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佛教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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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韩愈与唐代士大夫之反佛

唐宪宗元和十四年(819)敕迎佛骨于凤翔法门寺,昌黎韩愈上表谏之,此实为佛教史中有名公案。佛骨者,仅佛中指之一节,据《剧谈录》云:“骨长一寸八分,莹净如玉,以小金棺盛之。”太宗以来,朝廷多加殊礼。元和十四年敕翰林学士张仲素撰《佛骨碑》,其略云:


岐阳法门寺鸣鸾阜有阿育王造塔,藏佛骨指节,太宗特建寺宇,加之重塔;高宗迁之洛邑;天后荐以宝函;中宗纪之国史;肃宗奉之内殿;德宗礼之法宫。据本传必三十年一开,则玉烛调、金镜朗,氛祲灭、稼穑丰。见《佛祖统纪》卷四一;《金石录》著录张仲素《大圣舍利塔铭》。


盖元和十三年有功德使奏,凤翔法门寺有护国真身塔,塔内有释迦牟尼佛指骨一节,世传舍利塔当三十年一开,开则岁丰人安。诏许之。《旧唐书》卷一六〇《韩愈传》,又《唐会要》卷四七,均言“舍利塔三十年一开”,惟唐苏鹗《杜阳杂编》卷下有“六十年一度迎真身”之语。次年宪宗遣使往,迎入禁中三日,乃送京城佛寺。王公士庶,奔走膜呗,至为夷法灼体肤,委珍贝,腾沓系路。昌黎表谓:“焚顶烧指,千百为群;解衣散钱,自朝至暮;转相仿效,惟恐后时;老少奔波,弃其业次。”其朝野震动详状,史虽未详,然可以由关于懿宗咸通十四年迎佛骨之纪载想象得之。据《杜阳杂编》并参以《剧谈录》记懿宗迎佛骨之盛状如下:


咸通十四年春,诏大德僧数十辈于凤翔法门寺迎佛骨,百官上疏谏,有言宪宗故事者。上曰:“但生得见,殁而无恨也。”遂以金银为宝帐香舁,仍用孔雀氄毛饰宝刹。其宝刹小者高一丈,大者二丈。刻香檀为飞帘花槛瓦木阶砌之类,其上编以金银覆之,舁一刹用夫数百。其宝帐香舁不可胜纪,工巧辉焕,与日争丽。又悉珊瑚马瑙真珠瑟瑟缀为幡幢,计用珍宝,不啻百斛。其剪彩为幡为伞,约以万队。都城士庶奔走云集,自开远门达于岐川,车马昼夜相属,饮馔盈溢路衢,谓之无碍檀施。(《京城坊曲》:旧有迎真身社,居人长幼旬出一钱。自开成之后,迄于咸通,计其资积无限,于是广为费用。时物之价高,茶米载以大车,往往至于百辆,他物丰盈,悉皆称是。)四月八日佛骨入长安,自开远门安福楼,夹道佛声震地,士女瞻礼,僧徒道从。上御安福寺,亲自顶礼,泣下沾臆。幡花幢盖之属,罗列二十余里。间之歌舞管弦,杂以禁军兵仗。锱徒梵诵之声,沸聒天地。民庶间有嬉笑欢腾者,有悲怆涕泣者。皇帝召两街供奉僧,赐金帛各有差,而京师耆老元和迎真身者,悉赐银碗锦彩。长安豪家竞饰车马,驾肩弥路。四方挈老扶幼来观者,莫不蔬素,以待恩福。时有军卒断左臂于佛前,以手执之一步一礼,血流洒地。至于肘行膝步,啮指截发,不可胜数。又有僧以艾覆顶,谓之炼顶。火发痛作,即掉其首呼叫,坊市少年擒之,不令动摇,而痛不可忍,乃号哭卧于道上,头顶焦烂,举止窘迫,凡见者无不大哂焉。上迎佛骨入内道场,即设金花帐,温清床,龙鳞之席,凤毛之褥;焚玉髓之香,荐琼膏之乳,九年诃陵国所贡献也。初迎佛骨,有诏令京城及畿甸于路傍垒土为香刹,或高一、二丈,迨八、九尺,悉以金翠饰之,京城之内,约及万数。妖妄之辈,互陈感应,或云夜中震动,或云其上放光,并以求化资财,因而获利者甚众。又坊市豪家相为无遮斋大会,通衢间结彩为楼阁台殿,或水银以为池,金玉以为树,竞聚僧徒,广设佛像,吹螺击钹,灯烛相继。又令小儿玉带金额,白脚呵喝于其间,恣为嬉戏。又结绵绣为小车舆,以载歌舞,如是光于辇毂之下。而延寿里推为繁华之最。


