自身的经历与民族的命运联系起来,将历史与现实衔接起来,从而实现了从“小家”到“大家”、从“爱家”到“爱国”的升华,也进一步丰富了“回家”的内涵。我们从情感的温度体味“回家”,从文化的视角解读“回家”,从哲学的层面思辨“回家”,将“家”定位为具有人生烙印及文化意味的背景地,使我们的视野更加开阔,使节目的内涵更加丰厚。
(一)《回家》的概念与意义
进入新世纪以来,高速发展的信息时代,人们在享受物质文明的同时,也在精神生活方面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疏离和匮乏。亲情、爱情、乡情、友情的现实演绎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社会快速发展和生活节奏加快的压力冲击下,在物质生活较为丰富、精神生活相对单薄的环境下,伴随着经济转型、社会转型与文化转型,面对着纷繁复杂、变化多端的各种社会现象,孤独感、失落感、危机感交织在一起,人们更渴望心灵的沟通及亲情的安抚,对家与故乡的眷恋和向往更加迫切。人们呼唤真情、寻求踏实的心理越发强烈,并成为了人们的普遍心态。为此,人们开始回归传统、寻找根脉、关爱家庭、关注故乡、关心国家。在不知不觉中转变着观念,也重新诠释着“家”与“国”的内涵及“回家”的意义。
“穷达尽为身外事,升沉不改故人情。”人什么东西都可以丢弃,只有自己所经历的人生轨迹和对家乡、对亲人的依恋及归宿感无法抛弃。有人说,故乡和家庭带给个人的影响是无法估量的,也是无处不在的,这种影响有时候更像是一种烙印,深藏在灵魂之中、血缘底里。
家,在中国人的观念中,一直是一个难以割舍、魂牵梦萦的字眼。中国传统文化讲伦理、重亲情,文化以家庭为本位,注重个人的职责和义务。对家的眷恋便成了我们中华民族带有历史和现实双重烙印的“深层集体心理”。
中国“家文化”的盛行,有着几千年渊源。中国社会就是以家庭为基础单元的社会。从历史上看,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家庭和宗族集团成为中国人依存的社会背景,因此,以群体认同为本位来处理社会关系就成为了中国人的行为尺度。中国传统社会是以家族及宗法制度来维系的,而西方社会是以契约和法律来维系的。从文化的角度来说,中国是一种伦理和道德文化,西方则是一种契约和法治文化。
中国的这种家族性的伦理文化有其优越性的一面,因为把国当成家或把单位当成家使我们更感到亲近,体现着责任、义务和使命。重视人情、讲究伦理会使家庭和睦,人际关系和谐。“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这种崇尚人伦的文化,在很大程度上温暖着我们的人生,完善着我们的人格操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位卑未敢忘忧国”,造就了历史上许许多多可歌可泣的民族英雄,“精忠报国”的岳飞,“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不辱使命、饮雪漠北的苏武等,都是这种伦理文化的先行实践者。
我们的先人其实早就在“家”的概念中注入了丰富的社会内涵和人生理想。“匈奴未灭,何以为家”注解出了小家和大家的关系,升腾着一种以国为家的壮志豪情;“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处处有青山”,这种以身殉国、万死不辞的精神,更是“家文化”中的黄钟大吕之声;“漂泊万里,叶落归根”,化人生的沧桑与悲凉为一杯浓浓的思乡之酒;而“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见兮,惟有痛哭”,这首现代的国殇,更是让海峡两岸的每一个中国人“一饮泪双流”。我们的祖先在汉字中发明了“国家”这个词,这就注定了中华子孙千秋万代在家和国的概念里,永远都有挥之不去的情愫。
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发展史,华夏文化是一条主线,华夏文化的核心是家国文化。家国不分、国家一体是几千年来中华民族代代流淌、绵延不绝的价值与情怀。中华文化是家国文化,家国思想根深蒂固,家国情怀一脉相承。“国家”是中华民族独有的概念,只有我们的中文才把“国”叫作“国家”。国与家紧密相连,家是国的基础,有国才有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孟子解释了天下、国、家、人的关系。国与家相辅相成,国家的仁德政治、家庭的仁德风气、个人的仁德修养,都关系着社会的繁荣和稳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儒家文化的要旨。家事就是国事,国务就是家务;“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中国人天生就有关心国事家事的传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中国人自古就有忧国忧民的思想和报国之志与济世的情怀;“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勿忘告乃翁”,这里有对家的眷恋和对国家的期许——中国人把家与国紧紧融在一起,这样的文化其实就是家国文化。
有专家评论道:《回家》的主题就其本质讲,是中国式的主题,是在寻找中国人的精神来路和精神故乡,体现了一种独特的生命哲学、生命状态和生命情调。只要你去深入解读中国历史上那些丰富而活跃的个体生命,你就会发现“回家”是古往今来中国人的一种普遍的人生路径和生命主题。“家”的理念并不能完全等同于西方人那种寻求精神的避风港湾式的休息之所,而是中国人千百年来赖以“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家”对中国人本就是生命的根基和沃土,他们本就是在其上勃郁生长和繁衍的,“离家”也许是无奈选择或理想诉求,但对家的“疏离”或“回归”,都是对人生最为根本和实在的一种生存状态。从这个意义上说,《回家》节目的创意,更是触摸到了一种完全中国化的人生主题,这就是《回家》节目及其所着重表现的“回家”主题的重要题旨。当然,《回家》节目很容易被简单地理解为西方现代意识及所谓的“人文关怀”的一种中国复述,仅成为寻求精神归宿的安全栖所乃至怀旧的一种形式,这就在一定程度上片面地曲解了《回家》节目策划的初衷和宗旨。
《回家》追求的是生活的皈依而不是一味地奔跑,是生活的叠加而不是原始情感的罗列,是生命的抚慰而不是生命的终极,这是我们在感性体验后对“回家”的选择和思考。于是,“回家”也就带有某种怀旧的意味。有人说怀旧是一种记忆,更是一种权利。我们都有过对以往的留恋,常常驻足于一些老旧的物件或熟悉的场景而长久不愿离去,人生的故事更是难以忘却,因为这些构成了个人履历中的纪念节点,是我们赖以建立起来的人生档案。今天看来,怀旧如同一种回忆式的书写,使我们反思过去、见证历史。因此,我们说怀旧与其说是在书写记忆、追溯昨日,不如说是再度以记忆的构造和填充来抚慰今天,充盈生命。
