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海风吹过的夏天
到墨尔本的第三个年头,身边早就没有了苏蔚航的身影,云默依旧是每天泡在图书馆里,到了做兼职的时候才离开学校
“默默,帮忙收拾一下。”
“来了。”在满是英文的环境下生活了三年,云默的口语依旧还是没有多大的进步,只能说得上是勉强不影响交流
MonkeyBar的兼职是在苏蔚航转校后的一个星期内找的,不为别的,只为了让自己的生活忙碌起来,Wendy是酒吧的老板,英澳混血儿,人很是不错的,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云默那蹩脚的英文,倒是饶有兴趣的跟着云默学起中文来。
“默默。”接到苏世清的电话,是在准备结束兼职回学校上课的当下“你爸爸他不行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像在平静的湖里投了一颗石子,她害怕自己听错了一般,不甘心的再问了一句“伯伯您说什么?”
“默默,你快回来一趟吧!”苏父顿了顿声,于心不忍的继续说到“你爸爸他快不行了。”
啪嗒——
云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学生公寓的,又是怎么麻木的收拾了东西去到机场的
“默默!快上车,伯伯带你去医院,你妈妈也在那里。”一出机场,云默便看见了苏世清的车
“默默,你回来了。”魏文英红着眼站在病房门口,目光呆滞的看着一脸风尘仆仆的云默
云默站在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久久没敢推门进去,来的路上苏伯伯都已经委婉的告诉她了,家里的生意垮了,欠下了一笔巨款。
“进去吧,去见你爸爸最后一面。”魏文英拍了拍云默的手“你爸爸吊着最后一口气,一直在等你。”
云默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去,看着病床上那个瘦得不成样子的男人,这哪里还是当初送她离开时那个意气风发的爸爸。
愣了许久,云默都不敢相信面前的情景是真的,只得用沙哑难听的声音叫了一声“爸。”话音落,眼泪也落。
“默默!你回,回来了。”病床上的男人抬了抬有些苍白的手,咧开嘴笑着,似乎在招呼她走近一些“默默,以后,爸爸再也不能带你,带你去,去爬山了。”一句话不长,可病床上的云裕杰却说得有些费力“你长大了,妈妈,就,交给你了,她没受过什么苦,你好好,好好的照顾,照顾她。”
“我知道,爸,我知道。”云默伏在病床边,哽咽的说着“我会照顾好妈妈的。”
“好,真好!闺女回来了。”病床上的男人抬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头,喃喃的念叨着“咳咳,闺女回来了就好了。”
待头上的那只手突然垂下来的时候,云默慌了,死亡是什么?她从来不敢想象的东西“医生!医生!医生!”
病房外的几人听到云默的叫声,连忙开门进了病房。
“医生!救救我爸爸!救救我爸爸!”云默抓住医生的白大褂,那模样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般可怜,可到底她还是松开手了,只是坐在地上喃喃的说着“救救我爸爸。”
“病人已经毫无生命迹象,请家属节哀。”医院是一个每天都会上演生离死别大戏的地方,医生递给护士一个眼神,白色床单,缓缓的盖上了病床上的人。
“默默,咱们回家吧。”云默失神的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被魏文英拉起来的时候身子软得跟摊烂泥一般。
许是听见魏文英说要回家了,云默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径直推开母亲扶她的手,扑到了病床边“爸爸!你起来呀!妈妈说要回家了呢!你听见了吗?当初说好要一起去爬的山还没去呢!爸爸!你起来呀!”
“默默!”魏文英突然厉声喝住有些癫狂的云默,脸上尽是难过“你爸爸他睡着了,我们先回家,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呢。”
云默回过头,怔怔的看着魏文英,女人一向保养得很好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有了皱纹,一双如水的眸子也是通红。
“走吧!我们回家。”云默缓缓的起身,拉着魏文英朝病房外走去,没敢回头看一眼
爸爸!别了!妈妈我会照顾好的。
追债的人一波一波的找上门来,又碍于云家正在办丧事,也没怎么大张旗鼓的闹腾,云默跪在灵堂里,目光呆滞的朝盆子里投着纸钱,魏文英待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却在云裕杰下葬后的第三天毫无征兆的晕倒了,而医院给的检查结果是,脑癌晚期!
苏蔚航回来时,见到的是瘦成皮包骨的云默,她半跪在魏文英的身边,陪着她晒太阳
“默默!那些债主也是可怜人,你明天去了好好跟他们说,也好求得他们的谅解。”魏文英拍了拍云默搭在轮椅上的手“你爸爸在世时,一直都是诚信待人的,你也是个性子稳重的,妈妈不中用了,帮不了你什么了。”
“知道了,妈妈。”云默低下头,有些哽咽的说着,不愿让母亲看见自己的眼泪
“妈妈还有些首饰,是结婚那会你爸给我买的,吃过晚饭你把它们找出来,卖了吧。”
“那些首饰,不卖。”云默倔强的开口,她又怎会不知道,自从爸爸走后妈妈每天晚上都抱着那些首饰入眠的
“听话,这样至少能将人家的钱还上一部分,这样你爸在底下也安心。”
云默没敢和母亲争执,只是安静的应许下来,盛夏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梧桐树叶稀疏的洒在两人身上,显得十分静谧。
翌日,云默带着从苏家借来的三万六千七百五十二块一毛钱跟着苏世清准备出门时,苏蔚航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爸,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苏世清欣慰的点了点头,他的儿子,虽自小有些难管教,但关键时刻还是有男人应有的担当的。
“什么!三万多块钱!你们云家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吗!”
