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集聚优势理论的中心论点

如前文所述，学术界围绕国家是否应当遵循静态比较优势存在长期争论，进而导致战略选择和发展路径偏好的巨大差异。学者们在论述静态比较优势时，实际上包含两个维度：①外显性的，即经济体在生产（或提供）某类产品（或服务）上的比较优势；②内隐性的，即经济体在要素禀赋条件上体现的比较优势。两者既有区别，又有联系，一方面，后者是前者的重要决定条件；另一方面，前者并不完全由后者所决定，它还受规模经济、交易成本等其他要素的影响。

虽然任何经济体的发展客观上都会利用自身的要素禀赋和静态比较优势，但是比较优势的发挥不能简单化和过分化。从历史上看，成功实现赶超的经济体走的往往不是简单利用自身要素禀赋和遵循静态比较优势的道路，而是在相当程度上试图跨越传统要素禀赋的束缚，创造新的比较优势的道路。从经济发展的中观层面——产业的角度看，越来越多的研究指出，赶超型经济体单纯依靠市场机制和发挥比较优势很难自发地实现产业优化升级和可持续发展，易于长期被锁定在全球产业链的低端。由于先行经济体强大的竞争压力、自身资本市场不完备、信息不对称和有限理性的影响，经济发展短期灵活性和长期灵活性的冲突、“动态外部性”和“专有性资产投资”的约束、产业部门成长的“协调失败”、核心能力需要在实践中演化积累等众多因素的影响，产业升级和战略性产业的成长往往需要国家的引导和促进。从工业革命至今，英国及其之后成功实现工业化的发达国家，都在一定历史时期不同程度地实施跨越静态比较优势的发展战略。

然而，如果一个经济体希望跨越静态比较优势实现经济赶超，必然要面对两个问题：①它是否具备赶超的意愿；②它是否具备跨越要素禀赋制约和静态比较优势的能力。

对于第一个问题，现实中的经济体并非都具备赶超意愿。在20世纪60年代，新古典政治经济学兴起，出现寻租、集体选择、理性选择的政治经济分析等一系列学说。这些学说打破了以往将国家看作是自然而然促进经济发展和为全民服务的实体的假设，说明国家其实是由众多具有各自想法、利益和诉求的集团组成的，政治家和官僚并非利他主义者；“为人民服务”的政府是稀缺的，“掠夺型国家”和“掠夺型政府”也是存在的。从这一角度看，国家以及国家内部的区域并不必然具备赶超意愿。但是，由于本书在一开始就将研究对象主要界定为具有较强发展和赶超意愿的经济体，因此不再涉及意愿问题的分析。

对于第二个问题，如果一个经济体试图实施跨越要素禀赋制约和静态比较优势的发展战略，过程必然是艰难的，因为与先行经济体相比，它并不具备发展更高端产业所需要的要素及能力支持；而在这些方面缺乏优势，又使其在短期内难以与先行经济体竞争。因此，经济体是否具备战略实现能力是一个值得审视的关键问题。以往有不少关于战略性产业扶植的研究，重心往往放在两个方面：幼稚产业保护政策和技术政策。但是，如果仅仅实施幼稚产业保护政策，并立足“内源式”的产业培育，过程将是缓慢的，并且过久的保护往往会损害，而非增强产业的国际竞争力。技术政策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纯粹幼稚产业保护的不足，因为通过激励内部技术创新和引进外部技术，经济体得以较快地提升战略性产业的生产率水平和国际竞争力，从而缩短保护的时间。但是，单纯关注技术维度仍然是不全面的，经济赶超应当是一个提升多方面要素和能力优势以实现战略目标的过程，而这一过程中内部优势的高端释放与外部优势的有效利用共同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只有在高端释放自身优势的同时努力从全世界集聚多方面优势为我所用，经济体才能加快提升竞争实力，从而促进战略目标的实现。由此，“集聚优势”就格外重要了。

“集聚优势”，是指经济体在全世界集合和积聚各方优势以加快经济发展和赶超的过程。集聚优势的可行性和重要性来源于世界经济的普遍联系。只要存在这种联系，经济发展的任何时期都可以集聚优势，只是程度上有所差异。随着全球化的日益深入，虽然优势往往分散于不同的经济体，但重要的并非谁初始拥有优势，而是谁能够动态地集合、积聚这些优势并不断创新。从整体上看，可以认为存在一个可供各个经济体开展集聚活动的优势场。在这个场中，如果集聚能力强，就可以集聚较多的优势，从而加速经济发展和赶超，从低级阶段走向高级阶段；相反，如果集聚能力弱，即使目前处于高级阶段，将来也可能逐渐落伍。

图2-1所示中对以上观点做出了直观的释义。图形中间为全球优势场，左右两边的椭圆分别表示初级、中级、高级发展阶段经济体的集聚优势能力，椭圆越大能力越强，并且这一能力并不受制于发展阶段。从全球优势场出来指向不同经济体的箭头，其粗细表示集聚优势的程度，它与集聚能力正相关。集聚能力越强，集聚场效应越大，集聚的优势就越多，发展就越迅速；反之亦然（两侧箭头的长短代表发展速度）。

图2-1 全球优势场下的集聚优势与经济发展

资料来源：于永达，荣飞，2009d.

由此，引出集聚优势分析框架的中心论点：在开放式经济环境下，制定和实施集聚优势导向的经济发展战略，形成集聚优势导向的经济发展模式，鼓励集聚优势导向的经济行为，将有利于经济体加快经济发展和实现赶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