“家”与“回家”,体现了中国人特有的情感特征和文化传承。家,作为社会生活最小的单位,实际上包含着巨大的社会意义和文化意义。我们以此作为切入点,从“离家”到“回家”,从“爱家”到“爱国”,把家庭、故乡、祖国以及历史、文化、情感有机串连,于是,平凡中显现着崇高、现象中蕴涵着哲理。由故乡之思到家国之恋、由血脉姻缘到民族大义,这就是《回家》节目以小博大、见微知著,从人生最细腻处演绎出的文化情怀。“尺幅之内,千里之外”,文化的力量让《回家》有了深度和境界,情感的美丽让《回家》多了份温婉和含蓄。
当然,从开始创意到策划,再到跟随大师们探访着一个个不同的“家园”,我们对“家”的内涵的理解也在不断地扩展深入。从传统意义上的“老家”,到现代意义上的“家园”,从纯粹单一的“家”到多元丰富的“家”,我们验证着创意初期的认知,也探索着对家的内涵的视觉表现手段。每个人都有着一个刻骨铭心的“老家”记忆,又都有着人生重要节点和故事的多重“家园”。从微观角度说,人都有父母、兄弟姐妹、子女儿孙,当然更有“老家祖屋”及动态的现实居所;从宏观角度看,人有爱情、事业、理想,有单位,更有国家,心中必然又存有着不同的多元意义上的“家园”。为此,我们说,家不仅是根脉之源、成功之地,更是理想之巅、爱国之情……它深藏于灵魂之中及精神之底。也正因此,《回家》节目十五年来,难能可贵地聚焦着回家路上的文化行者,记录着中国化的人生及其家国情怀。
《回家》节目以社会的中坚力量为拍摄对象。当我们探问每一个魅力激扬的生命,他们的人生故事、人性光辉、思想光芒将成为生命的注脚;当我们遍访每一处浓墨浸染的土地,他们的人文景观、历史故事、文化变迁将成为传统的注脚;当我们追溯每一段铭记于心的旅程,他们的生活背景、人世沧桑、历史转承将成为时代的注脚。从现在的他回望过去的他,以现代人的思维重新审视身后的大历史和大时代,继承的、感悟的、寻觅的、渴望的,将使节目以古典的心朝向永恒的主题。
“回家”是生命的旅程、文化的旅程,家国情怀就是《回家》节目的精神所在,《回家》节目的主旨则在于表现当代中国人特有的人格魅力及生命状态,即中国化的人生。
(二)电视文化的重读与升华
著名思想家泰勒,把人类学意义上的文化定义为“文化和文明就其人类学意义上看是知识、信念、艺术、伦理、法律、习俗,以及作为社会成员的人所需的其他能力和习惯所构成的综合体”。这一定义,几乎成为西方近百年文化研究的经典定义。实质上,文化是人类在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领域中进行创造活动的方式及这一活动的过程和结果的总和。
从文化的表现形式上看,文化还分为高雅文化和大众文化。电视是一种媒介,一种大众媒介,从这种意义上讲,电视文化应属大众文化。“传媒即信息”,电视是社会公众政治信息的主要来源,是社会舆论形成的渠道之一。电视在传递信息的过程中,具有一定的政治倾向性,因此,电视文化以传媒为主要形式,以宣传或传播为主要特征。其主要功能,一是灌输作用,灌输社会主流的思想意识及文化。二是导向作用,具有鲜明的立场和态度。三是传播作用,以提高大众的思想、文化和科学素质,传播不同层次的文化。
电视文化,是指以一系列电视技术为手段和载体进行传播的精神观念文化形态和接受(消费)这种精神观念文化的生活方式。美国社会学家尼尔·波兹曼指出:“任何一种大众传播工具的迅速发展,都会对社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它会逐渐形成另一种政治,另一种教育,另一种文化——这是不可避免的。”
电视文化是当代社会重要的文化形态。电视改变了文化的表现和存在形态以及固有风格,成为大众文化最重要的载体,同时也改变了人们观察世界、感知世界和接受文化的方式。电视文化是以高新技术为基础的、可不断机械复制的影像文化;电视文化是一种声像一体、生动直观、明白易懂的影像文化。它是一种在电视传播达到了“信息的共时分享”基础上实现的“全天候”文化;电视对消费文化起到了推动作用,越来越着眼于公众物质消费和精神消费需求的创造。
电视文化还以形象的反映和再现社会生活为其艺术特征。电视文艺倡导主旋律和正能量,实际上就是一种艺术化了的社会意识形态。同时,它还表现为审美、娱乐和消遣功能,融思想性与娱乐性为一体,寓教于乐,达到影响和鼓舞人的作用,电视文化是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能够从更大的范围,更多的层面提高全民的文化素养,推动整个民族的文明进程。
电视屏幕的丰富多彩,体现着电视文化的勃勃生机。电视文化作为新型的文化样式,是电视与文化嫁接的文化新品种。电视文化的生产与传播、电视文化的消费以及双方互动所形成的文化效应和社会效应,已使其成为当今社会文化的重要载体。从这个意义上讲,一档电视文化栏目的成功,取决于坚实、丰厚的文化基础和社会基础。
四十年来的改革开放大潮,推动了社会生活的巨变,也促进了文化的快速发展。文化的融合、文化的撞击、文化的超越,已成为现今文化发展的时代特征。今天,人们对文化内涵的诠释,变得更加繁琐复杂。大众文化和高雅文化的概念区分及其所呈现的文化状态,似乎已把人们带入了一个全新的、既有传统文化观念又具现代文化意识的社会文化氛围之中。人们对文化状态的感悟、对文化意识的思辨,不同程度地影响着文化产品的创作和生产,也影响着大众的文化价值取向和审美心理需求。相对于现在较为受宠的综艺节目,《回家》蕴含着较深厚的人文关怀和文化意味,是大众文化表象的深层体现和平民意识的具体反映。因此,它将不容置疑地融入现今的社会文化生活之中。应该说,《回家》既是市井人生平凡生活的真实体现,又是文化之旅的探寻。它的创意缘于大众平民意识和文化精英意识的结合。
综合我国电视文化类节目现状而言,深受观众普遍喜爱的莫过于四类节目:电视剧、综艺类的娱乐节目、纪录片和情感类的文化节目。在这个背景下,《回家》节目的策划定位,就是顺应大众精神追求、把握电视文化发展脉络的一次尝试。《回家》采用的纪实手法,讲求真实自然地记录原生态的生活流程,但这并不是照相式的自然主义的反映生活,而是要经过精心提炼和打磨,将偶发性的、随意性的,但富于个性特征和反映生活本质的情态和细节,如实地展现在观众面前。《回家》本着“有点可控、有迹可寻、真情流露、朴素记录”的原则,展示人物在特定时代背景下的心路历程。注重故事上的“原汁原味”和手法上的“艺术再现”,使其更具观赏性,更具收视吸引力和艺术感染力。
世间最让人感动的,莫过于发自内心、未经修饰、自然流露的真情。在信息时代也强调“以人为本”的今天,电视节目除了讲究华丽炫目的包装,更关键的是注重节目的主旨内涵。电视是大众媒体,其责任及义务就是要把握时代的主潮,将我们的摄像机伸向人的平凡生活中去,观照他们的生活情态,反映他们的喜怒哀乐。力求在满足观众视听享受之外,使内容更贴近他们的内心世界,让观众有情真意切的感受,并从中熔铸出新的思考。大型文化纪实节目《回家》的策划定位,正是缘于对人类真实情感的诉求,对人性魅力的挖掘,对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传承。当然,也基于对当今电视文化的理解和认识。
