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知识网络理论综述
哈耶克 (Hayek) 曾指出,企业知识来源于两方面:一是企业内部,企业依靠自己投入的资源来生产知识,包括技术知识、决策常规程序等。但这种策略需要花费较长的时间和较多的资源,在竞争激烈且知识生命周期大大缩短的今天,企业试图完全依靠自身力量获取关键性资源是相当危险的。二是来自企业外部,通过市场交易和网络等方式来获得知识。从经济学的成本收益出发,网络是获取新知识的一种最佳形式;而更深层次的意义在于,以组织学习为特征的知识网络能够动态演化从而主动地适应外部环境。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就曾启动一项旨在扩展现有知识网络边界的研发项目,以推动组织之间的互动和知识流动。而西德的塑料产业之所以拥有国际竞争力,其原因也在于该产业中客户与竞争者之间形成了知识网络,导致创新信息的共享度非常高。可见,无论基于国家层面还是产业层面,知识网络都显示出其对于构筑国家和产业竞争优势的重要意义。
一 知识网络的内涵
为了明确知识网络的内涵,首先需要对知识和网络进行定义。知识是一个宽泛而抽象的概念,始于古希腊时期的西方哲学。野中郁次郎(Nonaka) 和休伯 (Huber) 认为,知识是一种得到了证明的、能够提高个人行为有效性的信念。在对知识进行的众多分类中,最具代表性的是迈克尔·波兰尼 (Michael Polanyi) 的分类,他将知识分为隐性知识和显性知识。隐性知识 (tacit knowledge) 是指那些不能很清楚地表达出来的知识,这类知识只能存在于人们的手中和头脑中,只能通过行动表达出来。显性知识 (explicit knowledge) 是指那些已经被获取的,并被编写成册、程序和规则的,易于传播的知识。网络的概念起源于20世纪60年代,它最初被描述为一种纤维线、金属线或其他类似物连接成一种“网”的结构。到20世纪80年代,网络的概念开始流行。网络通常被用来描述拥有一定资源的行动主体之间关系的复杂结构。
知识网络的研究始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其概念最早是由瑞典工业界提出的。贝克曼 (Beckmann) 从要素和功能角度将知识网络描述为进行科学知识生产和传播的机构和活动。小林 (Kobayashi)对知识网络进行了更全面的阐释。他认为知识网络是由结点集合及结点间联系所组成的系统;公司是知识网络的结点,结点具有知识的集中生产能力和永久的活动能力,具有知识生产的基础设施,拥有较高的人力资本水平;结点间的联系通过基础设施、交通网络和电讯网络促使知识信息在结点间流动。
有些学者强调知识网络的社会属性。索伊弗特 (Seufert) 等认为知识网络在本质上是一种社会网络,是为积累和使用知识而组合在一起的人、资源及其关系。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有关“知识网络”的研究项目认为知识网络是一个提供知识、信息利用的社会网络,它关注跨越时间、空间的知识整体,通过生产、共享和利用一个共同知识仓库来分析和解决一些特定的问题。陈红等研究的知识网络,是指知识体 (个人或组织) 之间进行知识活动 (知识学习、知识共享、知识创新) 所形成的特定连接机制,包括作为知识载体的个人或组织、知识活动遵循的观念原则与规范体系、为完成知识活动设置的机构与设施等。这一意义上的知识网络运作,更注重人与人之间、人与组织之间以及组织与组织之间形成的社会网络的规制,而数字信息网络成为一种手段和媒介。纪慧生等认为,从宏观层面上看,知识网络是一个社会网络,这个网络要吸纳、创造、转移、交易和交流知识,深深地根植于社会、经济、合同和行政关系形成的网络中;从微观层面上看,知识网络是企业与外部知识和信息交换的过程,是企业为实现自身不断发展所构建的网络系统。
有些学者从知识管理角度来研究知识网络。李丹等认为知识网络是组织为适应知识管理的需要,有效弥补知识管理运作中存在的知识缺口,而基于组织知识链中的知识管理环节,与能为其提供所缺知识的外部组织进行合作所构成的网络体系。侯吉刚等认为企业网络是一种利于知识共享的企业间的通道,是一种跨企业界面的知识管理组织形态。万君等提出知识网络各组织成员之间合作的目的,是为了实现来自不同组织的知识跨越空间和时间的整合,有效弥补组织自身知识的不足,实现组织成员之间的知识流动、知识共享与知识创造,提高组织知识管理运作成效。
二 知识网络的要素与结构
