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城东事发
城东庄子,漠漠晨间。
正是晴好的日子,一连打的白霜都借着晴光将整座庄子映得透亮。
庄东头忽然冒出许多人来,吵吵嚷嚷的一大片,甚是嘈杂。
“外头都是些什么人,这样吵闹?”
苏明月尚在梳洗,便向窗外探头问了一声,雪儿也向门外望去,见那许多人一直闹到了门口,连忙打了帘子出门喝道:“什么样的事,也敢闹到小姐门前来!”
一个粗布衣的老汉上前道:“福柱他娘寻儿子呢。”
“荒谬!”雪儿怒道:“寻到小姐这儿来做什么!”
人堆里猛地一头扎出一个老妇人,哭哭啼啼扯着雪儿道:“有人看见我儿子福柱进了苏小姐的屋子,如今人不见了好几日,我老婆子便壮着胆子来问问小姐……”
雪儿挣开她的手,勃然大怒道:“什么东西,说出这样没脸的话!我们小姐的屋子哪是男人能进的,还不快滚出去!”
那老妇人任踢任拽,就是死不松手,反倒让周围的看了觉得这城里来的小姐丫鬟欺负乡下人,有人便出来道:“刘老婆子半辈子就这么一个独儿子,人不见了好几日,不是迫于无奈,不敢来烦扰小姐。”
“是周娘子看见的,福柱前天夜里到了这里就没回去过。”
“周娘子出来说句话啊。”
斜刺里又出来一个妇人应道:“是、是啊,我亲眼看见的。那天晚上福柱说是苏小姐的丫鬟找他,便独自一人来了苏小姐这里……后来……后来就再也没出来过了。”
这些人一听周娘子这话,便开始不停地指指点点,将雪儿气得半死。
这来的许多人怕是来闹的,苏明月在窗前见雪儿被一群人闹得脱不开身,便亲自出来,看着那婆子道:“什么人给你的胆子,到我的门前来闹,人不见了便去报官,再拖着不放就叫人将你们打出去。”
那隐在屋后的几名护卫怕有闪失,便随着苏明月到了前院。却不料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便偷偷翻进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打了几个暗号后,一个包袱顺着丢了进来。
“苏小姐是官家小姐,自是说这样的话,什么报官不报官,我老婆子只要找到福柱,任凭小姐处置!”
好厉害的嘴,这便是不讲道理了,苏明月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都打出去!”
“我们只来讨个消息,不想苏小姐就这样蛮横,怕不是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
人堆里不知谁喊了一声,将乡民都煽动起来。
真让他们翻了小姐的屋子,那还得了!雪儿发起狠来一巴掌将那婆子闪开,道:“你们这些人,都没了王法了不成。”
“打人了!官家小姐打人了啊!”
呼啦一片人涌进了前院里,那些护卫怕伤了苏明月,纷纷冲出来与这些乡民周旋。这一周旋才发现有好几人竟是练家子,显然是有人故意发难来了。
“快来人啊!来人啊!我在苏小姐的院子找到死人的血衣了!”
这一声高喊从后院里传来,那刘婆子一头撞开雪儿,直往后院里扎,就见王二抓着一堆血衣,那血迹都还新鲜。
“天杀的啊,我的福柱啊!”刘老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不已。
又有许多人躲开护卫,冲进内院喊道:“快看,这就是福柱平日穿的衣服!”
“苏小姐这下怎么说,该不会将我们大家当瞎子,一顿打出去吧!”
“什么小姐,她是被孟府赶出来的!”
“她从前就成天跟在孟府少爷后头跑,不知廉耻!想男人想疯了!”
“没想到都被赶到庄子上了,还要勾引男人,定是勾引不成又为了名声,将福柱杀了!”
“克死爹娘的煞星!”
“不要脸!”
苏明月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将一盆盆的脏水往她身上泼,不知这其中多少人是柳姨娘找来的,真是好恶毒的心!她冷声道:“这些人都闹到院里去了,还不去报官!”
她如今孤身在这庄子上,又是这样一群混杂不清的刁民,到底无可奈何。雪儿听了便知道小姐让她去找孟良尹,这节骨眼举目无亲,也只有孟少爷能找了,便一头扎出去,一心只想着快些找到孟良尹来救小姐。
那些人一见雪儿趁着间隙跑了,便全往苏明月身上抓过去,大喊道:“大家快拦住她,那苏小姐要跑了!”
护卫们不知其中真假,也不敢贸然对那些乡民动手,只得束手束脚地将苏明月护进里屋,那些人更是不依不饶,守在门口说非要将苏明月抓去见官。
正在这时,嚎哭不止的刘婆子忽然发了疯一般站起来,扑到门上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下贱女人!害了我儿子的命啊!你还我儿子的命来啊!”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全放在刘婆子身上时,那王二盯准了门口的一个护卫,忽然一个猛劲将周娘子推到那护卫的刀口上,周娘子刹那血流如注,倒地不起。
“杀人了!苏小姐的护卫杀人了!”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雪儿自庄子里出来后便不停地往城里跑,整整跑了几十里地,将要天黑时方才跑到了孟府门口,便直接向大门口拍上去,凄切地哭喊道:“快来人啊,快叫少爷出来,小姐出事了!”