就电视节目策划而言,电视节目的创意着眼点,就应该是社会文化生活中的热点,能够反映现实的文化氛围和社会背景及观众的精神追求和价值取向,并在此基础上寻求其节目最具吸引力的个性化品质特征和独特的文化定位。
《回家》崇尚的是文化的重读而非简单的记录,是文化的构建而非记录的割裂,是文化的守望而非渲染,这是我们在理性思考后对文化发展的期待。时下的社会文化现状,是“现代”与“后现代”交错、“精英”与“大众”共存。而《回家》节目的推出,也是在努力迎合并有效引导着大众文化的价值取向和审美追求。
《回家》正是以明确的政治方向、价值取向、舆论导向为基础,用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方式,力求让断裂的文化有所接续,让远离的人群有所贴近,让民族的根脉有所继承,让电视的文化有所升华。
多媒体时代的电视文化,折射时代背景、传播时代风尚。因此,反映社会文化多维度的发展,对文化进行多角度的解读,自然成为了时代赋予电视文化的重要使命,也是电视节目形态逐渐打破固有模式而走向新的裂变与聚合的根本原因。牢记弘扬主旋律、传播正能量的基本宗旨,富集优秀的文化传统、凝练鲜明的艺术特质、创造清新的节目文风,是电视节目原创性作品个性化生存、走向品牌战略的唯一路径。
二、核心特质的建构塑造
实现电视文化类节目核心特质的建构塑造应该从媒介性质及节目“性格”的视角出发,对电视文化类节目的历史演变有所梳理,并重新审视电视节目的传统形态及手法。对电视传统节目的全面认知,是电视人从业与创作的基础,也是继承与创新过程中的基本环节和步骤。从传统节目类别到传统节目形态,从传统技术手段再到诸多电视传播符号,而更为重要的则是创作内容与创作手法的应用与拓展。创作态度的端正、创新思维的提升、创意策划的定位,是对创作者最大的考验,也是其作品成功与否的关键所在。换而言之,创作者的文化修养、思维方式、审美追求、价值取向则决定着电视文化产品的品相、品质、品位、品牌。
纵观多年来我国电视文化节目的发展,我们不难看出,成功的品牌节目多以“内容为王”“主题制胜”为法宝,其节目成功案例举不胜举。早期的电视品牌节目多为“重主题、轻风格”“重说教、轻美感”,直白与简单为普遍特点,后来又出现了“重形式、轻内容”“重美感、轻内涵”的现象。改革开放这四十年来,我们的电视节目的确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广大观众眼花缭乱,也让电视从业者步履艰难。我以为好的电视文化节目无不具有独特的主旨内涵、风格形态,并且必然确立了定位鲜明的“核心”,形成了较为成熟的“特质”。
《回家》节目从创意初始,就对主题的确立始终如一毫无动摇。只是在形态定位和风格样式上,出现过反反复复的论证过程,但人物选择的定位是明确的,即中国现当代文化史上具有历史性贡献的名人名家;纪实手段的应用是明确的,即真实而非虚构的人物故事、历史遗迹及人文风貌。应该说,“回家”这个主旨“核心”的确立,从创意策划到十五年后的今天,我和《回家》团队的同仁们是坚定不移的。难能可贵的是,至今《回家》节目在人物选择的定位及纪实手法的应用上仍然执行着节目开播之初所制定的范围和标准。
在形态及风格的定位上,《回家》节目策划初期,我曾纠结在“情感纪实”与“文化纪实”之间,毫不掩饰地说,我的《回家》创意初稿其形态定位曾经是大型“情感”纪实节目,后来,我又更正为大型“文化”纪实节目。《回家》的形态风格定位源于“情感”,升华为“文化”,不是简单的词汇更换,是观点和理念上的重大改变。从萌发灵感到完善创意、再到策划案完成,近三个月的时间,我对我的这一创意,思考、沉淀、再思考,日复一日的煎熬、周而复始的论证。从最初的情感定位——回家省亲、寻根拜祖的行为记录,到文化定位——以“家文化”为依托,将“回家”从情感层面升华到文化层面的精神高度,使“家”的情感内涵更加饱满充实,将“回家”的“家”,锁定在“具有人生烙印及文化意味的背景地”,使“家”的定位更加厚重坚实。《回家》节目内容的核心一旦确立,节目的文风特质便逐渐凸显出来,节目的形态特性逐渐清晰起来,节目的审美特征也逐渐体现出来。《回家》节目也因其内涵丰富、特色彰显,被专家评价为“立意高远、叙事鲜活、挖掘深厚、意蕴旷美”。
(一)文化情感的交融呈现
文化纪实节目,以一种特有的电视节目形态卓立于当今的电视荧屏,是我们的创作思想与多元素的电视特性完美的融合。文化的定位,是我们对节目主旨深刻的拷问,是对节目导向的关键性引领,更是我们旗帜鲜明的追求。它使节目更具内涵与张力。而纪实的选择,是为了强调真实与生活原生态,使节目更有活力并兼具真实性和故事性。
《回家》将节目定位为“文化纪实节目”,并且明确提出了以“浇铸情感、传承文化、超越自我、回归心灵”为宗旨,表现了我们的创作目的和美学追求。这就是把文化的内容用纪实的手法记录表现出来,完成对人物“回家”的电视叙述。
《回家》节目策划初期,作为以人物特别是公众人物和名人名家为核心的节目,央视已经有较多的成熟品牌。如访谈类型的《东方之子》《人物》,演播室互动类型的《艺术人生》等这些节目,大都较受观众喜爱且形成了一定的品牌效应,是后来者无法比肩的。对于我们来说应该是压力与动力同在,机遇与挑战并存。作为地方台,要策划操作一档大型高端人物的文化纪实节目,无论从制作经费、嘉宾人物接受度、团队力量、技术设备等都有着诸多一时难以逾越的瓶颈问题,而我们的动力和后劲则来自于对节目文化纪实的定位及领导专家的支持和鼓励。大家坚信中华传统文化的魅力,也坚信我们的独特的文化定位和审美追求,能够创造出一种新的电视纪录文体。
与访谈类型的节目不同,纪实记录的是人的行为动作,而不仅仅是滔滔话语,它更接近人的自然生活状态,更容易触及人的心灵。与传统的纪录片不同,《回家》选择了一条可以控制的动作线,找到了一个表现人物的最佳的载体——一个特定的时间和空间、一个特定的旅程和目的地,这就是“回家”独家收获的一路风景、一程思绪。在主人公回家的旅途中,有即时的欣慰,有莫名的激动,有难忘的回忆,更有无奈的感伤,我们会发现主人公曾经被岁月遮蔽的心灵,就在这一次次“回家”的行走中,在一处处过往停留过的驿站,被渐次点亮了。这就是《回家》独特的节目类型——带有明确选择性的记录,在设定的行为动作中完成编导的拍摄诉求。我们说《回家》找到了一条进行时态下的故事线索,找到了人物情感与思想、历史与现实凝结在一起的故事内核。把人生经历的一个个断层面的故事接续、集中并放大,把人的过去时态、现在时态,乃至将来时态有机关联。这样既可以回忆过去,展示现在,又可以憧憬未来,使点、线、面纵横交错,人物、情感、景地自然交融,构成了节目的“骨架和血肉”,也凸显了节目的独特形态。在节目的拍摄与制作上,我们采取纪实与写意相结合的手法,同样是操作有序、进退自如,可掌控的空间无限增大。