按照哈克逊 (Hakansson) 的观点,网络应该包括三个基本的组成要素:行为主体、活动的发生和资源。其中,行为主体不仅包括个人、企业或企业群,而且还包括政府、中介组织机构、教育和培训组织;网络中的活动包括网络中行为主体内部知识、信息等的传递活动,企业外部的交易活动,连接到企业外部的活动,以及整个网络中行为主体之间的信息、知识、技术等资源和生产要素的流动等相关活动;而资源则包括物质资源、金融资产和人力资源等。网络就是具有参与活动能力的行为主体,在主动或被动地参与活动过程中,借助资源的流动,所形成的彼此之间正式或非正式的关系总和。
对知识网络要素与结构进行比较全面论述的是索伊弗特等人。他们指出,知识网络框架由以下三要素组成:一是行为主体 (包括个人、小组、组织);二是行为主体之间的关系 (这些关系可以根据形式、内容和强度来分类);三是各行为主体在它们之间的关系中所运用的资源和制度特性 (包括结构维度和文化维度,例如控制机制、标准处理程序、范式和规则、交流模式等)。这些要素被组合在一起,在知识的创造和转移过程中积累和使用知识,并最终实现价值创造。这些学者还从以下三个模块对知识网络进行解读:(1) 环境条件:是指能够对知识创造和转移产生促进或约束作用的环境,包括网络内部的结构维度 (组织结构、管理系统) 和文化维度 (公司文化、网络文化)。(2) 知识运作过程:是指显性知识和隐性知识之间动态转化的螺旋上升过程,包括个人或组织层面上的社会互动和交流过程。(3) 网络基础结构:是指用于社会关系中的各种工具。一是组织工具,如促进公司内知识创造行为的个人、团队或部门等积极活动者 (activists);二是信息交流工具,如用于促进知识运作过程的数据仓库概念。然而,这三个模块之间并不是相互独立的,例如,网络结构不仅仅是模块化工具的集合,还需要将结构设计与知识运作过程相结合,而知识运作过程则需要与网络环境和文化相匹配。
三 知识网络中的知识活动
知识网络运行绩效取决于网络内知识活动的开展情况。综合上述知识网络概念,知识网络内的知识活动涉及知识获取、知识创造、知识学习、知识共享、知识溢出和知识扩散等。目前,针对某一具体知识活动的研究成为热点,包括网络结构与知识活动之间的关系研究、对某一类知识活动及其影响因素的研究、知识活动的保障机制和调控机制研究等。
首先,网络结构与知识活动之间的关系研究。这一方面的研究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网络结构对知识活动的影响机理研究。比如,实证研究表明,强联系网络对于复杂知识的转移更有效,而弱联系网络对于简单知识的转移更有效。此外,强联系由于与其他行为者的频繁互动而对知识的转移有很好的效果,而弱联系由于冗余信息的减少因而对发现新知识非常重要。阿费加 (Ahuja)指出,网络的强联系既能提供资源共享,又能促进知识溢出;而弱联系只促进知识溢出却不能提供资源共享。另一类研究则是围绕知识活动对知识网络动态演化的作用机制而展开。有些知识网络是自然形成的,我们所需要做的是怎样提供一定的外界环境对其加以培育以提高其绩效;而有些则需要人为构建。但无论是哪一种,网络的参与者都需要以共同的语言、共同的价值观和目标作为基础。网络具有动态演化特性,借助知识学习活动,知识资源网络可以被持续地扩展,从而反过来进一步促进网络中的技术学习活动。
其次,对某一类知识活动及其影响因素的研究。上面我们谈到,网络结构由于影响知识流动进而影响创新活动,但创新活动并不唯一地取决于网络结构,它还依赖于特定的网络环境及其他一些因素。斯特凡诺(Stefano) 等人就研究得出影响知识网络内知识活动的因素是多层面的,除了网络结构之外,诸如知识本身的性质、企业的吸收能力等都是影响网络内知识活动的重要因素。国内这方面的研究也比较多。庄亚明等研究了高技术企业知识联盟中的知识转移影响因素包括:模糊性、隐性、特殊性、复杂性、合作者的经验、合作者的自我保护、合作者的文化差异。汤建影等研究了研发联盟企业间知识共享的影响因素包括企业所拥有的知识性资源、企业的组织学习能力、共享知识的技术属性、共享过程的沟通与信任、企业文化。
最后,是有关网络内知识活动的保障机制和调控机制研究。肖玲诺等探讨了产学研知识创新联盟知识链运作的风险控制机制。顾新等分析了知识链成员之间的相互信任问题及其对知识网络绩效的影响。祁红梅等研究了知识型动态联盟信任缺失问题及其对策。李文博等研究了基于信任和合作、少量的控制和规则与反馈机制的网络动态演化规律。
四 技术创新联盟中的知识网络