柳姨娘早就防了一手,这会子孟良尹根本不在府上,任凭她将门砸了,也没一个人敢理她。雪儿声嘶力竭地在门前喊了一阵,并不见人来,只得趴在门前呜呜咽咽地大哭起来:“来人啊,孟少爷……”
“雪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双绣鞋慢步走到雪儿跟前,雪儿顺着那鞋望过去,却是柳姨娘家的外甥女琳琅,她不解地瞧着雪儿道:“孟哥哥已经睡下了,你在这大门口闹什么?”
“柳小姐。”雪儿抓住她的衣衫道:“你快去将少爷叫起来,就说苏小姐出事了,他一定会出来的!”
柳琳琅看那雪儿跑了一身的泥灰,如今将她的衣裙也抓脏了,便故作无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小姐从前天天缠着孟哥哥,如今好不容易她自己走了,哪有又自找麻烦的理。”
“你胡说!”雪儿瞪着她道。
“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还天天巴望着孟哥哥娶她,她那副倒贴的嘴脸早把人恶心够了!。”柳琳琅冷哼道。
“你闭嘴!”雪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少爷怎么可能这样对小姐。
眼见着天黑了,那些护卫死死地护住苏明月的屋子,庄上的乡民此刻一个个抄着家伙,只当是那些护卫要将他们全当周娘子那样砍死,便恨得眼红不已。
“让那苏小姐出来跟我们见官,不然别怪我们动手了!”
“你们打死人了!苏小姐就算通天的本事也别想赖掉这两条人命!”
苏明月此刻怔怔地缩在床边,她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么多人逼着她说她杀了人,她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孟良尹这一次忽然就不再来哄着她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到现在也没出现过。
孟良尹,原来没有了孟良尹她真的什么也不是。
“孟哥哥,我错了,你来救救明月好不好……”她忽然抱着头痛哭起来。
“妖女,你还我儿子!”
任凭刘婆子骂骂咧咧状若疯癫,那苏明月就是再也没出来过。
连周娘子都让她给杀了,就算报官也没人作证,苏明月是官家小姐,都是官官相护,到时候没人信她刘婆子,他儿子就只能白白冤死了!
刘婆子忽然干嚎一声,抢过一个乡民手中的火把便往那屋子上扑过去,叫道:“我烧死你!烧死你!我也不活了!”
她这一扑猝不及防,众人趁势作乱,护卫根本拦不住,又是秋干物燥,犹如烈火着绵,那火把一沾到屋子,便呼啦一下腾起几丈高的火焰,汹涌剧烈地燃烧起来。
“苏小姐!”
柳姨娘暗地里安插的人缠住几个护卫,一时脱不开身,苏明月缩在床边,闻到了烟火味,才看见窗边门上火光冲天。
那浓烟迎面扑来,苏明月毫无防备,呛了一嗓子的灰,但也能磕磕碰碰地朝门边爬过去。
“来人……快来人……着火了……”
孟良尹手下一个护卫好不容易脱身,飞进来便拖起苏明月往外逃,苏明月尚有意识,却只是那一霎的意识,却成了黄泉执念。
“耳坠!我的耳坠!”
苏明月哭着叫道,那是孟良尹送给她的及笄礼,她还要带着那白玉耳坠嫁给他呢。
不知是对孟良尹伤了心,觉得他不会再宠着她了,也不会娶她了,那耳坠竟成了她唯一的执念。
他说:“苏明月,你真是没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
他说:“苏明月,我爹还让我娶你呢,我能听吗!”
他说:“苏明月,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苏明月挣开那个护卫的手,又重新冲回梳妆台前,将那枚压在盒底的白玉耳坠翻出来,火光里的浓烟熏得她睁不开眼,她却还是能找到那枚耳坠。
“对,孟良尹,你就是上辈子欠了我的,所以……所以你一定要还我……一定要……”
梁柱终于支持不住掉下来,整座屋子轰然坍塌。
那火却似有了生命一般,熊熊地燃着,烧着。
一团混战的地宫之中。
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来,砸在地砖上,溅起一朵朵血花。
为了抵抗那群长戟兵,孟良尹早已精疲力尽,伤痕累累,却不知怎的,他一直觉得心慌不已,时间越长便越是剧烈,几近令他窒息。
而一旁楚云音与俆廿生也好不到哪儿去。
楚云音顶着胸口上的伤,亦是摇摇欲坠。
呵呵呵呵……徐廿生看着挡在他身前的楚云音,忽然在心中泛起一阵冷笑,想他赤渊活了上千岁,从出生起便是天赋异禀,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多少人望尘莫及,如今却三番四次要靠一个凡人女子来保护他,当真是很可笑。
“云音。”
俆廿生忽然站起身,用那只还残存着些许灵力的手硬生生将楚云音按在怀中,道:“站到我身后去。”
楚云音愣住了,他说什么。
“站到我身后去。”
那些血不停地滴落下来,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山脉中的封印散开一阵龟裂的血气,猛然四散崩裂,雪瑞怒吼一声冲出封印压制,雪色灵气冰封万里。
“世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