就《回家》而言,纪实带来的最大益处是可以根据人物背景、性格、职业、性别、年龄及拍摄地等的不同差别,采用多种多样的拍摄手法。当纪实拍摄受到一定限制时,可以运用资料画面进行补充和对比;当情绪需要渲染时,可以辅以音乐、字幕、解说等多种表现手段烘托塑造。
当太行山的山风掠过红旗渠,吹动杨贵老人雪白的鬓发;当病容枯槁的常香玉最后一次唱起《花木兰》;当蒙蒙烟雨中的席慕蓉吟咏她血脉里的原乡;当杨子荣烈士墓前,童祥苓无限崇敬地弯下腰身;当儒雅的陈逸飞在婉约的江南水乡讲述他的心情故事;当焦波父母年迈的皱纹与相机的快门声一同定格,纪实带给人的震撼是不言而喻的。《回家》首次大胆地提出并尝试在纪实性、文化性、新闻性及人物化、情节化、故事化的节目中,调动一切艺术与技术手段实现电视叙事的多元结构,创立了一个全新的电视文体——文化纪实节目形态。在创作中,我们始终坚持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价值观,强调唯物主义的历史观以及正确的美学观,实现了内容与形式上的原创性及统一性,也使《回家》节目策划初始的宗旨诉求(主题定位、价值取向、审美追求、风格形态)得以完美呈现。
(二)创作手法的探索实践
纵观电视纪实节目的发展沿革历程,我们走过了“政治化主导、文化意识缺乏、人文观念启蒙、百姓意识强化、社会化观念放大”等不同阶段。而伴随着改革开放步入百花齐放的大繁荣时期以来,社会文化的进步发展,使电视栏目的创作包容性强,创作成果也更加多元和丰富,强调并形成了以人为本、满足不同观众需求、多种“声音”共存、多种形态共享的和谐氛围。基于此,《回家》节目恰逢其时,应运而生。《回家》以“文化纪实”为出发点,这是题材与形态的双重界定。在不断的实践中,“回家”的文化内涵与精神内涵挖掘,显得更深邃、更高远、更具时代感、更具先进性。
文化纪实是具有文化思考与电视思维的创新性理念,决定着创作者的创作态度和创新方法。确立人文性的创作态度,就是要强化人文精神及节目内涵。《回家》从人物纪实的三个层次,即从朴素地记录人物现在时态下的言行,到通过现在与过去的时空交错中,展现人物在时代背景下的命运;再到对历史的追问中揭示哲学意义上的生命价值和人生信仰。每个人物故事的叙述都通过回到特定的时代背景及精神家园来展开。
例如,获奖作品《杨贵·愚公移山》在创作策划之初,就力争摆脱节目体例的束缚,从人文性的创作角度,把红旗渠作为一个历史的记忆为着眼点,它既是一项宏伟的工程,也是一个时代的缩影和象征,它代表着杨贵那一代许多人的使命和命运,更代表着一种精神。于是在片中,红旗渠与杨贵的命运既浑然一体又若即若离。在故事的开篇部分,有意模糊人物与建筑之间的关系,着力表现红旗渠工程的艰难浩大,同时在解说中强调“给历史树碑的是人”。随后,节目中纵横交错地叙述了杨贵与那一代人的人生坎坷及命运沉浮。通过四个不同的时代(抗日战争时期、解放初期、文革时期、改革开放中期),在突出和颂扬伟大的民族精神的同时,完成了一段深刻的思考旅程;在讲述红旗渠由来的同时,展现了主人公高尚的人格魅力。再如荣获2004年中国广播电视大奖的作品《常香玉·木兰绝唱》,也没有仅止步于对常香玉跌宕起伏的命运的观照,而是将豫剧的发展历史融汇在人物的命运之中。因此,有专家评价,这部作品同时还是一部豫剧史。
《回家》节目,从纪实创作手法上看,有传统的、探索的、表现的、再现的、共时的、历时的、时空交错的等等,其创作空间的灵动性、创作手法的多样性成就了诸多不同时期、不同风格的人物塑造。
十五年的创作实践,《回家》坚持“真实记录、艺术再现”,没有故事虚构,也没有刻意求得主人公的一次眼泪和一方笑颜,在保持栏目固有的叙事特点外,一直尝试着纪录手段的不断创新。
《回家》将生活中常见的“回家”行为情境化、故事化、人性化地多元展现,通过富有地域特色和人文意味的画面的真实再现,辅以集中体现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理性思辨意识的解说词,以现实时空和历史时空交替往复的复线式叙事,使节目丰富多彩的内容架构与多元共融的形式风格日趋成熟。
成功的纪录片作品不仅要有写实,还需要写意。通常,我们说写实叙事、写意抒情。但有时写意的元素(比如静态画面和音乐)也可以辅以叙事。《回家》在纪实与写意之间,构筑了新的叙事风格。它将写实与写意成功嫁接,既用写实的力量震撼人,又用写意的美感浸染人。《回家》作为直观的视听艺术作品,用声、用画写景,也用声、用画造境,完成情景交融的创作过程。这也是《回家》节目鲜明的审美特征。
《回家》的写实与写意首先体现在解说上,平实而冷峻,感性而理智,却不乏张力及律动感。具有感情色彩、饱含哲理意蕴、深入挖掘人物内心情感变化的解说语言,贯穿于整个节目之中。它不仅是叙事的真实,更是艺术上的把握和体现。
例如,《席慕蓉·追寻梦土》,侧重静态画面中解说词的运用。片子的开篇语:“父亲总是告诉我,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离别后,乡愁啊,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远不会老去。”在这段解说中,一语道破了席慕蓉的乡愁其实是父亲对故土不可触摸的渴望。背景的交待,时空的关系,人生的缺失都一览无余。片中的结尾处席慕蓉填词、蔡琴演唱的《出塞曲》:“请为我唱一首出塞曲,用那遗忘了的古老言语,请用美丽的颤音轻轻呼唤,我心中的大好河山……”画面、音乐、画外音等手段的糅合,使节目在宁静的美丽中渗透着难以名状的酸楚和哀伤,情感的释放有度,愁而不悲。
《回家》节目写意的明显特征,就是音乐功能的挖掘及有机运用。音乐,一般在常态的纪录片、专题片以及绝大多数的电视栏目中,我们常常称之为“配乐”,多为“配角”的作用,只是起到了衬托画面、烘托气氛的基本功能。《回家》节目开创之初,我们就将音乐作为节目内容的主体部分,在后期制作中将音乐、画面与解说看成是并驾齐驱的三大“工种”。对于音乐的使用和重视,也许缘于我所学专业及职业生涯的积淀。我认为音乐作为听觉艺术,其所具备的灵性和实感是其他任何艺术门类及形式无法相提并论的。音乐所特有的神秘而奇妙的律动感及超拔而空旷的灵动性,总是让我们难以释怀。《回家》节目策划案完成之际,我就果断地将《回家》主题歌的创作列为首要工程,并且在节目未正式启动拍摄时,歌曲已经录制完成。十五年来,这首由我创意、著名词作家陈涛作词、青年作曲家郭小良作曲的主题歌,作为节目的片尾曲,一直随着节目的播出在传唱着。有专家称,“看了节目就必须听完片尾曲,这才是完整的欣赏”。也有人说“回家”的主题歌入耳入心,浓缩了“回家”的情怀,品到了“回家”的味道。一个节目,一首歌曲,是我从事电视工作以来策划节目的一种习惯。这个习惯并不是因为我多么钟情音乐,只是我觉得,一种艺术形式的展现总有些单调,特别是作为以视觉艺术为主体的电视节目,音乐功能的充分挖掘使用,必然是锦上添花。