元和之迎佛骨,虽不必如咸通之盛,然亦都人若狂,縻费极多。韩昌黎恶之,作《论佛骨表》。文公一生,志与佛法为敌,尝以孟子辟杨墨自比。其谏迎佛骨,尤为后世所称美。然上表反佛者,唐朝实代有其人。傅奕以后,则天皇后时,有狄仁杰(明经官至宰相)、李峤(进士官至宰相)、张廷珪(制举官刺史、太子詹事)、苏瓌(进士官宰相)。狄仁杰,《旧唐书》卷八九,有《谏造大像疏》(并见《全唐文》卷一六九)。李峤,《旧唐书》卷九四,有《谏建白马阪大像疏》(并见《全唐文》卷二四七)。张廷珪,《旧唐书》卷一〇一,有《谏白马阪营大像表》、《谏白马阪营大像第二表》(并见《全唐文》卷二六九)。苏瓌,《新唐书》卷一二五云:“武后铸浮屠、立庙塔,役无虚岁,瓌以为‘靡损虽不出国用,要自民产日殚。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天下僧尼滥伪相半,请并寺,著僧常员,数缺则补。'”《全唐文》未收。中宗时,有韦嗣立(进士官尚书、刺史)、桓彦范(门荫官宰相)、李乂(进士官侍郎)、辛替否(官御史)、宋务光(进士官侍御史)、吕元泰(官清源尉)。韦嗣立,《旧唐书》卷八八有《请减滥食封邑疏》(并见《全唐文》卷二三六)。桓彦范,《旧唐书》卷九一有《论时政表》(并见《全唐文》卷一七五)。李乂,《旧唐书》卷一〇一有《谏遣使江南以官物充直赎生疏》(并见《全唐文》卷二六六)。辛替否,《旧唐书》卷一〇一有《陈时政疏》、《谏造金仙玉真两观疏》(并见《全唐文》卷二七二)。宋务光,《新唐书》卷一一八,《全唐文》卷二六八有《谏开拓圣善寺表》。吕元泰,《新唐书》卷一一八,《全唐文》卷二七〇有《谏广修佛寺疏》。袁楚客事见《旧唐书》卷九二《魏元忠传》中,有《规魏元忠书》(并见《全唐文》卷一七六)。睿宗时,有裴漼(举拜官至尚书)。裴漼,《旧唐书》卷一百有《谏春旱造寺观疏》(并见《全唐文》卷二七九)。玄宗时,有姚崇(举制官宰相)。姚崇,《旧唐书》卷九六有《谏造寺度僧奏》、《遗令诫子孙文》(并见《全唐文》卷二〇六)。肃宗时,有张镐(官至宰相)。张镐,《旧唐书》卷一一一有《谏内置道场奏》(并见《全唐文》卷四三二)。代宗时,有高郢(宝应进士,贞元中拜相)、常衮(进士官宰相),李叔明(明经东川节度使)。高郢,《旧唐书》卷一四七有《谏造章敬寺书》; 《全唐文》卷四四九并有《再上谏造章敬寺疏》, 《唐书》文似合两“书”成,故文字不尽同。常衮,《旧唐书》卷一一九有《陈时政疏》毁及释教,《全唐文》缺,而有《禁僧道卜筮制》。李叔明,《新唐书》卷一四七有《请删汰僧道疏》(并见《全唐文》卷三九四)。德宗时,有彭偃(官员外郎)、裴垍(进士官至宰相)、李岩(官郎中)。彭偃,《旧唐书》卷一二七有《删汰僧道议》(并见《全唐文》卷四四五)。裴垍,《新唐书》卷一四七《李叔明传》中有裴之《汰僧道议》(并见《全唐文》卷六一六)。李岩,《旧唐书》卷一五〇《肃王详传》有李之《谏为肃王造塔疏》(并见《全唐文》卷六八四)。有舒元褒者,元舆之弟,进士官司封员外郎,《全唐文》载其《对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策》,想为宪宗初擢贤良方正时之对策,策中亦毁及佛法。舒元褒,《全唐文》卷七四五载其《对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策》。昌黎之后有崔蠡(进士官侍郎、刺史)、萧倣(进士官尚书宰相)、李蔚(进士官至宰相)、孙樵(进士,昌黎门人)等。崔蠡,事见《旧唐书》卷一一七,《全唐文》卷七一八载其《请停国忌行香奏》。萧倣,事见《旧唐书》卷一七二,《全唐文》卷七四七载其《谏懿宗奉佛疏》。李蔚,事见《新唐书》卷一八一,《全唐文》载其《谏禁中饭僧疏》。孙樵,《全唐文》载其《复佛寺奏》。又据《新唐书》卷一八一谓懿宗迎佛骨,朝廷如李蔚谏者极多。虽此各朝诸人用功未有昌黎之勤,议论未若昌黎之酷烈,顾其言多与昌黎之表大同。昌黎门人李汉序《昌黎先生集》有曰:“先生……酷排释氏。”诸人所陈,抉其大旨,盖不出以下数端。