知识网络不仅存在于个体、群体、公司层次,也存在于联盟层次。从国外文献来看,近20年来,将知识网络与技术创新联盟结合起来研究的文献大量涌现,这类文献提出了“知识联盟”的概念。英克彭(Inkpen)是最早研究知识联盟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他认为:知识联盟是战略联盟的一种,是指企业与企业或其他机构通过结盟方式,共同创建新的知识和进行知识转移。诺曼认为知识联盟是指企业在实现创新战略目标的过程中,为共享知识资源、促进知识流动和创造新知识,与其他企业、大学和科研院所之间通过各种契约或股权而结成的优势互补、风险共担的网络组织。许多学者开始关注联盟中知识网络存在并蓬勃发展的深层次原因。蒂斯 (Teece)认为采用知识联盟的形式来相互获取或共同开发知识资源可有效降低知识的交易成本。纳鲁拉将知识联盟视作一种新兴的合作创新模式,这一模式因分担研发风险,实现研发活动的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而大大提高了知识创新的效率。陈菲琼认为企业知识联盟的动机在于复杂的学习动机、分散研发资金、分散创新风险、进入国际市场,以提高企业的核心能力。常荔认为企业参与知识联盟的动机在于两方面:一是与降低风险和成本有关的动机,包括研究开发的规模经济效应、技术的协同效应、降低研究开发活动所固有的风险、改善企业对创新成果的独创性;二是与技术学习有关的合作动机,即获得伙伴的经验知识和技能、进行技术转移。
依据帕累托优化理论,技术创新联盟的建立是基于联盟各方均获得最佳利益的原则,因而技术创新联盟结构的变化有利于改进联盟网络的整体功能,因而技术创新联盟结构呈现出有序性和随机性并存的结构特征,是典型的复杂网络组织。从复杂网络的角度来看,技术创新联盟是由人、群体或组织所构成的网络,表现出与一般网络拓扑结构不同的网络属性,它具有高度的局部集团化特征和较短的全局平均路径长度,介于高度有序和高度随机之间,即小世界网络特性。
作为网络结构理论研究的突破性成果,小世界网络理论由于能够采用定量分析的方法来探讨网络结构对网络功能的影响并实现网络功能的优化,因此被国内外学者应用于对技术创新联盟知识流动的研究当中。国外学者研究发现科学联盟网络的结构具有小世界特性。有研究针对生物科技产业联盟研究了联盟网络的拓扑和动态体系,指出为了获取核心能力,生物科技产业创新联盟网络是无标度网络且具有小世界网络效应。还有研究探讨了联盟网络结构与企业创新潜力的关系,并指出联盟网络具有高集聚和短路径的特点,由于该特点能够促进交流和合作,因此嵌入在联盟网络中的企业拥有更强的创新能力。此领域的研究也逐渐受到国内学者的广泛关注。这些研究大都通过分析小世界网络模型及其生成规则,指出了联盟创新网络具有典型的小世界网络特征,并据此提出了促进网络结构优化、加强联盟合作创新绩效的若干启示,包括通过对企业创新网络的断键重连来实现全球性的资源共享和技术互补、减少创新网络特征路径长度构建良好的信息资源获取和传递机制、重视创新网络关键结点的建设以增强网络的稳定性、构建区域性产业集群等。
近些年,国外学者运用复杂的图像分析工具对大量的调查数据进行量化分析,将小世界网络应用于对技术创新联盟网络内的知识流动的研究当中。比如,有学者专门针对化学、食品和电力行业构建的技术创新联盟开展了研究,他们运用社会资本和结构洞理论,发现这些行业的技术创新联盟网络具有小世界网络特征,并指出这一网络结构特征对知识转移的促进作用。有学者运用社会网络分析方法,对知识转移过程建立模型,探讨了网络结构与知识转移效率之间的关系,并得出研究结论:小世界网络是促进知识流动最有效和合适的结构。国内学者在该领域的研究起步较晚,研究方法主要是通过提取小世界网络的统计特性,利用小世界网络的聚类系数和特征路径长度的基本结构特性来分析产学研合作中的知识转移活动。他们认为技术创新联盟的实质是形成知识流动的网络。知识流动是指联盟成员与技术创新系统各个要素之间在相互作用中进行的知识交流活动,主要体现为知识在网络主体之间的转移、共享、整合和学习的过程。而技术创新联盟创新绩效就取决于知识能否在网络内有效地流动。
五 评述
从上述讨论来看,知识网络之所以对其间行为主体的创新活动产生促进作用,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该网络能够促进知识在各行为主体之间的转移、扩散和共享。从知识网络角度研究技术创新联盟更能够从本质上把握技术创新联盟促进联盟成员技术能力提升的内在机理。因为基于知识网络的渔业技术创新联盟研究关注的是技术创新联盟内各行为主体之间的知识运作过程,更加强调联盟创新战略目标中的知识获取、知识共享、知识转移和知识扩散机制。我们可以将知识网络中的一些理论方法和工具运用到技术创新联盟的研究中去,通过探讨技术创新联盟中知识网络的行为主体、行为主体之间的关系、网络结构等方面的问题为整个研究提供分析框架。在此基础上,重点探讨联盟网络内分别拥有大量异质性专业技术、知识和经验的组织,如何在联盟框架内进行频繁的合作互动,如何开展各类知识活动并最终实现联盟的技术创新战略目标。这其中,技术创新联盟所拥有的制度特性是一般意义上的企业之间的知识网络所不具备的,并且会对联盟内知识活动绩效产生重要影响,因此需要特别关注。