另外,从传统手法来讲,在纪实节目中音乐对叙事的开掘也往往容易被忽视。在《回家》的具体实践中,常常把音乐作为叙事线索,这也是《回家》震撼人心的又一个手段。比如《杨雪兰·明月故乡》,她在上海的主要活动就是穿插在“帕尔曼音乐会”中展开的;如前面的例子《席慕蓉·追寻梦土》中,对蒙古族音乐及席慕蓉作词的歌曲的使用,都使得节目主题的表达方式更加多样化,意蕴更加深邃。
在每一期的人物拍摄中,编导都会选取一个与人生命运相吻和的主题音乐,在人物的情感达到饱和的时候更是凸显其作用。如果人物的身份是音乐家,那音乐的使用就更加得心应手。
如《赵季平·似水流年》,侧重音乐对叙事情绪的强化。此片考虑到赵季平的职业作曲家身份,将着眼点放在了其人生故事与音乐作品相结合的基础上,将赵季平给亡妻写下的作品贯穿始终,与真实情感默契相伴。在几个音乐的转折点上融入赵季平的人生故事,故事的起伏和音乐的凄婉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情绪的表达可谓淋漓尽致,观者无不为之动容。其中一段赵季平作品演奏会更是节目的点睛之笔。赵季平流着泪指挥了一曲献给亡妻的作品,伴随着乐曲的哀鸣般的旋律,在乐章的段落中间插入了赵季平的同期声,将赵季平讲述妻子病故前和后的心理体验及音乐的韵律交融在一起,为片子添加了灵动之气。
《回家》的每期节目及每个创作环节,都注重手段的创新、思想内容的挖掘,着力探求隐藏在镜头背后的意蕴,形成内在张力。这种探求完全超越了技术和编辑的层面,在人物内心世界的展露、真情实感的挖掘、精神境界的讴歌、历史背景的还原、艺术意境的捕捉等方面,都更具深度和广度,更加细致入微。
当然,艺术创作没有绝对化的空间,更反对概念化及模式化的循规蹈矩。因此,《回家》的每期节目,我们都根据不同的人物特点,尽量去探求能够彰显其特色、贴近人物个性的叙事架构、表达方式及表现形态。比如:《回家》获得“星光奖”一等奖的作品《焦波·俺爹俺娘》,解说是由焦波本人担任,既朴实无华,又自然贴切;《沈昌文·心束高阁》,全片没有任何音乐;《杨宪益、戴乃迭·惟爱永恒》,90岁高龄行动不便的主人公足未出户,却完成了一次天津、英国、北京的回家之旅。
目前,在电视栏目创作中以往的节目类型观已经或者正在被实践者打破,那些教条地预设节目类型、限定节目表现方式和创作手法的创作观念已日渐式微。而那些敢于突破原有类型界定、敢于大胆调度多样化电视手段、敢于从不同视角提出新见解的节目,却能让人耳目一新。今天,我们站在一个新的起点和高度,重新总结和反思纪实节目的栏目创作及其演变与发展,使我们认识到优秀的纪实节目就应该具备主题相对统一、内容相对集中、创新手法多元丰富、风格形态特色突出的基本特征。
三、文风确立的深层契合
(一)传统文化与现代意识的有机结合
近年来,电视面临着新媒体的巨大冲击,竞争和厮杀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我们到底该做些什么呢?是坐而论道还是挺身前行?记得在《回家》节目开播的初期,当时国内纪录片的发展尚属初级阶段,从业者少、作品也少、评论更少,纪录片节目更是少之甚少。纪录片与专题片的界定也还尚不清晰。因此,有些人总是拿国外的纪录片对比说事,业界反映不同。我们在倾听、吸纳、反思的同时,还是和许多同仁一道关注着本土化的节目,关注着我们自己的原创作品,坚定地秉持着我们的中国纪录片创作发展要有中国特色,坚守着我们中国传统优秀文化精华不能丢弃。现在看来,当初我们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努力是值得的,是令人欣慰的。
《回家》将镜头对准中国现当代的文化大家及五四运动以来中华儿女的优秀代表,从深厚博大的民族文化传统中永恒不变的家国情怀出发,从世界优秀文化成果中撷取人文主义精神营养,以贴近大众审美心理的艺术手法,以富有时代创新精神的艺术表现,热情讴歌人间的亲情、友情、乡情、爱情,不是抽象化、同质化,而是人性化、多样化地将符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价值诉求娓娓道来,自然地融入创作之中,培育电视文化的新内涵,力求为电视文化弘扬传统美德和时代精神的核心价值开辟新的路径。
《回家》初期的节目,在主题诠释上比较生活化,亲情、爱情、乡情角度的作品占了节目中的很大比重。这主要是因为开播初期从培养观众、锻炼团队、尝试方法的角度出发,当然,这也是出于对观众审美层次的考量。“家”从具象意义上讲可以是出生地或是故乡,但是,如果单纯地把“回家”理解成是一次寻根之旅、怀旧之旅,节目将会因此而流于肤浅,并趋向概念化、模式化。记得经过了半年左右的启动期之后,节目组对“家”的理解和认知逐渐扩展,节目拍摄手法及制作理念也逐步成熟。
从人的根脉之家,提升为具有人生烙印和文化意味的背景地的精神家园,内在张力与创作空间得到明显提升。《回家》节目在十五年的实践过程中,始终把着眼点聚焦在人物的精神家园。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著名文艺评论家仲呈祥认为:“《回家》节目中具象的家是故乡,本质的“家”是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精神家园。节目主题体现在三个不同的方面:一是坚守民族的优秀传统;二是善于以开放的眼光吸纳世界文明的优良成果;三是以与时俱进的精神吸纳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新鲜成果。”《回家》立足于拍摄中华民族的文化大师和精英,将一档普通的纪实节目做得既能高扬优秀民族文化传统,又不失现代意识和审美价值,走出了一条电视节目彰显时代精神、坚持传播先进文化的可贵之路。
中国是一个讲究亲情的社会和国度。今天,在改革开放四十年来的大背景下,人们在阅读《回家》时,获得了心灵的慰藉和愉悦。走进那些文化名家的时候,就走进了他们数十年的风雨历程,也走进了中华民族沧桑巨变的伟大历史。
很多步入我们回家行列的名人大师,给节目惠言题字,关于家,他们给了更多的诠释:带一份清爽回家;家是可以把心放在那里的地方;家在天地间。余光中的深情告白:“吉林电视台《回家》节目令所有的游子感动,所有的家人欢欣。”丁聪老人“回家真美”的由衷感叹;于光远“回家感觉真好”、张学友“回家真好”的唏嘘;黄永玉“亲不亲故乡人!”的倾情泼墨;章含之“家是永远不能割舍的感情,所以故土永远难离”的感慨……这些对于每天面对家的人们来说是很温暖的。
家是一个很奇妙的地方,这些年我们随同几百位老人大师回家,感受颇深。你会发现每个人回到这里,都会安静下来,哪怕是阅尽了人间的沧桑与荣光,也会在这里默默地梳理自己的心绪和轨迹。面对家的时候,人是最脆弱的,也是最真实的。