(甲)君人者旨在政修民安,故排佛者恒以害政为言。武后造大像,用功数百万,令天下僧尼每日人出一钱以助成之,狄仁杰上疏谏曰:


臣闻为政之本,必先人事。……今之伽蓝,制过宫阙,穷奢极侈,画缋尽工,宝珠殚于缀饰,瓌材竭于轮奂。工不使鬼,必在役人;物不天来,终须地出;不损百姓,将何以求?生之有时,用之无度,编户所奉,恒苦不充。痛切肌肤,不辞箠楚。游僧一说,矫陈祸福,剪发解衣,仍惭其少。亦有离间骨肉,事均路人;身自纳妻,谓无彼我;皆托佛法,诖误生人。里陌动有经场,阛阓亦立精舍。化诱倍急,切于官征;法事所须,严于制敕。膏腴美业,倍取其多;水碾庄园,数亦非少。逃丁避罪,并集法门。无名之僧,凡有几万,都下检括,已得数千。且一夫不耕,犹受其弊,浮食者众,又劫人财。臣每思维,实所悲痛。


辛替否谏中宗盛兴佛寺疏亦有曰:


臣闻君以人为本,本固则邦宁,邦宁则陛下夫妇母子长相保也。……当今疆埸危骇,仓廪空虚,揭竿守御之士赏不及,肝脑涂地之卒输不充,野多食草,人不识谷。而方大起寺舍,广造第宅。伐木空山不足充梁栋,运土塞路不足充墙壁。夸古耀今,逾章越制,百僚钳口,四海伤心。……三时之月,掘山穿池,损命也;殚府虚帑,损人也;广殿长廊,荣身也。损命则不慈悲,损人则不济物,荣身则不清净,岂大圣大神之心乎?


而张镐之言,更至为质直:


臣闻天子修福,要在安养苍生,靖一风化。未闻区区僧教,以致太平。伏愿陛下以无为为心,不以小乘而挠圣虑也。


彭偃《删汰僧道议》谓僧尼游行浮食,于国无益,有害于人,曰:


今天下僧道,不耕而食,不织而衣,广作危言险语,以惑愚者。一僧衣食,岁计约三万有余,五丁所出不能致此。举一僧以计天下,其费可知。陛下日旰忧勤,将去人害,此而不救,奚其为政!