“我们赔进去的可是三十万啊!就拿这么点钱来打发我们吗!”
“我看呀!这云家压根就没有要解决的诚意!”
云默站在原地,安静的承受着来自底下众人的冷嘲热讽以及谩骂声,她低着头,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各位,我们这也实在是。”旁边的苏父刚开口,话就被底下的人截断了
“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说话!”
“就是,我们只和云家的人说道!”
“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扑通——
脚下的铁板重重的一声响,一群人都愣住没了声响,只是定定的看着跪在面前的云默。
“各位叔叔阿姨,我是云家闺女云默,这次让大家赔了这么多钱,我想先对大家说声抱歉。”说罢,头重重的磕在底下的铁板上。
“别以为你用苦肉计我们就会放过你!”
“看来今天云家没有解决事情的诚意了!那大家还客气什么,先把这小妮子打一顿解解气再说!”
闻言,苏世清和苏蔚航闪身将云默护到身后“大家这么为难一个女孩子就不怕我们报警吗?”
“呵,你又是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少多管闲事!”
“报警?呵,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事闹到哪里我们都是有理的!警察来了又怎样!难不成我们还怕了!”
就在苏蔚航不知道该怎么和这群不把法律放在眼里,又处处用法律来维护自己利益的人说道的时候,身后的那个人却扯了扯他的白色衬衣。
“各位叔叔阿姨!我爸爸在生意场上从来都没有对大家有半点欺瞒,相信大家也是记在心底的,再则我家的情况相信大家也是了解一二的,钱,我一定会想办法在三年之内还清!希望大家给我点时间!”云默又重重的在铁板上磕了几个头,血顺着她的额头缓缓的向下流着,苏蔚航看着她用牙齿咬着下嘴唇,倔强得要命。
“今日我会给各位打上欠条,若三年之内没有还清,云默任凭各位处置!请大家给我点时间!”头依旧是重重的磕在铁板上,苏蔚航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云默,她有多骄傲,他是知道的!
底下的人本来都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许是念着云父的好又许是被云默满脸的血给震惊到了,竟也同意了云默的请求,领着云默打的欠条走了,连他们带来的三万六千七百五十二块一毛钱一分都没有拿走。
“默默!走,回家吧!”苏世清将东西收拾好,有些担忧的看着坐在一张破桌子边的云默,背影说不出来的凄凉。
“伯伯,今天谢谢您和航哥了!”云默低着头,轻声的说了一句,手紧紧的握着
“傻孩子,谢什么,举手之劳罢了。”
“就是,默默,别想那么多,困难总是一时的,总会有天晴的那天。”
“谢谢!”云默站起身,胡乱的擦了擦脸上已经干涸了的血迹“走吧!回去吧!”
那天的天空很蓝,云默三人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默默,你这头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打你了!”
“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撞的,不碍事的妈。”
“事情都解决了吗?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嗯,都解决了,妈您不用担心。”
云默不知道,这是她和母亲的最后一次对话,第二天早上,魏文英没有起来,脑癌带来的病痛整日折磨着她,可是她走的时候却是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般,直至今日,云默每每看到当年的那套首饰都觉得母亲从没有离开过她,她只是睡着了。
连续经历了丧失双亲痛苦的云默比苏蔚航初回来时看到的她还要瘦小,但那双大大的眼睛里面却好像比以往多了些什么。
回程的机票是苏父买的,他说云默应该早点回去上课!大三下学期,学校的课程少了许多,云默却比以往更卖命了,她一个人做着三份工,有时候甚至是五六份工作,苏蔚航起先的时候倒也会去学校里看她,可是在去了几次找不到人后,便也不怎么去了。
云默领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汇给苏父,请他帮忙将钱还给那些因为她家赔了钱的人。
大四,云默实习到了林禾在的公司,墨尔本的薪资水平国内是完全不能比的,云默依旧每天做着三份工作,仿佛习惯了一般,她倒有些乐此不疲。
“小云默,今天公司团建,下班后一起去吧!”做林禾助理是一个很轻松的工作,轻松到她又为自己找了第四份兼职
“我就不去了,下班之后半个小时我有一个兼职要做。”她在外面做兼职的事,林禾是知道的,也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反倒是在她开会打瞌睡的时候替她打掩护
“小云默,公司给你的薪水还不够高吗?你还要那么辛苦的做兼职赚外快。”
“因为我爱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