在《回家》拍摄丁聪的过程中,丁聪在父母的墓前老泪纵横,身世的感怀使丁聪叹道:“我已无家可归”。此言一出,丁聪一生的坎坷,已不言而喻。另一期节目《新凤霞·爱在天堂》讲述了新凤霞和吴祖光的爱情故事。新凤霞去世后吴祖光突然失语,在一年之后,新凤霞去世的同一个日期,吴祖光也离开了人世。新凤霞与吴祖光的儿子吴欢在片子一开始就有这样的自语:“爸,你和妈在同一个日子走了,我想你是想我妈了。”儿子的话是对父母爱情的最完美的表述,也是主题《爱在天堂》的一番巧妙的诠释。在《杨贵·愚公移山》一片的结尾处,杨贵来到他修建红旗渠最艰难的地点青年洞,山风撩起老人的白发,杨贵抬头看着山梁间的渠水,想起修渠后遭到的不幸,哽咽着说道:“为人民服务也不容易。”此时,我们所要展现的杨贵其平凡与伟大充分地凸显出来。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没有疏离就没有回归,没有离家就更没有回家。回家是归宿感的诉求和圆梦的象征,而离家的无奈,则并非是人随所愿甚至是撕肝裂胆。人们离家时一定会惦记回家的归期,而回家时又会忆起离家时的无奈与感伤。回家的故事令人心动,离家的故事也许会让人心酸。回家是人一生的思绪、永存的向往,但并非是人生的终极目标。而比这更重要的是“家”概念下的历史记忆和生活故事及其所带来的酸甜苦辣、人生百味,它们更动人心魄,让人感慨万千。这其中所蕴含的沧桑美、缺憾美及距离美,则体现了人性的特有魅力和人情感染力,也使得节目的“骨架”更加结实,内容更加丰满。
2006年7月,时任中宣部文艺局局长的杨志今评价《回家》:“《回家》通过记录社会名人和文化名人的思想情感,为人们提供了独特的理念和生动的教材。”
《回家》的策划与制作浓缩了对中国文化传统的深刻理解、对当代中国社会文化脉动的准确把握、对电视传播文化的创造性开拓,否则,《回家》就失去了坚实丰厚而又取之不竭的文化精神。
(二)“大众话语”与“精英话语”的兼顾与融合
目前,电视的话语形态正从泾渭分明走向逐步融合。以往,在电视话语体系的认知上,曾经出现了三个阶层或者说是三种视角:大众阶层、精英阶层和边缘阶层。具体来说,大众阶层,关注市井生活,反映了百姓心声,但也有个别人打着平民的幌子行庸俗之道,成为不协调因素;精英阶层,关注高端话题引领文化,但有些姿态高而终致曲高和寡;边缘阶层,关注边缘偏激的话语,表达的思想不被主流意识形态认同。事实上,时下电视栏目发展的趋势正在走向融合,并且“大众话语”与“精英话语”的融合已经逐渐形成。应该说,“边缘话语”还不能真正进入人们的视野,它的存在空间依然狭小。但近几年来新媒体迅猛发展,其“话语权”空间的迅速扩展,也给主流媒体及主流声音带来了新的挑战。近年来,随着社会发展,媒体话语的价值指向社会化特征日益明显。我们认为,社会化实际上就是不同立场、不同声音的和谐共生、积极共融。
就电视来说,话语是对电视语言的系统运用,是实践层面上的个性话语权。一般来讲,“话语权”是价值立场与道德水准的界定和表达,而话语则是传播手段与传播符号上的概念。电视节目由形式和内容构成,而内容决定表现形式的选择,形式影响内容传达的效果。从内容来说,价值立场是核心。《回家》确立了鲜明的“大众话语”和“精英话语”兼顾的立场,因此,在形态语言上也是在努力表达这种诉求。
不可否认,在诸多电视文艺节目中,个别节目迎合低俗审美情趣,盲目追求收视率,泛娱乐化倾向和格调低下的现象时有发生。在这种情况下,十五年来《回家》的创作团队不跟风,不媚俗,以独特的文化视角,独到的节目形态,在精英人物和大众中赢得了较好的社会口碑。应当说,从创作实践讲,这实属不易;从创作精神讲,更是难能可贵。《回家》的成功充分说明,先进文化具有坚实的群众基础,高雅文化同样具有较大的市场需求。
节目的定位体现了精英意识和大众意识的双重考量。前者比较强调舍“小我”成“大我”的责任;后者比较强调日常人伦及道德自我。这两者过分强调任何一种,都会使话语体系失衡。多年来,我们以人文关怀的意识,强调“以人为本”,既要尊重人的价值,将人性解放出来,又要提升人的素质,促进人的全面进步,这需要精英意识发挥更大的引领作用,将精英意识大众化,相应地大众意识也要精英化。就我们的个体经验来说,精英文化和大众话语是完全可以对话融合的,重要的是我们有责任发现一种有机融合和有效沟通的方式。实践操作中,为了增强精英文化的亲和力,《回家》选择了精英精神的大众话语、精英意识的平民化体现的路径。
比如,《回家》曾制作了一期为巴老百岁华诞献礼的节目《巴金·家梦春秋》。巴老是文坛巨匠,他的人生、他的作品、他的思想、他的精神构成了新民主主义运动以来中国文化的重要基石。如何富有感染力地展示他身上人文主义精神的力量?这是我们在该节目策划初期最难破解的问题。经过通读巴老的作品、研读他的人生经历及其历史背景和时代特征等,我们决定从巴老的作品《家》入手,并将其节目命名为《家梦春秋》。《家梦春秋》并不是为这期节目简单地命名,更重要的是完成了对节目的主题构架,明确了拍摄制作上的理念和方法。“家、春、秋”是巴金先生创作的三部曲,也是其代表作,最能展露巴老的思想轨迹和内心独白,以及他所生存的那个时代的历史特征与人文背景。在家、春秋之间,加上了一个“梦”字,这个“梦”字超越了时空概念,既提升了高度,也丰富了内涵。通过时空交错进入到他倡导建立的中国文学馆,然后再回到巴老的家庭生活,以他人生中的几次回家经历,概述他的人生背景、思想光芒和人格魅力。通过他经历的一个个影响深远的事件而衬托出他在思想上的一次次飞跃,这样,就使巴老崇高的精神,在贴近百姓话语的叙述中,比较全面地表现出来了。
难能可贵的是,《回家》的策划定位,能够以平视的目光去聚焦这些高端人士的情感经历,让广大观众得以随同我们的镜头走近名人,看到公众人物不为人知或鲜为人知的另一个生活侧面。因此,让不平凡回归于平凡,把普通升华为神圣。
《回家》节目的实践让我们体会到,定位于大众化的电视,也同样可以产生出底蕴深厚、个性丰盈的高雅作品。电视文化是大众的又是精英的,精英文化对大众文化的引领作用决定了文化的发展方向。为此,作为电视人我们必须站在时代前沿,引导大众追求积极的人生价值,追求先进高雅的文化。
《回家》让我们坚定了弘扬先进文化的信心,因为它不仅让文化阶层所认同,也同样被广大观众所喜爱,它是用创造性的思维、高远的追求,深层次地践行着“三贴近”的创作原则,进而实现审美价值的完美呈现。
四、个性品质的多元展示
作为电视栏目性格的外化,不同节目的文风已经呈现出格律各异的表现形态。调度配置电视话语体系的诸多要素,从节目的个性化风格出发,以多元化的表现形态和叙事方式,综合展示节目的特有品质和美感特征,是电视节目创作中的重要着力点,也是电视节目的生命力所在。
节目性格确立的基本要素,自然包括各种最基础的视听要素。除此之外,获取声音和画面的过程、叙事视角的定位、叙事方式的选择也属于节目文风的基本要素,它们直接决定了声画语言的特色定位和个性特征,文风的个性化实际上就是声画组合在风格和意蕴上的差异。
(一)叙事基调的基础定位
纪实创作是电视人最容易掌握,也是最难以把握的创作手段,是创作者在专题片或纪录片创作中惯用的基本手法。随着近年来人们对纪录片认识的发展变化,纪实创作备受创作者及广大观众的喜爱。大多常态的纪录片作品,创作者为了迎合观众,提高收视关注度,偏重叙事,强化故事性,着力突出故事悬念、戏剧冲突、细节捕捉,这也成为了纪实节目的“金科玉律”。更有一些节目过分强调技巧、悬念、辛辣、爆料,并在技术层面上极力强化音响、画面、字幕的特效处理以吸引眼球。这样凸显戏剧性和形式感的作品,使节目的审美出现了平面化的倾向,导致节目内涵缺失,文化感与立体感缺失。俗话说,好用不等于用好,掌握不等于把握。纪实创作受限于创作者创作态度、文化修养、价值取向、业务水准以及研判能力等素质的差异,其作品质量必将受其制约。