裴垍又言:


衣者蚕桑也,食者耕农也,男女者继祖之重也,而二教悉禁。国家著令,又从而助之,是以夷狄不经法,反制中夏礼义之俗。


此诸人所言,盖谓释教之兴,上不利于君,下不利于民,费财物,养浮食,坏礼教,乱人伦,为天下衰败、祸乱之一因也。

(乙)人主莫不求国祚悠久,故唐朝人士,恒以六朝朝代短促归罪于佛法。此傅奕所首唱,韩文公论佛骨表亦言之。而狄仁杰谓梁武、简文信佛,不救危亡之祸。姚崇亦言,佛图澄最贤,无益于全赵;罗什多艺,不救于秦亡。辛替否在中宗时上疏,征夏商以来帝代,谓有道祚长,无道年短,“岂因其穷金玉修塔庙,方建长久之祚”!而在睿宗时抗言,更引唐朝近事以为鉴戒,曰:


中宗……造寺不止,枉费财者数百亿;度人不休,免租庸者数十万。……然五六年间,再三祸变,享国不永,受终于凶。……寺舍不能保其身,僧尼不能护妻子,取讥万代,见笑四夷。此陛下所眼见之,何不除而改之。


代宗为太后营章敬寺,高郢上书谏曰:


臣闻夏禹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人到于今称之。梁武穷土木而致饰乎寺宇,人无得而称焉。陛下若节用爱人,当与夏后齐驾,何必劳人动众,而踵梁武之遗风乎?此据《全唐文》卷四四九。


高郢书奏未报,又再上书冒死再谏,可谓有识之士也。姚崇《遗令诫子孙文》亦曾引中宗、太平公主等事为戒。

(丙)韩昌黎表中引高祖沙汰佛徒,愿宪宗取以为法。而辛替否亦举贞观故事,以告睿宗,求其不弃太宗之治本,而弃中宗之乱阶,其言曰:


太宗……拨乱反正,开阶立极,得至理之体,设简要之方。省其官,清其吏。举天下职司,无一虚授;用天下财帛,无一枉费。……不多造寺观,而福德自至;不多度僧尼,而殃咎自灭。……自有帝王以来,未有若斯之神圣者也。故得享国久长,多历年所,陛下何不取而则之?


宪宗迎佛骨,昌黎上表。懿宗佞佛尤甚,萧倣效法文公上疏论之曰:


昔贞观中,高宗在东宫,以长孙皇后疾亟,尝上言曰:“欲请度僧,以资福事。”后曰:“为善有征,吾未为恶。善或不报,求福非宜。且佛者异方之教,所可存而勿论,岂以一女子而紊王道乎?”故谥为文德。且母后之论,尚能如斯,哲王之谟,安可反是?……昔年韩愈,已得罪于宪宗。今日微臣,固甘心于遐徼。


(丁)僧尼守戒不严,佛殿为贸易之场,寺刹作逋逃之薮,亦中华士人痛斥佛徒之一理由。辛替否疏中有曰:


当今出财依势者,尽度为沙门;避役奸讹者,尽度为沙门。其所未度,惟贫穷与善人耳,将何以作范乎?将何以租赋乎?将何以力役乎?臣以为出家者,舍尘俗,离朋党,无私爱。今殖货营生,非舍尘俗;援亲树知,非离朋党;畜妻养孥,非无私爱。


彭偃献议亦有曰:


当今道士有名无实,时俗鲜重,乱政犹轻。唯有僧尼,颇为秽杂。自西方之教被于中国,去圣日远,空门不行五浊,比丘但行粗法。爰自后汉,至于陈隋,僧之废灭,其亦数乎?或至坑杀,殆无遗余。前代帝王,岂恶僧道之善,如此之深耶?盖其乱人,亦已甚矣。……今出家者,皆是无识下劣之流,纵其戒行高洁,为于王者已无用矣,况是苟避征徭,于杀盗淫秽无所不犯者乎!