我们知道,纪实创作的核心是“叙事”,而叙事则包括叙事结构、叙事方式、叙事基调等。国外有学者曾指出:“‘叙事’就是把信息组织到一种特别形式中的视觉行为,以此来呈现并解释经历。”我理解叙事就是需要集成时间、空间以及完整的事件等诸多信息元素,调动一切声画手段对其进行叙述。叙事的基本要求是“逻辑清楚、背景明晰、故事完整、主题突出”,而叙事结构则是一个构思缜密并赖以支撑的物化载体,是最基本的,也是不可缺少的初级影像构架。不同的选题,叙事角度不同,叙事的结构和方式必然不同,叙事基调的确立必然也有所不同。
当我们针对任何一个选题策划时,一般首先从寻找故事线索、捕捉基本素材开始,其实这就是在选择叙事的角度、寻找叙事的方法,也是在搭建叙事的结构、确定叙事的基调的开端与过程。《回家》十五年的创作实践,我们的每一个选题研讨策划环节都耗时数十天,并且策划案会几易其稿。因为我们从职业精神的角度珍重每一位嘉宾人物,珍重每一期节目的品质。从节目组规范流程角度,我们是在寻找嘉宾人物的特征,寻找其人生故事、思想光芒、文化脉络,寻找叙事角度与方式,以此来确定叙事基调及拍摄方案。《回家》节目创办初期,我就提出并反复强调,对于嘉宾人物来说,我们不仅仅是记录人更是同路人,是拍摄者更是探寻者,正是这一身份和角色的转换定位,让我们得以真正走进了主人公的内心,也奠定了节目叙事的良好基础。在节目的叙事呈现上,形成了人物纪录片的诸多表现形态,也积累了一定的经验。首先,我们要求编导必须掌握讲好故事的基本功,并在此基础上,逐渐形成符合节目本身并具有个性特色的叙事方式及系统性的操作模式。具体说就是我们在节目策划阶段明确提出的要在对主人公人生故事了解把握的基础上,着重挖掘提炼隐藏在故事背后的“外因与内因”,探寻故事主体的本身不能直白表达又鲜为人知的“心灵故事”及主人公的精神世界。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故事?故事的发生又有着怎样的偶然性和必然性?故事背后又有着怎样与事物本质的内在联系?主人公的人生故事又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的启示和思考?这一切我们在问,主人公似乎也在问。我们不停地追问从策划、拍摄、撰稿、剪辑和制作的整个过程,似乎也是在与大师们一起回忆总结、感慨洗礼的过程。我们从他们的行为举止、话语温度、人生感悟、事业成就等方面深刻体悟着“回家”的内涵,缜密地构建着节目的核心及叙事的基调。
这里,我要重点强调叙事包含着叙述和表述两种手法。大多数纪录片都擅长讲故事,叙述手法的运用都比较娴熟,但却常常会忽视或淡化表述的功能。故事的叙述绘声绘色,而表述的却苍白无力。片子往往感性通达,理性缺乏。我们说,叙述以客观展示、真实再现为主,强调生活现状的原汁原味以及生活中的矛盾冲突,着重体现故事化及情节化的特征;而表述则是把创作主体建立在叙述基础之上,针对创作客体的思维反应和主观意识,它体现了创作者的世界观、价值观、文化观,具有理性色彩,又使叙述生动深刻、动人心扉、发人深省。在纪实创作中,叙述和表述二者相辅相成、相互作用、相互融合,不可替代,也不可缺位。关于我国纪录片的叙事,国外的专家在几年前曾评价:“中国的纪录片还处在讲故事的阶段,多是按时间的发生、发展顺序展开叙述,而不是按事件的内部逻辑来讲述。”这其中,“按事件的内部逻辑来讲述”其实就隐含着表述的概念。
叙事的基调不同于叙事结构与叙事方式,它除了对来自于不同职业、性别、年龄的人物及其人生故事的把握外,更重要的是创作者对时代精神、历史价值、主旨内涵和审美理念上的诉求定位,也是创作者在节目性格塑造上的基础定位。因此,我们认为,叙事基调的定位和节目的形态选择与审美表达是密切相关的,更重要的则是从叙事基调出发去搭建叙事结构。
《回家》是人物纪实,其叙事都是从人物自身出发,并没有一味追求人与人之间戏剧性关系及其冲突,节目更注重人物自身在时空交错中的境况及其人生故事的文化意味。叙事的基调通常由人物自身的特点及节目的主旨目标和审美定位来确立。
《回家》节目的定位是文化纪实,除纪实性质特征之外,更注重强调文化感和艺术性的表达。《回家》人物的选择都是文化大师及名人名家,这些精英人士所具备的职业特征、思想光芒、人生经历、社会贡献等,本身就构成了独具个性的风景。这也是《回家》节目策划定位的资源优势及取之不尽的创作源泉。《回家》节目的叙事基调,从节目策划之始就提出“纪实性手法、情节化结构、人物化串连、多元化表现形式”,其节目以人物不同的情感线索、心路历程、职业特征为结构框架,注重点(成长点、坎坷点)、线(情感线等)、面(人生轨迹)的有机结合,力求在结构方式上纵横交错、动静结合、张弛有度、层次分明。这是《回家》策划案中对节目架构及形态的明确表述,也是《回家》团队同仁们一直以来的坚守。《回家》节目的叙事结构是清晰的,叙事基调的确立更是独特的。已故全国政协副主席、香港著名爱国实业家霍英东的特别节目《霍英东·济世情怀》,定位于政论叙事,记录了他自1950年朝鲜战争以来与国家经济发展相关的关键历史节点。节目拍摄了茅盾、曹禺等一批重要的文学人物。其中,茅盾的叙事基调确定在人生选择、情感历程中的“矛盾”;曹禺,定位在一位悲剧大师的个人悲剧。
从长期的创作实践来看,叙事基调的确定直接影响了叙述中风格化结构的形成,而风格化结构的形成,则需要电视节目形态以个性化的方式呈现出来。实际上,我们就是在全面体现视听符号特点的基础上,以某种语言符号为重心,着力强调渲染其效应,使节目的标志性特征彰显出来。
《回家》的《焦波·俺爹俺娘》,不仅在解说词上采用了第一人称自述体,由焦波本人配音,加强节目的感染力,而且在“镜头视点”上,也是从焦波的照相机镜头、摄像机镜头出发,在视觉上和听觉上,都是从焦波的视点来进行叙述和表现的。整个节目从拍摄视点到解说词都是“第一人称”,客观鲜明,个性强烈。《赵季平·似水流年》始终以赵季平的音乐为重要的叙事符号;《席慕蓉·追寻梦土》则强调了她作为女性诗情画意的特质,追求其婉约、唯美的风格。
纵观《回家》的几百期节目,其拍摄的人物大都经历了少时离家、年老回家的一个过程。这种离家前的青少年时光和离家后的复杂经历都在“回家”这样一条行为线上交融展示,形成了情绪上的内在张力及制作上的弹性空间。节目叙事中,我们比较注重主人公人格操守及真情实感的客观再现。比如,秦怡每天回家要面对55岁依然生活不能自理的儿子,采访中秦怡说:“他就是那个样子,我怎么办?只能挺着,只能面对。”钱浩梁在脑溢血后,“不再想听自己唱的戏,也不想听别人唱的戏”。梅志在重新提起“胡风冤案”的前尘往事时淡然平静地说了一句:“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在《席慕蓉·追寻梦土》中“我感觉自己一直行走在寻找的路上,因为我从来没有找到我的原乡。”和那句“我舍不得回去啊!”无不让我们为之动容。《回家》节目正是捕捉到了生活中随处流露的人物性格、人生感慨,增加了生活真实感的细节描绘,使叙事得以绘声绘色。