而僧人交通权贵,干预政事,则见于桓彦范上中宗之一表:


胡僧慧范,矫托佛教,诡惑后妃,故得出入禁闱,挠乱时政。陛下又轻骑微行,数幸其室。上下媟黩,有亏尊严。臣尝闻兴化致理,必由进善;康国宁人,莫大弃恶。故孔子曰:“执左道以乱政者杀;假鬼神以危人者杀。”今慧范之罪,不殊于此也。


元和十四年,韩退之《论佛骨表》,其理论亦不出上述各点。表中第一段言六朝祚短由于信佛;第二段引高祖毁法事为则;第三段斥迎佛骨之伤风败俗,请以付之水火,永绝根本。然其所以震动一时者,其故有数:一则直斥佛法,大异前人之讽谏,致贬潮州,百折不悔。二则退之素恶释教,其肆攻击当在上表之前。按杨倞注《荀子》引退之《原性》全文,故《原性》之作当在元和十三年前。且退之终身未尝不毁佛法也。其与大颠交游,不足为其变更态度之证,世传其与大颠三书尤不足信。故文公反佛致力之勤当不在傅奕下。而上列反佛诸人中,亦有常与僧人交涉,且有为僧寺作碑记者,查《全唐文》可知。如《全唐文》卷二七九收裴漼《少林寺碑》,卷二四五有李峤《为魏国北寺西寺请迎寺额表》等等。而文公自比孟轲,隐然以继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道统自任,树帜鲜明,尤非傅奕所及。三则退之以文雄天下,名重一时,其党徒众多,附和者夥。王定保《唐摭言》曰:“唐文公名播天下,李翱、张籍皆升朝籍北面事之”云云。洪迈《容斋四笔》卷五“韩文公荐士”条言,文公为时所重,其所荐士均能登第。门人李翱称之谓,六经之学绝而复兴。《全唐文》卷六四〇,李翱《祭吏部韩侍郎文》。其后皮日休谓其蹴杨、墨于不毛之地,蹂释、老于无人之境,至请以配飨孔庙。《皮子文薮》卷九《请唐文公配飨太学书》。此其辟佛所以大著成效也。

然吾人果明于唐朝士大夫对于佛教之态度,则韩氏之功,盖不如常人所称之盛。盖魏晋六朝,天下纷崩,学士文人,竞尚清谈,多趋遁世,崇尚释教,不为士人所鄙,而其与僧徒游者,虽不无因果福利之想,然究多以谈名理相过从。及至李唐奠定宇内,帝王名臣以治世为务,轻出世之法。《贞观政要》卷六,载贞观二年太宗谓诸侍臣语,即可见。而其取士,五经礼法为必修,文词诗章为要事。科举之制,遂养成天下重孔教文学,轻释氏名理之风,学者遂至不读非圣之文。《旧唐书》卷一六五《柳公绰传》。故士大夫大变六朝习尚,其与僧人游者,盖多交在诗文之相投,而非在玄理之契合。文人学士如王维、白居易、梁肃等真正奉佛且深切体佛者,为数盖少。此诸君子之信佛,原因殊多,其要盖不外与当时之社会风气亦有关系也。于此不能详论。

文公之前,反对佛教上疏朝堂者多为进士,特以佛法势盛,未敢昌言。及至昌黎振臂一呼,天下自多有从之者。然退之急于功名,无甚精造,故朱文公(熹)论之曰:


盖韩公之学,见于《原道》者,虽有以识夫大用之流行,而于本然之全体则疑其所未睹。且于日用之间,亦未见其有以存养省察而体之于身也。是以虽其所以自任不为不重,而其平生用力深处终不离乎文字语言之工。至其好乐之私,则又未能卓然有以自拔于流俗,所与游者不过一时之文士。朱熹校《昌黎集》中《与孟简书》注。


故韩文公虽代表一时反佛之潮流,而以其纯为文人,率乏理论上之建设,不能推陈出新,取佛教势力而代之也,此则其不逮宋儒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