在《回家》十五年的创作摸索中,创作者依据人物特征、故事线索的不同,无论对于健谈的还是寡言的,作家还是艺术家,生者还是逝者,《回家》都找到了适合每一位人物的叙事基调和结构,形成了多种独具特色的叙事结构方式。
(二)审美意蕴的效果呈现
电视文化的审美形式是一种以视觉造型为主的视听形象的综合展示。《回家》节目意蕴独具的风格与美感,动静结合、张弛有度的韵律把握,其营造的特有的意境氛围,都源于文化纪实,这也恰恰就是文化纪实节目的特质所在。作为全国唯一一档文化纪实类节目,《回家》除了在内容上独具内涵之外,还在形式上调动了一切艺术手段实现电视叙事审美意蕴的多元呈现。每一部作品都以独特的韵味满足观众的审美需求,或展示灵魂深处、血缘之中的人性之美;或塑造心灵感知、精神愉悦的意境之美;或体现超越时空、凄婉绵长的距离美、缺憾美。这是《回家》节目的立意定位之源、审美特征之本。
《回家》是文化旅行,是审美活动。观看它,显性的画面美、语言美、音乐美,与隐性的情感美、意境美、心灵美,带给人以美不胜收、情不自禁的心理美感和愉悦。《回家》将人物审美感受的挖掘、编导审美体验的传递、观众审美价值的认同一脉贯通。《回家》展示了人的内心世界、精神境界和审美意蕴。同时也使节目赏心悦目、怡情悦性,极大地提高了电视文化节目的艺术性、观赏性和可视性。
《回家》节目寻找真情、调动真情、表现真情,通过独具的艺术匠心不露痕迹地将其融入其中,使真实的情感更显洁净和高尚。《回家》着重描绘了回家过程中人的那种犹豫踟躇、一波三折的情感状况,展示了人物情感的距离美和残缺美。人物情感的跌宕、人物情感的丰富、细腻便如此多侧面、多视角地表现出来。
推陈出新的创作手段,实现了《回家》的意蕴美。例如《回家》获得中国电视“骏马奖”的作品《席慕蓉·追寻梦土》片中的结尾处打破常规,采用了一个长度近一分钟的画面,大胆使用具有象征意味的内蒙古草原上的景物实现了节目的诗意表达。空白视域画面的运用,形成弦外之音、无言之境,既强化了抒情性,扩大了无限丰富的情感韵味和表现张力,又调动了观众的情感,激发了想象空间,提高了作品的审美效果。
又如《回家》获得2003年度中国电视文艺“星光奖”一等奖的《焦波·俺爹俺娘》就在焦波一次次“回家——离家”的朴素叙事中展示了淳朴的人伦之美。而随着生活纪实的突转,爹与娘之间的生死离别则异峰突起地呈现出人世间的缺憾之美。这样,节目在“回家”的行为线索上截取了不同人物的情感点,由点及面,放大人物的生命轨迹和现实命运。在点、线、面的有机结合中,展现出人性的可贵。
在《张学友·歌神乡情》中,用一系列定格镜头、慢镜头回溯天津演唱会的盛况,又穿插了一系列诗意的画面:一个摇橹的船夫的背影、一条停靠在岸边的小船、几座墙皮脱落的老屋,加上黄褐色暗调的光效处理,将张学友心中那悠悠的乡情加以展现。在《余光中·两岸情思》中,在拍摄苏州河泛舟时,以余老回忆中的侧影作为背景,用一组晃镜头表现船上的视角,那摇晃中的岸上景物:虚化的树、流动的河水、划动的船桨,耳边传来的河上船家唱江南小调的声音和哗哗的水声,形成了一种怀旧的格调和朦胧之美。
(三)风格样式的和谐要素
作为个性化的节目,风格的体现是一种综合展示,比如片头、片花、主题曲、标识等等,都应该和节目的个性品质统一起来。不同风格的片花、标识等要与节目的叙事基调、叙事结构、声画特性等一致,形成总体风格上的综合呈现,强化个性而不失共性,力求逐步使个性演变为风格特征,让更多的受众所接受。
就一个电视节目来说,《回家》的包装体系也较为别致。精雕细琢的细节处理,实现了《回家》风格的契合统一。几片黄叶从容飘落,几只倦鸟飞回巢中,北斗七星下远处的小屋已点亮了灯光,呈油画效果制作的片头在一系列诗一样的意象中表达出回家的象征意义,诠释了“回家”的主题。
《回家》中无论是别具韵味的片头,还是体现文化感或沧桑感的片花,乃至于画面的色调、衬托的音乐,都体现了《回家》的审美意蕴和美学特征。它的色调沉稳凝重而不浮华、张扬,片花精致淡雅,毫无炫耀造作之痕迹。即便是话外音的解说,也是平和、恬淡,力避矫饰、虚张。《回家》的间隔片花,十多年来已经制作了多个版本,画面从泛黄的灯光、旅途的意象,转变为沧桑的身影、蒲公英的演绎及叶子上憩息的蝴蝶等更为含蓄的画面。
值得一提的是《回家》主题曲的推出,使更多的人被打动。“天快亮,月光陪伴街灯,像初次送我回家的恋人;车窗外,夜色退向身后,空出一半多美的清晨;还有谁,舍了昨天黄昏,来同我做个天涯陌路人;想念的,孩子眼里纯真,讲了一半的故事还在等我完成。回家,破了洞的睡衣里面,让心有段自由的旅程;回家,卸了妆的面孔背后,是我梦中细细的鼾声……”这是对回家主题多么美丽的写意。栩栩一个人,浓浓一段情,脉脉一首歌,浑然一体,构成了令人难忘的完整而有活力的艺术生命。主题歌的运用是一种情感的升华,是《回家》节目整体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在主题歌的音乐电视制作上,既采用了窗棂、茶杯这样具有家文化特征的具象画面及空灵含蓄的意象画面,又加入了每个人物拍摄中最具表现力和感染力的典型画面,使主题歌的画面结构更加丰富,情感更加饱满。
《回家》的每部作品各有基调、特色鲜明,各种视听语言巧妙地结合运用、契合统一,极大提高了作品的审美效果。在节目包装上,以片头的意象突出节目的主题,以片花的韵味展现节目美感,以片尾主题歌强化节目内涵并提升艺术感染力,使包装效果成为节目标志性、符号化的特征,在视觉上达到了局部与整体节目美的统一,动态与静态完美的呈现。
在拜访大家、感悟人生、探寻历史的过程中,《回家》将优秀的文化品质、高尚的道德情操、夺目的人性光辉、强烈的爱国情怀,都融入以“回家”为主题的真实记录当中。《回家》从小的着眼点入手,通过不可复制的系列拍摄,采撷时代中的情感、文化、历史碎屑,最终拼合成历史文化全景的大视野;熔真实的影像、独特的故事、凝练的笔触、质朴的情感、厚重的文化、现代的话语于一身,澎湃与淡雅兼容,主流和另类并蓄;在踏上归乡旅途、回归“家”的主题的同时,也寻找着渐行渐远的精神家园,观照的不仅仅是个人命运,更是家国情怀——这就是《回家》节目的人本立场和人文品格。
寻找记忆之源泉,触摸心灵之脉动,攀越精神之巅峰,铸就文化之魂魄。回家的路注定会很长,因为在中国历史的长河中,回家的思绪永不停止,精神的溯源永无尽头,文化的传承永无止境。十五年来,前行中的《回家》能够始终步履矫健并屡获殊荣,其成功之处就在于对节目宏大定位的精准把握、对文化品格难能可贵的坚守。《回家》以电视节目作载体,为时代讴歌,为历史树碑,为民族立言,为文化铸魂——可以说,这就是中国记忆的感召,中华文脉的传承,中国精神的彰显。
2017年8月写于长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